第32章 (1)

十五這天一大早,顧風塵與晴兒進了杭州城。杭州乃自古繁華之地,煙街柳巷,霧亭蘭臺,種種美景不一而足,甚至吸一口氣,都可聞到胭脂的香味。而它卻又與紙醉金迷的金陵不同,在秦淮河畔,滿眼的妖嬈輕佻,濃香厚味,恨不得讓人融化其間,而在杭州,則又清新得多,使人只陶而不醉。

一到了西湖,更加覺得神怡物外,但見碧波輕蕩,斷橋橫斜,飛花逐人,柳堤映帶,仿佛已到了仙境一般。

顧風塵看罷多時,只剩了嘆息,暗想自己僻處孤村,如果不是無意間再入江湖,何得能見如此美景。

二人将馬寄在一家客棧,顧風塵買了一套衣服換上,便上船向湖心亭劃去。西湖不大,湖心亭更是可以遙望,但此時亭間只有幾個游人,并無什麽大場面。顧風法頓覺心驚,暗想:難道說英雄大會開完了,或是改了地方?

正想之間,忽聽遠處的孤山上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好像有大夥人衆在彼,晴兒向船夫指點,要他上孤山去,又對顧風塵道:“既是開英雄大會,湖心亭太小,怎容得下,我瞧他們定在孤山呢。”

顧風塵一想也對,小船飄飄蕩蕩,接近了孤山,等到一靠岸,二人早聽到有人在吵嚷。顧風塵一愣,暗想這聲音好熟,難道是他們……

二人轉過一條小徑,爬上一個緩坡,便看到腳下有老大一塊平地,平地四周或坐或立,圍了四五百人,一個個服飾各異,門派不一,其中最大的兩夥人,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東面為首的有三個人,便是雙龍堡堡主杜潛龍與龍謝蘭,外加金鷹門門主萬重山,坐了三把大椅,身後門人弟子與叢屬的門派散人們,約有一百多人,西面只放了一把椅子,坐的自然是紅蓮教主泠菱,她身後站着人王歸去來,超影候雪無痕,逾輝候鐵芙蓉,騰霧候沈柔。周錯與舍得道人沒有跟來,想是在黃山留守。

這幾人身後也站着七八十人,有的穿着紅蓮教服色,另外的則是歸屬的門派。

兩方面的要人誰也不看誰,似乎都沒把對方放在眼裏。只是手下從人們怒目而視,仿佛鬥雞一般。

此時平地中間正站了一男一女兩個人,與群雄對罵,顧風塵自然識得那兩人,正是陰陽二仙。此時只見赤陽仙得意揚揚,白陰仙雙手叉腰,正指着一處與人對罵:“你方才說什麽!敢要我二人滾下山去!你為何不滾?”

人群中一人道:“我是人,自然不會滾了。”

白陰仙怒道:“你是人,我便不是人了?”那人道:“我也不知你是不是人,照照鏡子好了。”白陰仙道:“你借我鏡子來啊。”那人道:“我又不是娘們兒,怎會帶鏡子在身上,你滾去湖邊照好了。”

赤陽仙接道:“這小子倒也有些眼光。”白陰仙向他怒吼:“你說什麽!人家在罵我們。”赤陽仙道:“他說我們不是人,倒也不錯,我們已是神仙,神仙嘛,自然不是人。”

群雄中哄聲四起:“不錯,你們便是神仙。”“二位聖仙下凡,我等大飽眼福……”“二位自然是神仙,一個是喪門神,一個是掃把仙……”

先前那人大聲笑道:“什麽神仙,我瞧不過是只白毛老鼠精罷了,只是沒長尾巴……”群雄轟然大笑。

白陰仙眼神一厲,突然抖手射出一條水線,那條水線在陽光下晶瑩剔透,極是清澈,且速度極快,如箭一般射進那人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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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正揚聲大笑:“哈哈……”忽覺口中一涼,像是天上落下雨水,流進了自己嘴巴,他向天上望望,大太陽當頭,一絲雲彩也無,哪來的雨水,正自納悶,邊上的人驚叫一聲:“你的臉……”那人摸摸自己的臉,并無什麽異狀,問道:“你說什麽……”

