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祁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他心心念念盼了一夜的淡水所剩無幾,坑邊倒是圍了一圈瘦骨嶙峋的動物。看到他來了,立刻四散離去。祁佑趕緊抓起地上的石頭,敲昏了一只兔子和兩只鳥。

他倒是忘了,比起人類,動物是最快能感知到水源的存在。

氣溫漸漸上升,祁佑跑了一路,出了一腦門兒的汗,他幹脆脫下破爛的外衣擰成繩,把那只倒黴兔子,巴掌大的兩只不知名鳥類拴一起,然後才跪蹲下來,睜開了眼睛去瞅坑裏那淺淺的一層水。

祁佑眼睛都快擠成鬥雞眼了,也沒能從坑底多瞪出一點水,最後不甘不願的站起來,甩了甩手上一串兒“罪魁禍首”,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雖說淡水可貴,但祁家爹娘和林家姐弟長時間沒攝入鹽分,會造成體內的含鈉量過低,體現在身體上則是四肢無力,頭昏眼花。

可惜祁家人長期忍饑挨餓,壓根沒想到這一層,一心只以為是沒吃飽,才會沒有力氣。

現在淡水沒了大半,說不可惜是假的,但有這三個倒黴蛋,當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

祁佑左右瞧瞧,終于在一片幹裂的土地間找到了一塊中間有凹陷的大石頭,若是常人來搬,走個幾步都是費力,但對祁佑而言,卻是輕而易舉。

他撅着屁股,慎之又慎的用手把水掬着捧進了石頭中間的凹陷裏,費了老半天功夫,确定坑中再擠不出半滴水,祁佑才戀戀不舍的帶着他的意外驚喜回家了。

他之前匆匆跑走,讓家裏人很是擔心。這會兒看到他平安回來,祁父都顧不得看他手中的東西,只是瘸着腿一拐一拐的急跑過來,生氣的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你這孩子幹什麽慌慌張張的,這地廣人稀的,你要是”

後面的話終究不吉利,祁父閉上了嘴,但看着祁佑的目光中滿是不贊同。

那嚴厲的目光,讓祁佑恍惚中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現代面對他老爸,下意識陪笑,“不會了,不會了,保證沒有下次了,爸你”

話一出口,祁佑猛的住了口,才發現眼前還是那破敗不堪荒涼的房屋。

祁佑壓下心頭淡淡的哀傷,嘴邊擠出一絲笑,他穩穩的把石頭放地上,才從後腰拿出一串瘦巴巴的野物。

祁父這才發現兒子的外衣不見了,而綁着野物的,細看不就是外衣擰成的繩嗎。

祁家爹娘都驚呆了,小柱子邁着小短腿拉着姐姐跑過來,髒兮兮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不是他的幻覺,才驚喜的尖叫出來,“姐姐,姐姐,你快看,有兔子,是兔子啊,今天又有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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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高興了,髒髒的小臉上餘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像極了兩顆黑寶石。

祁佑看的心喜,對小孩兒招了招手,小柱子立刻颠颠地跑過去,試探着伸出小手捏住了祁佑的指尖,嗓音兒軟糯糯的,像摻了蜜的糯米團子,拉長了語調,帶着點撒嬌的意味,“姐夫~~姐夫~~你好厲害,小柱子最佩服姐夫了。”

祁佑眼中笑意更濃,他蹲下身,只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小孩兒寡瘦的臉蛋,故意逗他,“小柱子的嘴怎麽這麽甜啊,是不是嘴上抹了蜜呀?”

“沒有。”小孩兒奶聲奶氣的回答,偏偏神情特別正經。

真的是非常可愛了。

祁佑忍不住又用指腹碰了碰他,逗得小孩兒抓着他的食指咯咯笑的歡,口中還一個勁兒喚着“姐夫”。

祁佑任由他抓着手指玩,然後才對爹娘道,“我昨夜找到了一處水坑,可惜天色太黑了,看不太清楚,又加上時間太晚了,我擔心你們,也唯恐你們擔心我,所以我急急回來了。今天早上我才想起來,害怕只是昨日幻想,因此才連忙趕去看。”

他指指石頭凹陷裏淺淺的一層水,“雖然不多,但是總比沒有好。”

祁父低頭看過去,口中不禁分泌唾液,聲音艱澀:“佑兒,你在哪裏找到水的,之前爹都把周圍找遍了,愣是沒找到一口水。”

祁佑摸摸鼻子,笑道:“我也是運氣好。不過爹你也給我提了醒,我們得趁早離開了。”

“爹娘,苗兒,小柱子你們過來喝點水潤潤喉。免得熬幹了嗓子。”

然而他們卻沒動。

“佑兒你喝了嗎?”

