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類和非人類
? 狄蒙逍和元洛庭一起回到城堡裏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這裏似乎有極其良好的作息制度，整個安靜得能聽到腳步的回聲。
“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元洛庭徑直往樓上走去。
“等等，她住哪間？我要離她最遠的房間。”
元洛庭的腳步頓了頓：“之前沒有料到你們的關系，給你們安排了隔壁的房間，現在來不及換，你先将就一夜吧。”
狄蒙逍本想拒絕，但也實在累了，也許這一天經歷的事太多，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疲倦，便也作罷。
她的房間很寬敞，有粉色宮廷式的家具，和圓形的天鵝絨床。這一切都像極了兒時夢中的公主卧室。可她還是嫌棄得撇了撇嘴：“這麽蔫的布置誰設計的？就不能幹淨利落點麽？我可不是十歲的小女孩了。”
元洛庭笑了笑：“反正要更換房間，明天再按照你的意思布置吧。”說完，他便轉身帶上了房門。
四周一下安靜起來，狄蒙逍躺倒在床上再不想動彈。她的腦子一片混沌，這一天之內接受的信息量實在太大，遠遠超了負荷，她累得要命卻怎麽都睡不着，淤積在腦中的疑問一個接一個跳出來招搖過市，讓她覺得煩躁無比。
她開始自問：“我是神的女兒，所以我也是神？”
“這裏的人，都是神？”
“我們都要維持地球的秩序？世界和平？”
“呿，好扯！”
盡管從狄蒙希離開之後她就隐約感受到自身的變化，比如她特別悲傷的時候天就會持續下雨，比如她生氣的時候身邊的玻璃制品經常無端爆裂，她詛咒了一個又一個想要領養她的人，他們有些沒來得及走出仁欣孤兒院就已經麻煩連連，還有她不願意任何人接近的時候，無論是誰只要走近她五米範圍內就開始頭痛……以及那些若有似無的夢示，現在都成真了。
盡管如此，可她還是無法相信自己居然不是人類！
狄蒙希呢？她也有這樣的疑惑麽？
她發現自己又一次想起狄蒙希，并且因為知道她此刻只距離自己一牆之隔，心底居然湧起莫名的安心。她為自己這樣的感覺而感到羞恥，反反複複的情緒無法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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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水晶燈有些刺眼，她想要起身關燈的時候，燈自動滅了。
“好吧。思想控制……真高級。”她繼續自言自語。
黑暗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她卻變得更加難以平靜。而她似乎已經習慣這樣嗜人的孤獨感，這種感覺已經伴随她六年，自從狄蒙希棄她而去的那一刻起，那種失去全世界的空洞感就沒有停止過。
那時候她滿心歡喜得回到仁欣的房間去給狄蒙希拿東西，拿完之後甚至認真得與那個房間告別，像是告別一段灰暗準備迎接光明。其實她并不介意自己會被收養到什麽樣的人家，她知道或許那裏的生活并不那麽如意，但她知道無論如何，她都會和親愛的姐姐永遠在一起，她永遠不會孤單。
可當她轉身想要打開房門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她的世界瞬間被硬生生得扯掉了一半。
最初她以為孤兒院的教養阿姨不知道她回來，無意中把房門鎖上了，她用力拍打，叫喊，喉嚨都嘶啞了，手掌都紅腫了依然沒有人應答。她想那也沒關系，姐姐一定會發現并且回來找她。可是沒有。
她就這樣在無盡的等待裏，交替着希望和絕望，被黑暗和恐懼纏繞，過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她才被告知，狄蒙希走了，去新的家庭，抛下她一個人留在這裏。而那是她自己的決定。
她的整個世界從那一刻起，崩塌成碎片，再也沒有完整過。
她在房間裏哭了三天，關了三個月才重新走出來。再走出來的時候，她的所有理智和情感都被憤恨吞噬，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狄蒙逍側躺在床上蜷縮着身子，柔軟的床墊和絨被驅不走任何一絲寒冷。她的冷來自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那一刻起被瓦解了又冰封的靈魂。