只說了這四個字,那人便手捂咽喉,嘶叫一聲,跳起半尺高,然後一跤摔下來,動也不動了。再看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像是塗了一層白灰一般,不但臉皮,甚至他的頭發眉毛胡子,全變了灰白,極是詭異。

白陰仙嘿嘿一陣冷笑:“現在誰是白毛老鼠精啊!”

對面衆人見她如此毒功,哄了一聲,都向後退去,離死屍遠遠的,生怕毒氣散發出來,自己遭殃。如此一來,起哄的聲音便沒有了。

赤陽仙仍舊非常得意:“我就說嘛,我二人乃是神仙,來此不為別的,只求那遁地甲,要說為什麽,我二人升列仙班已久,想去陰曹地府查查生死簿子,穿了遁地甲,正好行事。哪位要查自己的生死年份,寫張條子上來便可,請啊,請啊……”

衆人也不知他是真瘋,還是裝颠,一時無人答言。

忽聽側面一人沉聲道:“你二人要去陰曹地府,也用不着什麽遁地甲了,我教你一個乖。”赤陽仙道:“什麽法啊?講出來聽聽。”四大世家那面有一人一擡手,擲出一柄單刀,那柄刀初時直飛,勁力強勁,等飛到一半時,突然向下一折,筆直地插在地面上,刀柄輕晃,刀光映着日光,閃爍不已。

這一手內勁确是不凡,顧風塵看得出,此人将內力貫于刀尖,刀呈彎月形,因此飛到一半,便會下折,如果換做是把寶劍,多半不會耍得如此漂亮。雖然說因勢逞變,有些取巧,但能做到也并非易事。

刀一入地,除了紅蓮教這邊沒有動靜,另三面的人紛紛叫好。

赤陽仙伸手将刀拔起,那人道:“你們二人将刀在脖子上一揮,馬上就到陰曹地府去見判官了,至于生死簿子嘛,也不用查,早寫得清清楚楚,死期便是今日。”

有人為他捏把冷汗,心想這兩個非人似鬼的家夥毒藥厲害,你這麽頂撞,保不準又是一股毒水射出,你也學了那位仁兄,變只白毛老鼠精。更多的人卻想,此人敢于戲耍對方,肯定不怕對方的毒藥。

赤陽仙性子雖天真,卻也不笨,哈哈一笑,真的将刀向脖子上揮去,切了兩下,連油皮也沒碰破,皺眉道:“這刀不快,還你,再換把快刀來。”說着将刀擲還那人。

衆人見刀勢挺急,卻也并非有過人之處,便覺得此二人只是毒藥厲害,至于武功,則稀松平常。

擲刀者自然也是好手,見刀飛回,随手便接。

哪知他的手尚未碰到刀柄,身側一人突然抖出一條白巾,半空中将刀柄卷住,随後一揚手,白巾帶着刀飛出老遠,奪地插入一棵大樹。

抖出白巾的人,正是諸葛閑雲的公子,少一輩武林領袖,諸葛仁。

他與南宮岳并肩而站,并未就會,有杜潛龍等三人在此,他還晚着一輩,自然不能與三人平起平坐,因此只是與南宮岳靜靜地站在他們身後。

擲刀者見是他,微然一愣,道:“少主,為何不讓我接刀?”