“佑哥你出去辛苦,肯定更口渴。”

“姐夫先喝。”

祁家爹娘和林家姐弟話一出口,齊齊一愣,互相對視一眼,林苗兒先別開了臉,害羞的低下了頭,祁父祁母看向她的目光卻更欣慰了。

祁佑失笑,就這麽點水,還不夠他暢快喝一次呢,他彎下腰做樣子似的捧水湊在嘴邊,沾濕了幹裂的嘴唇。然後直起身,“好了,我喝了,輪到你們了。”

祁母祁父互相推讓,最後還是祁母拗不過老伴兒,上前兩步,湊到石頭邊,祁佑在一旁虛扶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只用一點水沾濕了幹裂的嘴唇。

祁佑心裏怪不是滋味的,第一次覺得自己沒用,連暢快解渴的水都不能為家人尋來。

然而只是每個人微微抿了一口,那少的可憐的水也沒了。

祁佑躬身把昏迷的兔子提起來,在它還醉生夢死的時候,一口咬斷了它的脖子,結束了它短暫的一生。

祁佑克制着自己,吸了兩口,就把兔子遞到祁父面前,“爹,這血還熱乎着,快喝。”

祁父有些不自在,但是饑餓面前,他沒猶豫多久就喝了,然後又遞給祁母,林苗兒,和小柱子。

祁佑以為林苗兒她們是女子,應該很難接受這種茹毛飲血的進食方式,甚至還擔心小柱子今年才三歲,看到這麽血腥的一幕,不知道會不會吓哭。

然而事實證明,他圖樣圖森破。

別說祁母她們兩個女流之輩,就是小柱子都接受良好。

他啜着兔脖子,費了老鼻子勁兒,發現真的再吸不出一滴血了,才不舍的舔舔嘴唇,然後把更加幹癟的兔屍給了祁佑。

祁佑:……………

不是,現在的孩子都這麽兇殘………的麽?!

祁佑還愣愣的提着兔屍,小柱子已經慢吞吞挪到兩只昏迷的小鳥面前,細瘦的小手溫柔的撫摸它們略顯髒污的羽毛。

祁佑松了口氣,這才對嘛,小孩子就是抵抗不了這些可愛的小動物,也是現在條件困難,不然……

“姐夫,我們把小鳥好好養着。”小孩兒突然回頭,黑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炯炯有神。

祁佑一瞬間充滿了罪惡感,畢竟他是把這兩只小鳥當儲備糧的。

他剛想說,等以後日子過好了,到時候姐夫再給你買幾只小鳥當寵物養着玩兒。

小孩兒就興匆匆的繼續道:“ 這樣等我們下次餓了,就可以直接咬斷它們的脖子了。小柱子覺得剛剛吸了兔血,肚子都飽飽的,也不疼了,好舒服吶。”

小孩兒輕輕地抱着過分大的肚子,來回摩挲,忽略年齡性別,只看那動作,真的很像一個十月懷胎的婦人在期盼孩子降生。

祁佑驚悚的搖頭,他這都是些什麽奇葩想法。

祁佑胡亂的點點頭,“好好,小柱子喜歡,那就養着吧。”

祁佑蹲地上,拿着石刀把兔子剝皮,除了必須丢棄的內髒,其他的,他都留着。

兔毛不是烏鴉毛,那可是好東西,就算只有巴掌大的一塊,晚上用來墊在脖子下,當個枕頭也是好的。

正好這會兒太陽越爬越高,溫度也逐漸上升,祁佑幾乎沒費力就點起了火堆,把兔子直接上火烤了。

小柱子蹲在他旁邊,津津有味的看着他忙活,也不嫌膩。

祁佑在現代聽多了熊孩子的“光輝事跡”,也在朋友家裏見過不少,心有餘悸。對比之下,他對懂事乖巧的孩子格外沒有抵抗力。

若是他沒穿越過來,說不定過個兩三年,他也會升級當奶爸了。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眼下更重要的還是着眼當下。

他随意的捅了捅火堆,好讓火燒的更旺些。

他們現在所處的具體位置只是普安縣下的一個小村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裏離縣上不遠。

“爹,你對這裏熟悉,知不知道怎麽走,可以更快到達縣上。”

祁父一凜,有種終于來了的感覺,他盯着兒子的臉龐,自從兒子大難不死,再次醒來之後,他整個人似乎都變得格外堅毅成熟些了。

或許他該試着相信佑兒一次,他的兒子也長大成人,能扛得起一個家了。

祁父釋然的笑了,說:“待會兒我走前面,你們跟着我,最晚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就能到達縣上。”

若是他的腿不瘸,發妻的眼不瞎,可能他們申時初就能到達縣上了。

說到底,終究是他們兩個拖累了佑兒。

祁父的心裏泛着酸,目光定格在畸形的左腿上,如果他的腿還完好就行了,哪怕只是跛一點兒,也比現在這種情況好啊。

像他這種廢人,在這亂世,多活一天都是老天垂憐。

祁父情緒萎靡,以至于當祁佑把烤好的兔腿給他的時候,他都不要。

他說:“我都半截身體埋黃土的人了,餓不死就行,這好東西你們拿去分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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