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後親蠶

楚軍捷報頻傳。

狄其野攻下曾且、勢山、固江三城,将威遠城圍了個水洩不通,半根鳥羽都飛不進去,是重兵圍城之計。

陸翼攻下翠壁城,他是個有心人,翠壁城特産美玉,随戰報獻了一箱玉器來。

這箱玉器價值連城,隐隐泛着寶光,必然不全是翠壁城所産,是陸翼抄了四大名閥的商鋪着人仔細挑出來的上上品。

顏法古跟逛地攤似的蹲在箱子前,拿拂塵一戳一戳,對着個紫玉葫蘆感嘆:“好,好東西,裝丸藥正好。”

然後又去戳碧玉算盤,驚呼:“此不是算命寶器邪?

衆将給他逗得直樂,顧烈勾着唇角,也走到箱前,看了看,指着個女式的玉簪子,問顏法古:“這也有修道的用處?”

“這雖沒有修道的用處,”顏法古繃着個一本正經的面孔,拖長了腔調勾人興趣,才繼續道,“可誰沒個親戚朋友紅白喜事,貧道也不能免俗,主公日後大婚,貧道還能不攢一兩件家底準備着随禮麽!”

此話一出,衆将哄笑起來,揶揄着看顧烈,想看主公的腼腆模樣。

顧烈怎可能讓他們得逞,更何況本就心如止水,當即對着顏法古奇道:“這意思是,我大婚之時,你準備拿我賞的玉器回過頭給我随禮?顏法古,你小氣也該小氣得隐晦些吧?”

“嗨,”顏法古在嘲笑聲中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臉皮厚得堪比城牆,兩手一攤,自擂自誇,“貧道做人就是這麽赤_條條,坦蕩蕩,不遮不掩。”

姜揚裝着掩嘴:“打住,你這話好厚的皮,消化不動,返上來了。”

他們鬧夠了,顧烈從箱子裏勾了塊紅繩穿的小玉佩出來,對姜揚道:“給北河留一份。你們分了吧。”

“那狄小哥?”姜揚提醒。

顧烈手一松,放出一半紅繩,玉佩現在衆人眼中:“他又沒禮,還想分好東西?給他留這個小玩意,僅夠了。”

姜揚一看,是片姍姍可愛的翡翠桑葉,約是女子半個手掌大小,碧色剔透,葉脈雕得栩栩如生,對側打孔,可佩可系,挂在腰間或是裝飾屋子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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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狄小哥送的春蠶,姜揚明白主公這是投桃報李,就沒多話,應聲答應下來。

其餘将領不知前情,只當主公有意逗狄小哥玩笑,笑過也就罷了。

倒是顏法古看看那桑葉,手指拈來算去,嘴裏啧啧有聲,不知在苦惱什麽。

插曲過了,接着議事。

風族騎兵在雍州亦是凱歌高奏,加上楚軍在青州連下四城,把柳嚴兩家打得是急火攻心,尤其是嚴家,在雍州戰場折損了兩名嫡系子孫,喪報傳到嚴家,把當家之主嚴家老太爺氣沒了。

楚軍密探趁機将柳家與韋碧臣私下往來的風放出去,挑起嚴家對柳家和韋碧臣的不滿,又挑動老将玄明上書燕朝皇帝,請求出兵抗風。

不出顧烈預料,韋碧臣不見嚴家,并以保皇為第一要務為由,不許玄明出兵雍州。

如此,嚴家開始試探接觸楚人。

議到此處,姜揚不解,詢問顧烈:“主公為何篤定韋碧臣不會派玄明往雍州?帝黨雖久為四大名閥所苦,夾縫求生,可四大名閥到底還是燕朝勢力。他放任風族打雍州,豈不是與虎謀皮?”

顧烈前世,也看不懂韋碧臣此人。

說他忠心,一筆筆攤開來,那确實是無比忠心。

韋碧臣在燕朝先帝暴戾無度之時,盡力穩住江山,在先帝死後,力争太子繼位,随後作為帝黨,周旋于外敵內患之間,以一人之力護燕數載,最後殉國而死。

誰敢說他韋碧臣不忠心。

可假若韋碧臣真的是忠臣,而且是能夠以死殉國的鐵骨铮铮的大忠臣,在顧烈看來,卻疑點重重。

其一,燕朝先帝中年後日漸暴戾,他韋碧臣當時就已經高居丞相之位,為何一聲不吭,從來不勸不谏?夷楚顧九族的令狀上,可蓋有他韋碧臣的丞相官印。

其二,若說其一是迫于形勢,為了燕朝大計不得不忍耐,那麽在先帝死後,為什麽極力扶植百無一用的太子繼位?