諸葛仁一笑,用手點指那插刀的樹:“吳兄請看。”衆人按他所指的看去,只見刀鋒入樹,并無不妥,只是現在才顯出來,刀身周圍的樹幹,居然在慢慢變得枯黃。

喀喀幾聲輕響,一大片樹皮居然脫落下來,露出了樹身,再看那樹身,也已無半點綠色,全變做死灰,如同被野火燒過一樣。

原來赤陽仙在擲還刀時,早在刀身上下了毒,只要對方一入手,立時毒斃,絕無幸理。至于他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施毒于刀,竟是誰也沒看到,如果不是諸葛仁機警,發覺刀身的閃光微暗,從而橫加援手,這位吳兄早變成僵屍了。

眼見刀身上的毒藥如此厲害,擺明了是要自己的命,姓吳的漢子先是一驚,然後怒氣上湧,便要上前動手。諸葛仁将手一揮,阻止了他,低聲道:“不要發作,當心是計。”

姓吳的漢子一愣,反問道:“什麽計?”諸葛仁道:“正主還未現身,誰知道在搗什麽鬼,此刻只宜靜觀其變。”姓吳的漢子連連點頭:“還是少主提醒得對,我十分魯莽了。”

不提這二人低語,只說群雄見陰陽二仙毒藥厲害,又在場子當中指手畫腳,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來歷,只覺得這二人透着詭異,因此便沒有人再與他們對答。

陰陽二仙見自己略施手段,便震住了群雄,十分得意,赤陽仙揚聲道:“我再問一句,這裏哪個是正主兒?趕緊站到我面前,告訴我遁地甲在哪裏。”

顧風塵聽他這樣說,便知道這話不是問了一遍了。

忽聽人群外有人回答:“真的想知道正主兒麽?只怕你知道以後,會心生後悔。”白陰仙抗聲道:“我後悔什麽,你趕緊出來照面,讓我瞧瞧……”

這時只聽一陣絲竹之音,南面的人叢突然分開,群雄自動讓出一條路來。随着音樂之聲,走來兩排彩衣少女,手中都執着粗細不一的竹子,衆人不由得一陣錯愕,不知眼前這些彩衣女子拿竹子要幹什麽。

只見那些彩衣女子微笑着請開周圍的人,然後将竹子插到地上,随手抽出藤條,仿佛在編竹籃一樣,只聽竹枝相擊之聲不絕,砰砰梆梆,沒過盞茶功夫,居然已搭成了一座簡易的竹樓。

竹樓分為兩層,高有一丈,上面可坐一人,竹樓四面挂滿了鮮花,座位上還鋪了錦墊,看上去十分鮮豔美觀。

此時才由後面擡出一頂小轎,兩個轎夫停轎在竹樓前,前面的轎夫輕挑轎簾,從轎中走出一個女人來,遍體白衣如雪,臉上罩着白色輕紗,只能依稀看到臉面。出得轎來,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忽然竟像仙子般白日飛升,緩緩飛起一丈多高,輕輕落到竹樓頂端的座位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女人身上,顧風塵雖看不清楚她的臉面,但身材衣着卻看得清楚,此人正是雪衣娘,心想果然是她在興風作浪。

雪衣娘在江湖中一直沒有出頭露面,而且名頭也不甚響,事實上,她作為泠禦風的夫人,連紅蓮教中人都不知她的身份來歷,只知道她是秦唐關的養女,至于別的,一無所知,連曾經她身邊的人都不知她的身世,那麽江湖上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便是四大世家中的萬重山,久歷江湖,閱人無數,也從沒見過雪衣娘。

衆人只見她白衣如雪,又是這般出場,不用說身份是極高的,尤其那一手輕功,也是非常高明,很多人都忘記了喝彩,只是呆看,雖然看不到面貌,可越是如此,人們越會将她想象得美豔無方,一時場中數百人鴉雀無聲。

群雄都屏住呼吸,驚豔于雪衣娘的出場,除了兩個人,便是陰陽二仙,二人曾在黃山頂上吃過她的大虧,此時一見是雪衣娘,臉色立變。幸虧他們本來的臉色實在誇張詭異,因此如此變色,倒也不太引人注意。

雪衣娘居高臨下,笑問陰陽二仙:“我說錯了麽?”

