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絕境逢生

白疏羽很慌, 很怕,他甚至根本不敢低頭看毛團現在究竟是何狀态。

方才在如此近的距離內,毛團弱小的身體連挨了兩發弩.箭, 而且, 是主動為他擋下的。

就算換作是習武多年的自己受到了那般攻擊, 他都不能保證自己是否能活下去。更別提這只真氣儲備幾乎為零的毛團。

身體向深淵裏墜落時, 從無盡的黑暗中迎面吹來的寒風深深地刺痛着他的雙目, 令他控制不住地滲出了淚水。

忽地, 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感到自己身前癢癢的。白疏羽低下頭, 正看見毛團兒伸出前爪,在自己的衣襟上軟軟地蹭了蹭。

有一瞬間,白疏羽以為它已經醒了,然而, 毛團的動作只持續了一會兒, 它的眼睛緊緊地閉着,再沒有睜開;雪白皮毛的一側已完全被鮮血染紅, 把白疏羽自己的衣襟都浸得透濕。

皇帝慢慢閉上雙眼,淚水緩緩從眼皮下飄向空中。不是因為吹了冷風,這次他是真的落淚了,抱着懷裏冰涼的軀體, 白疏羽在四面無盡的黑暗之中緊緊地抱住毛團, 仿佛這樣就能抓住它漸漸流逝的生命, 不讓它離開。

離地面越來越近了。

白疏羽在空中調整姿勢,從力竭的身軀裏盡力提取真氣, 将其散布在身體的各處,慢慢削弱降落的速度。當他終于在峭壁上找到落足點時, 他發覺自己的背後已經布滿了虛汗,眼前也更加模糊不清。

絕不能在此倒下。他堅韌地鼓勵着自己。一旦自己也倒下,在這天寒地凍的懸崖上沉沉睡去,他,還有他抱着的毛團,可能便就此一睡不起。

這裏是山崖上的一個斷層,是崖壁上凸出來的一塊岩石,光禿禿的,長約兩丈。并不是真正的雪山腳。

堅硬的石面上落下一層厚厚的冰霜,白疏羽一走一滑,摸黑在周圍查探了一圈,然而除了幹巴巴的石塊之外,這裏什麽都沒有。沒有生靈、沒有草木,只勉強找到了幾根枯枝。

輕輕打了個響指,白疏羽的指尖燃起一點火光,将枯枝引燃。他把癱軟的毛團放置在火光旁邊,希望能讓它冰涼的身軀得到一點暖意。然後,把手伸向了口袋,從當中拿出一個小布包。

他把小布包打開,露出裏面的綠瑩瑩的物質。那是他先前在神樹上收集到的一點樹汁。

先前看毛團刨開樹洞時,他猜到這神樹的樹汁對于雪靈族有着很好的療愈效果,便趁着那樹洞還未合上時從中取了一點樹汁儲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過不了多久,這樹汁真的有了派上用場的地方。

他酸痛的雙手顫抖着展開布包,裏面的樹汁已經凍成了半凝固的狀态。他用修長的手指小心地挑出一團樹汁,将其放在鄰近火光之處烤得融化了些,然後另一只手輕輕扶起毛團綿軟的身子,柔聲哄道;“蕭昀天,快張開嘴。來吃樹汁,吃了樹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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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團聽了白疏羽的話,動彈了一下,艱難地試圖張開嘴,然而它面部的肌肉受到了嚴重的損傷,嘴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毛團試了幾次都不成功,只能絕望地看向白疏羽。眼皮一沉一沉地,它幾乎要忍不住睡過去了……

見狀,白疏羽心裏焦急。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麽顧慮了,直接用手指挑起一團黏稠的樹汁,然後整個伸進了毛團的嘴裏,把樹汁推入它的口中。

“呼嚕……”

他感覺到毛團又軟又涼的舌頭在費力地吃着他手指上的樹汁。那是求生的欲.望在驅使着它的動作。見此法有效,白疏羽把手指從毛團口中抽回,然後再度挖出一團樹汁,借着微弱的火光烤得稍微融化些,然後遞進毛團口中,讓它緩慢咽下。

蕭昀天眼皮沉沉,事實上,此刻的他幾乎完全失去了意識,僅靠着生存的本能在舔吃着嘴裏的樹汁。

在被殺手的弩.箭近距離擊中的那一剎那,他就深重地昏迷了過去,身體的大半部分都已經沒有知覺了。食道在術法的重擊之下似乎都縮成了一團,但還是近乎自虐般強制着自己,機械地吞咽滑溜溜的樹汁。

味覺是什麽?樹汁是什麽?他一概不知。只記得吞咽、吞咽,把喂到嘴裏的東西強行吞下去……

白疏羽喂他将樹汁全部吃下,枯枝上最後一點微薄的火光也燃盡了。他跪坐在仰躺着的毛團身旁,淡色的眼眸靜默地看着他。

末了,皇帝苦澀地開口。

“蕭昀天,你後悔嗎?”他似是在詢問,又似是在喃喃自語般。昏暗的光線下皇帝的臉龐模模糊糊,只看得見一個輪廓的影子。“若是還有一個機會,你會不會有別的選擇?”他輕輕嘆了口氣。

毛團的身子輕微動了動。雖然意識已經混沌不清,但蕭昀天仍保有着自己單純的念頭,他也非常肯定地知曉自己的選擇。的确,他想活着。想要活下去。假若再給他一個機會,他無比迫切地還想要活下去。然而……

毛團的身軀輕輕地抽動了一下,它暗自苦笑。很奇怪吧,一個求生欲如此強烈的人,居然會選擇在危機來臨之時不顧一切地去為別人擋下……

但是平心而論,蕭昀天并不後悔。盡管他現在又冷又疼,在無盡的黑暗裏驚恐又絕望,像任何一個垂死的人那般惴惴不安,害怕着自己微弱的氣息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刻永遠地消失。但是他不後悔。無論別人相信與否,他都不後悔。

“咳、咳……”

暗處傳來白疏羽的咳嗽聲。聽着耳邊心上人的聲音,毛團慢慢閉上自己的眼睛。

若是我蕭昀天真的挺不過此關,死在了這裏,那麽最後一刻能待在他的身邊,這樣也挺好……

=====

“砰!”