其三,若說其二是尊崇嫡長正統,那又為何把文人皇帝養在深宮,任他寫詞作賦,不教導他為君處事,反而自己大權獨攬?

其四,若說其三是危局之下不得不為,那又為何為了遏制四大名閥,放任風族鐵騎踐踏河山?

所以,韋碧臣此人,前世顧烈一直無法理解。

無關大楚的人事物,顧烈從不汲汲于心,韋碧臣身死,顧烈忙着立楚,自然将此人抛之腦後。

直到後來某次賞花飲宴,有文士标新立異,給韋碧臣寫了首祭詞,大贊韋碧臣殉國的氣節。顧烈神色不動,自有近衛把那文士趕出去。

那時狄其野被告與風族首領私下往來,顧烈拘把他在宮中,二人同乘回宮,路上,顧烈沒忍住問狄其野:“定國侯如何看韋碧臣此人?”

狄其野白眼一翻,給了四個字,“大奸似忠”。

于是顧烈就更不明白了。

倒不是說顧烈那麽在意韋碧臣此人為何是大奸似忠。正相反,狄其野這麽一答,這題目本身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待人清如水的狄其野,居然如此厭惡韋碧臣。他二人素未謀面,更不曾戰場交鋒,是什麽讓狄其野如此厭惡韋碧臣?

前世顧烈一直就沒想明白。

雖然現在也沒明白。

但今日再想起狄其野的回答,不論狄其野,光說這個答案本身,顧烈倒品出些意思。

顧烈對姜揚說:“有人曾對我評價韋碧臣,言其大奸似忠。”

“這,”姜揚沉吟片刻,謹慎的回複,“不無可能。”

這也告一段落。

有将領提出狄其野以百姓為質迫使勢山守軍出戰,有損大義,非君子所為,更要緊的是損傷楚軍的名聲。

顧烈一思索,讓姜揚寫張王榜貼出去。

衆将聽主公口述,沒等姜揚筆錄完畢,那做了出頭鳥的将領已是面如死灰。

“四大名閥內禍三州,使青州百姓飽受戰苦,狄其野将軍奉楚王命令,剿除名閥勢力,救青州百姓于水火。青州百姓感念狄将軍,竟紛紛轉投我軍,為狄将軍身先士卒,此等大義,可尊可嘆……”

如此這般将青州百姓表揚了一通,還鼓勵剩下的三州百姓甚至北燕百姓一起争當燕奸,我楚軍招賢納士,不問出身。

就連顏法古都在心內感慨,主公這王榜簡直是厚顏無恥。幹得漂亮!

最後駁了敖戈請求出戰秦州的奏報,再無他事,顧烈便令衆人散了。

姜揚留到最後,禀道:“主公,中州顧家托請了不少人,提議在大軍回楚時舉辦盛會,似乎是想向主公進獻美人。”

“知道了。”

顧烈輕輕擺手,姜揚只得順意告退。

姜揚憂心忡忡出了議事廳。

被埋伏已久的顏法古逮了個正着。

“幹什麽!”姜揚奮力把假道士從自己身上撕下來。

顏法古勾着姜揚到僻靜處,才把他放開,喜滋滋道:“貧道算準了,主公紅鸾星動,是桃花之兆。”

沒想到姜揚聞言,不喜反憂:“你瞎算什麽!”

顏法古不服氣了,一一說來。

“今日分玉,主公一眼就挑中了那塊玉桑葉,桑葉是做什麽的?養蠶也!”

“所謂‘天子親耕以共粢盛,王後親蠶以共祭服’,王後親蠶是古禮,這不就是預兆我荊楚即将迎來王後?”

“所以貧道掐指一算,冥冥中見有異象,只見一紅衣公主禦駕青鸾,如烈火焚野,翩翩落于栖鳳臺。正是紅鸾星動之兆!”

顏法古得意地一指遠處的鳳凰山,對姜揚顯擺道:“公主娘娘的道場就在那呢,紅鸾星動的傳說你不會沒聽過吧?”

姜揚笑了。

姜揚靠近顏法古,神秘道:“你說這些,我想到一個人,他送了主公一條春蠶,實不相瞞,主公那塊桑葉玉佩,其實也是送給他的。”

顏法古眉飛色舞:“你還擠兌貧道,貧道的卦果然是準!不知這位仙女是哪家小姐?”

姜揚招呼他附耳過來。

“這仙女姓狄。”

“好姓!”

“名其野。”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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