白陰仙知道她厲害,要論毒功,猶在自己二人之上,而且武功也是變幻莫測,因此氣勢便消了一大截。

二人本想回到萬花谷再練毒功,走到中途時,發現了告示,因為并不知道此事是雪衣娘在後主使,便也動了心思,二人捉住幾個江湖人一打問,終于知道遁地甲是紅蓮教鎮教之寶,至于那甲如何厲害,有何不凡之處卻是誰也不知,但二人一想,既然是甲,總是穿在身上,或許刀槍不入的,那樣自己奪了來,便不怕雪衣娘的寒鐵魚。至于用毒,便是拼着同歸于盡,也要殺斃雪衣娘,一了數十年的心願。

因此二人才趕來西湖,等到了此地,發現早來了不少人,陰陽二仙久不在江湖闖蕩,只道自己除了雪衣娘,毒功已是天下無敵,便當着群雄大呼小叫,要主會者現身出來,顧風塵來時,便是衆人鬥嘴之時。

等得一見雪衣娘現身,二人便矮了半截,但當着群雄,多少也要顧些面子,白陰仙只得冷笑一聲:“好,我們倒看你說些什麽。”說罷走到先前毒斃的大漢面前,将屍體一抛,二人坐下。群雄離得稍近的,都悄悄站起,離開數步,因此陰陽二仙周圍丈內,一個人也沒有。

此時場中一片寂靜,數百雙眼睛都盯在雪衣娘身上,等她開口,雪衣娘掃視了一遍群雄,微微點頭,意似極為滿意,便道:“日前小女子鬥膽,廣布消息,約定在此集會,本以為身微言輕,不會有高人捧場,沒想到今日看來,竟是群賢畢至,滿座高朋,小女子不勝榮寵,欣喜之極。”

場中站起一個黑衫儒生,搖着紙扇道:“這位姑娘不用客氣,大家來此為了何事,盡都心知肚明,時候也不早了,還是話入正題的好。”此言一出,餘人紛紛附和。

雪衣娘道:“談先生說得是,但作為這次英雄會的主持,客套話還是要說,以盡地主之誼。”那黑衫儒生正是姓談,名生,其人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氣,可從未見過雪衣娘,此時聽她一口叫破自己身份,不禁有些得意,便道:“姑娘說得也不錯。這下面的話,便由在下替你說了吧,以節省功夫。”說罷向四下一抱拳:“各位遠來是客,可如此數百人到得孤山,小女子便有千壇美酒,百桌好菜,只怕也要被搶光了,因此索性酒菜皆無,還恕招待不周,在此謝罪,一會兒搏命動刀子,殺人流血,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可沒逼迫你們。只有一節,走的時候相煩将地面掃掃幹淨,免得污了孤山美景,讓孤山變成了骨山,西湖成了血湖,讓後代文人寫不得詩,入不得畫,豈不是我等的大過麽!”

此言一出,群雄哄堂大笑。

談生更是得意,轉頭對雪衣娘道:“小生這話,可對姑娘脾胃麽?”

雪衣娘淡淡一笑:“說得好,前面是客套話,後面是心裏話。”群雄又是一陣笑。談生道:“只是不知姑娘芳名,一會兒有人問話,也好有個稱呼,如果只稱姑娘,這裏有數十位姑娘,不知叫誰,如果稱天仙似的姑娘,那麽這裏的幾十位姑娘就都知道叫誰了,定會一起應聲……”

話音未落,群雄又是一陣善意的哄笑,各人均想,這姓談的武功雖說不太高,嘴皮子卻是乖巧得很,看來身邊定然少不了女人,為何今日孤身前來,一個也不帶啊?