一聲巨響,夜莺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的半邊衣袍都被自己的鮮血浸透了,身上臉上滿是刀劍的傷痕。他顫抖着努力站起身,将刀刃定入雪地裏,支撐着自己搖晃的身體。

面前又有四五個黑衣殺手圍攏過來。他們兜帽下的目光或兇狠或戲谑地盯着被困住的獵物,提着染血的刀刃,一步步逼近了他。

夜莺眼前一片猩紅。他注視着敵人向自己步步逼來,低聲喝道:“其他的影衛在哪裏?”

黑衣人們聽聞此話,相互對視一眼。一個兇殘的聲音響起,回答了他的問話:“九個死了七個,還有兩個,衛官長猜猜看,他們去了哪裏?”

夜莺瞳孔猛地一縮。有個殺手殘酷地大笑起來:“剩下的兩個是咱們的人啦!哈哈哈哈……”

另一人笑道:“對對,他們往同伴的背後一個個地插滿了刀,玩得不亦樂乎呢……”

影衛班中有敵人的內奸!夜莺把嘴唇咬得出血,身體不斷顫抖。難怪他先前一直詫異,影衛班實力強悍,再怎樣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地被魔人刺客全數誅殺殆盡。原來是中了“自己人”的偷襲!

同伴無辜慘死的訊息令他心中憤怒和悲哀不斷翻湧而上,身上的傷處因為這升騰的怒火而再度崩裂,大量的鮮血順着衣衫流落到地上,染紅了足下的皚皚積雪。

夜莺猛地從腰間抽出佩刀。寒光一閃,卻不是襲向敵人,而是幹脆利落地朝向自己。短小的刀刃瞬間沒入他的左邊心口。對面的殺手們見此狀紛紛停住了嘲笑,警惕地盯着他:“這是要做什麽?”

夜莺深深地閉上眼,頃刻間提起體內的全部真氣,将之彙于一點。

“不好,這是自殺術式!”

敵人中有人認出了他的真氣流向和手中法印,慌張地大喊了一聲。魔人們忌憚地盯着他,禁不住開始後退。垂死掙紮的困獸最是兇狠難料,夜莺看着殺手們在自己面前繃緊了身子,作出極度戒備的姿勢,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被魔人暗算,遭同行背叛,影衛班全滅。他作為衛官長怎還有臉面茍活于世。眼下他已經成功地拖延住了敵人的行動,讓皇上逃了出去,該做的,都已經全部完成了。最後一件事,就是把敵人們徹底鎖死在這裏,拼盡全力為死去的影衛們複仇!

他按住左邊心口上被刀刃刺入的傷處,将全身剩餘的真氣彙聚在心髒附近。真氣的流動使得他的經脈和血肉都疼痛難忍,但人生中的最後一道術法,他要全力完成。

“不好,他的真氣只要一碰就會瞬時爆發!莫想着殺他了,趕快撤退!”

殺手中有人看出了他的企圖,不再執着于圍堵他,紛紛向着反方向逃散開來。夜莺不動聲色地慢慢轉動着刀刃,刺痛令他大量出汗,但卻在最後露出冷漠的笑容。

不論他們往何處撤退,沒有人能夠逃過半徑長達一裏的自殺術式的威力。這是同歸于盡的最強一招,威力一旦爆發,自己儲存的真氣将在頃刻間盡數釋放,而其代價則是,自己的性命将不複存在。

正所謂“玉石俱焚”。

他慢慢閉上眼。如若此生要在這裏終結,那麽唯一遺憾的,就只有……

“夜莺!”

迷蒙中聽見他在喊自己的名字。夜莺心神恍然,正打算徹底引爆自殺術式,卻又聽見了一聲暴喝:“夜莺!停手!”

兩聲慘叫。夜莺猛然睜開眼,只見前方的雪地裏赫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深色身影。

那人義無反顧地直沖進殺手人群中,所經之處血花四濺,慘叫聲不絕于耳。在混亂打鬥的間隙中,他看到那個男人披散着黑色的長發,手中每一次手起刀落都注定了一個刺客的慘死。

那是……

男人一路殺到他的面前,一手提刀格擋糾纏上來的刺客,另一手快速運起真氣,在夜莺身上快速點了兩下。插在身上的刀刃被來自體外的真氣震出,自殺術式被迫中止。

黛卡長刀翻轉,将敵人砍得翻倒在地。他黑發飛揚,暗紅色的雙目陰沉地瞪視着前方,近似恐怖的氣場震懾着魔人,令他們不敢随意靠近。

趁着敵人猶疑的空隙,黛卡三兩步來到夜莺身後,一伸手攬住了他,将他打橫抱起,向着遠處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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