雪衣娘自然不會報出真名,聽了這話微然一笑,道:“小女子的姓名,不足道也,諸位若定要有個稱呼,可以叫我……英娘。”

聽了這話,泠菱眼神一寒,她知道雪衣娘的意思,英娘,自然便是英天傲的娘子之意,顯然雪衣娘只承認自己是英天傲的夫人,并不承認曾是她父親的妻氏。

可泠菱自小便生成了一股沉穩冷峻的心态,雖然惱怒,可誰也看不出來,她也沒有揚聲發問,還是靜靜坐在椅子上,靜聽其言。

此時此刻,萬不可得罪雪衣娘,泠菱非常清楚雪衣娘的想法,就是不讓紅蓮教輕易拿到遁地甲,如果再出言陰損,對方惱怒之下,後果更不堪設想了。

談生那邊還在說:“按英娘告示上所說,有一件重寶在此,能者得之,因此這四五百英雄便不遠千裏,來看個究竟,此時話也說了,禮也盡了,是不是該把寶物亮出來,讓大夥兒開開眼哪?”

許多人紛紛叫喊:“說得對,先将寶物拿來看看。”“便是賣貨,也須先給客人看看清楚,才好讨價還價啊……”

雪衣娘微笑搖頭:“此寶乃是重器,不可輕易示人,可諸位英雄大老遠的跑來,若是連見也見不到,未免說我過于騙人了。也罷,我便将寶物展示一下。諸位請看……”說着她擡手一指,衆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站着三個彩衣女子,其中兩人合捧一個盒子,看到雪衣娘指向這裏,那兩人将盒子打開,從中取出一件東西,展現開來。

那果然是一件甲胄,奇的是雙肩及兩腰處,有四處尖頭突起,形如槍纂。一名彩衣女子将甲穿起,全不費力,仿佛這甲并未有多重。等她穿好,第三名彩衣女子突然挺起長槍,向穿甲的女子猛刺。

一連刺了數槍,皆不能入,那女子放下長槍,又拔出利刀來,向甲上連剁幾刀,也是絲毫不能傷損。

雪衣娘道:“諸位都看清楚了?”談生搖着扇子:“果然是寶物。卻不知能不能避得了拳掌的重擊。”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衆所周知,江湖中用兵器的高手雖多,可不用兵器只用拳腳的高手,更在之上,對于這類高手,一般的甲胄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勁力可以透甲而入,重傷內腑,因此談生這一問,正是大家想知道的。

雪衣娘又向那幾名彩衣女做個手勢,于是穿甲的那名女子便橫躺在巨石之上,衆人正不知她要做什麽,只見另兩名女子從旁擡起一塊大石頭,看大小約有二三百斤,這兩名女子将石頭移到穿甲女子的胸腹部位,一齊舉過頭頂,然後同時放手。

群雄有人叫出聲來,如此重的石頭,下面躺的便是練過硬功的大漢,多半也要骨斷筋折,吐血不止,何況此時是一個弱質少女躺在那裏。

随着衆人的驚呼,石頭卟的一聲,落在那彩衣女身上。然後骨碌碌地滾了下去。再看那彩衣女居然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

數百斤的巨石憑空砸下,足可比拟一名內力強勁之高手全力一擊,穿甲的女子一無傷損,看來所穿之甲應懷有散力卸力之功效。

群雄一陣贊嘆,終于知道這件寶甲确有其不凡之處,絕不同于普通甲胄。

三名彩衣女展示完了,便向雪衣娘躬身行禮,然後将寶甲收起,退了下去。

群雄心中均想,看來這位英娘并未虛言,如此寶甲穿到身上,平添無數好處。即使為了它流血送命,也算值得。

于是各人均暗中摩拳擦掌,準備下場拼殺。

這次談生尚未開口,另一人已叫了出來:“英娘姑娘,今天來了數百人,寶甲只有一件,雖說是有能者得之,可如何算得有能啊?”

還有一人道:“那還不簡單,你老兄下場,別人都不敢下,便算你有能了。若是有人敢下場,你二人比上一回,輸了的滾蛋,贏了的接着比啊。”

英娘搖頭道:“如此便成了車輪戰,誰最後一個下場,便大占便宜,這樣極不公平。”談生道:“那如何才算得公平合理?”英娘道:“小女子有個主意,大夥兒且聽聽如何,如果不贊成,就由諸位出主意。”

談生道:“好啊,說吧。想來姑娘的主意,定是高明且公平的。”

英娘一笑:“高明不敢說,公平嘛,倒還馬馬虎虎。”說罷她向身後一招手,只聽骨碌碌聲響,八個彩衣女子推着一輛車子走進來,群雄見車子高有八九尺,上面蒙着白布,似是一個人形,均十分詫異,不知她在搞什麽鬼。

那八個彩衣女子将車子推到場中,一齊動手,撤去白布,露出車上的物件,原來是一尊鐵人。彩衣女子将鐵人推下車子,奇怪的是那鐵人剛倒于地面,又馬上自行站起,似是不倒翁一般。

群雄覺得好玩,眼前這尊鐵人定是中空,而底部加裝重物,因此只要一傾斜,便自動複原。這道理大家都曉得,因此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推來這鐵人,有何作用。

英娘似是不願意多話,示意一名彩衣女子代為講解。那彩衣少女當中一站,說了起來,她口齒伶俐,說得也極富條理,讓人覺得如聆妙音:“諸位英雄在上,小女子代主人講明,為了比武公平起見,凡欲上場之人,先來這尊鐵人比試。贏得了鐵人,便可入圍,之後入圍者再行比試,以定寶物歸屬,如敵不過,只可旁觀。這鐵人由機簧發動,身具七十二種變化套路,每路都是三招,為了公平,每換過一人,鐵人便換一種招式,免得後來人取巧。只要能接得住鐵人三招,便可入圍。不過有個條件需要事先講明,比鬥之時不可後退,因為只要離開鐵人手腳的攻擊範圍,鐵人便無能為力。此次比鬥只鬥真實功夫,并不是輕功,因此只要上前比鬥之人退出鐵人身周三尺,便算輸了。我可講得明白?”

談生道:“只要接住三招,便算贏了,并不用打倒鐵人吧。”

彩衣少女道:“正是。”

談生一笑:“那好,果然公平合理。我想在座的沒有人不贊成吧。”

群雄紛紛道:“這法子不錯”“有趣有趣……”

英娘道:“今天來的,有四大世家和紅蓮教的首領,這兩方人物盡是江湖泰鬥,我便陪個面子,每方可以推舉三人入圍,不用與鐵人比鬥,諸位覺得如何?”

群雄一聽,倒也沒什麽意見,大家都看到這次四大世家來的人物,萬重山與杜潛龍無疑是武功最高的,甚至可以說冠絕當場,雖也有好手暗中不服,但四大世家聲威太大,自己絕無可以對敵的勢力,因此也只好将這口氣咽在肚裏,嘴上不敢出聲。而紅蓮教衆人在遠避邊疆之前,便在江湖中鼎鼎大名,如今暗中生聚教訓了十幾年,武功應當更勝往昔,要過這鐵人關,當也不是什麽難事。

英娘見群雄均無異議,便将手一擺,那彩衣女子走到鐵人身後,伸手在其背後的把手上擰了兩下,向衆人笑道:“可以開始比鬥了,哪位英雄先來?”

話音剛落,有兩人已經跳了出來,一個使單刀,一個使鐵鞭,這二人方才早聽明白,一直躍躍欲試,只聽彩衣女子一聲令下,便要動手。二人相互看了看,用單刀的叫道:“我出來。”

于是這人大步走到鐵人面前,歪了頭看看,問鐵人身後的彩衣少女:“是我先打它麽?”彩衣少女道:“好漢盡可以攻擊鐵人,只須接住鐵人三招便可。”這人道:“那它怎麽還不動?”彩衣少女笑道:“這位大俠可要留神,我的手一松,鐵人便要動了。好了,開始……”

說着彩衣少女的手一松,随即便閃身退出丈外,就當她的手甫一松開,那鐵人便動了,一只鐵拳呼地側面打來。

用單刀的漢子見鐵人這一拳極是兇惡,不知有多大力氣,如果用刀刃去擋,多半會有損單刀,便将刀一翻,以刀背迎向鐵臂。

當的一聲大震,這漢子只覺五指被震得骨節都要松散開來,手中單刀拿捏不住,呼的一下,單刀出手,向他臉上飛來。如果這漢子以刀刃來擋,刀背沖向自己,尚且好些,可他偏偏愛惜單刀,可就苦了自己這張臉。

單刀被擊飛,正飛向自己臉龐,卟的一聲血光迸濺,刀刃切在這漢子臉上,疼得他慘叫一聲,倒退幾步,坐倒于地。

鐵人機簧已開動,一擊得手,并不停止,又是兩拳擊出,這才停了下來。被刀剁入臉的漢子手捂臉皮,直臊得滿面通紅,他搶先下場,居然連鐵人一拳都沒擋住,豈會不羞,幸好他此時便不羞,也是一臉血紅,旁人也無從覺察。

這人受傷離場,用鐵鞭的漢子吓了一跳,不過也暗自慶幸,如果是自己先下場,多半也會被磕飛鐵鞭,因為誰也不知鐵人的力道有多大,如今有人先行試過,心中已有了底。

彩衣少女又将鐵人背上的把手擰了兩把,對使鐵鞭的漢子笑笑:“這位先生可要留神了。”使鐵鞭的漢子點點頭,走到鐵人面前,雙手執鞭,以防被磕飛,向那彩衣少女點點頭,意思是可以開始了。彩衣少女一松手,鐵人又開始出招了。

這一次的招式果然不同于上一場,鐵人飛腳踢來,使鐵鞭的漢子掄圓了手臂,一鞭正敲在鐵人腳上,以他的意思,這一鞭足可以将鐵人抽倒或是将鐵腿打飛,但只聽金鐵交擊之聲大震,鐵人居然并無半分傷損,倒是将鐵鞭彈了起來,幸好那漢子雙手執鞭,勉強握住,沒有被磕飛,但定睛一瞧,鞭身已經彎了。

鐵鞭雖未出手,可鐵人接下來的一招卻是躲不開了,一只鐵拳閃電般擊出,正撞在使鞭漢子的前胸,只聽喀喇喇聲響,使鞭漢子被打退幾步,倒在地上,連連吐血,捂胸不起,看來肋骨已不知斷了幾根。

這一來滿座皆驚。

群雄初見鐵人時,心中并無什麽畏懼,因為少林寺有十八銅人陣,很多人都聽說過,眼前這鐵人,多半也是依葫蘆畫瓢罷了,可這二人一敗,大家這才發現,英娘提出的條件看似非常寬松,實則很不易做到。

少林寺的十八銅人陣,只要你能闖過便罷,用不着硬接銅人的招式,可眼前的鐵人卻不同,不能退不能避,一旦脫離鐵人攻擊範圍便算輸,如此條件還能打贏鐵人的,絕對是高手。

因此這二人一敗,群雄中很多原本想要下場的人便打起了退堂鼓,暗自思量,自己的武功未必比前二人強過多少,一旦落敗,臉可就丢大了,莫若先作壁上觀,看別的高手如何對陣,自己也好有個準備。

這樣一來,數百群雄中,只有寥寥十數人,還有心思一試。

晴兒與顧風塵藏在坡上,一直暗中注視着下面的動靜,因此場中一切看得十分清楚,晴兒輕聲道:“喂,這鐵人挺難對付啊,一會兒你下場,如何過這一關?”顧風塵淡然一笑:“這一關并不困難,我自信可以接得下鐵人三招。”晴兒道:“鐵鞭都被磕彎了,你的手臂比鐵鞭還硬麽?”

顧風塵笑道:“自然沒有鐵鞭硬,可人家也沒規定,非要用手來擋架啊。”晴兒一呆:“那你用什麽擋架?”顧風塵示意她小聲些:“過一會兒我下場,你就知道了。現在嘛,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晴兒見他面現難色,便問:“什麽事啊?”

顧風塵道:“我來奪寶實出無奈,因此不想讓紅蓮教的人認出我,你有法子讓我改改容貌麽?”晴兒一皺眉:“易容術麽?我可不會。”顧風塵道:“還有別的法子沒有?”

晴兒想了想,卟的一聲輕笑:“這樣吧,你戴上一樣東西,我保證連你最親的人,也認不出你。”說着從腰間扯出一塊紅布來,道:“你頂在頭上,看好不好看?”

顧風塵不解,剛要向頭上罩,突地醒悟,輕笑道:“你要我嫁人……”晴兒笑得肚子都要疼,只是得憋着,好不難受。顧風塵将紅布扔還她,問道:“還有別的顏色的布麽?”

晴兒止住笑,取出一個包袱皮,青灰色的,遞了過去,顧風塵接過來,向頭上罩去,足可包住頭臉,于是作了記號,用手指鑽了三個洞,露出眼睛和鼻子。

等他再戴上布袋,晴兒一皺眉頭:“蠻恐怖的,不過倒也安全,沒人能認得出你了。”

這裏裝扮已畢,再看場中,雖然有十餘人欲下場,卻都緊皺眉頭,暗思對付鐵人之計,一時誰也不上前動手。此時聽得有人哈哈一笑,走到場中。衆人一瞧,正是諸葛仁。

彩衣少女見是他,微然一愣,道:“諸葛少俠,我家主人方才說了,四大世家不用闖這關,可以有三人入圍,您這是……”諸葛仁一笑:“主人美意,我等自然領受,我四大世家人才濟濟,此次三位師叔親臨,這三個名額自然是要留給他們三位,在下卻無這個資格,因此也想試一試,就算不敵,好歹也為後來的朋友試試斤兩。”

他這話的意思十分明白,一來他是晚輩,點明不占這三個名額,便把自己一方最強的三人推了出去,二來自己身為江湖少一代的首領,自當有個樣子,這叫做身先士卒,即使不敵,也讓後來的人有個退身步,大家會道,連諸葛少俠都沒過得去這關,我們自然更過不去,也就全了衆人的面子。

因此群雄一聽他此言,都暗暗點頭,心想諸葛世家的人,果然不凡。如果他也縮身于後,先看衆人比鬥,等瞧出門道來,再上去一舉成功,未免不被人服氣。

群雄大都這樣想,因而不少人叫出好來。

彩衣少女聽了,也不敢硬攔,便道:“如此,諸葛少俠可要小心了。”諸葛仁赤手空拳站到鐵人面前,微笑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于是彩衣少女一松把手,鐵人便開始出招。

衆人都屏息靜觀,大都替諸葛仁捏一把冷汗。因為方才二人手執兵器,亦不能接下三招,眼前這位少俠空手,如何抵擋得過!

但見諸葛仁不慌不忙,始終面現微笑,可心頭卻是謹慎得很,他自小便習得了父親的作風,不張揚不高調,但內功紮得極深,此時在群雄面前出手,哪裏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鐵人這次的招式又變了,掄起鐵臂,以掌為刀,一招力劈華山,向下猛砸,只聽鐵臂挂風,如一柄鐵錘相似,諸葛仁早想好了破法,雙手托天,向上便迎。

群雄中有人暗地驚心,均道前一人以鐵鞭相抗,尚且不敵,你這一雙手,硬得過鐵臂麽!

只見鐵人這一招力劈華山,掌到中途,已迎上了諸葛仁雙手,群雄都以為要聽到諸葛仁的骨碎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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