她開始發抖，心裏的悲傷和憤怒慢慢攀升，她咬緊了牙握緊拳頭等待又一次脫缰的情緒平息。這一切她實在反複了太多次，六年，幾乎夜夜如此。
咚……她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砸牆的聲響，聽力道絕不是狄蒙希。
咚——又一下，重得牆面都能感覺到輕微的震顫。
她心裏閃過一絲擔憂，但很快想起她們現在幾乎稱得上這裏地位最高的人，一定不會有危險。
“元洛庭？”她試探性得叫了一聲。
那個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瞬間出現在她面前，安靜得等她吩咐。
她還是被吓了一跳：“你從哪裏出來的？”
“我們可以瞬間移動。”
“你确定你沒有隐身藏在我的房間裏？”
“當然沒有。”
“那我叫那麽小聲你怎麽聽得到？”
“作為掌引，我能感受到你的任何需要。”
“也就是說，你可以随時出現也随時消失？”
“如果你需要。”
“那你能算保镖麽？”
“可以算。”
“打手呢？”
“……如果你需要。”
“噢，你有多厲害？你厲害還是那個喜怒無常的米唯厲害？”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我嚴重懷疑他在旁邊的房間裏砸牆騷擾我！你能幫我教訓他麽？”
元洛庭嘴角一抽：“我和他是合作關系。”
“原來你也不是什麽都能幹。”
“我不是阿拉丁神燈。”
“好吧。”狄蒙逍嘆了口氣：“你退下吧。”
元洛庭沒有離開。
“怎麽不走？”
“我感受到你或許需要有人陪你聊聊。”
“不用了。”
“你的情緒不穩定。”
“是啊，晃晃更健康。”
“你也可以找些別的問題問我。”
狄蒙逍無奈得看了元洛庭一眼，而她的心底卻有一絲感激。
“好吧，米唯和你的身份是平等的麽？”
“在這裏是。”
“那他以前和……她的地位誰比較高？”
“自然是你和蒙希更尊貴。”
“那為什麽她叫他‘大人’？”
“那是他自己要求的。”
“你會要求我叫你大人麽？“
“當然不。你要怎麽稱呼我都可以。”
狄蒙逍想了想：“小庭庭？”
元洛庭又抽了抽嘴角：“有必要嗎？”
狄蒙逍笑了笑，忽然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元洛庭嘆了口氣，有些小心得開始說話："蒙希來到這裏的時候渾身是傷，我們探測了她的部分記憶，她的日子并沒有你想像得那麽好過。她在那個家受了很多苦，經常遭受虐待。"
狄蒙逍心裏一墜，可還是倔強得說："她活該！"
"你為什麽不願意相信她有苦衷呢？"
"什麽苦衷？她決定抛下我的時候怎麽知道那家人是變态？她一心想着去享福！她可是我唯一的親人啊，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 我們是一體的，你了解被全世界抛棄的感受麽？"
狄蒙逍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情緒又一次瀕臨失控，連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受到壓榨，變得稀薄起來。水晶燈得一顆珠子啪得一聲爆裂了。
"蒙逍，冷靜。"元洛庭迅速握起她的手，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凝重深邃，深深注視狄蒙逍的眼睛，一直看進她心裏，"冷靜，放輕松，深呼吸，平靜下來。"
狄蒙逍合下雙眼深吸好幾口氣，總算調和了體內莫名竄動的氣息。她有些不解："這到底是怎麽了？我以前也經常這樣，一生氣就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因為你的神識還沒有覺醒，你的神能卻在某些刺激下自發啓動了，這對你來說很危險，因為你并沒有足夠的精神力來駕馭這樣的能力，如果任由能量暴走，它會反噬自身，損傷本體。"
"你的意思是，我是一支會走火的槍？"
"是。"
"有辦法解決麽？我記得你似乎說過只有覺醒神識的人才會來到這裏，為什麽我現在會來？你們系統錯亂？"
"你不一樣，按照計劃，你和蒙希原本在16歲會被帶來這裏，現在神界情況有些變化，所以提前一年把你們找來了。"
"什麽變化？"
"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元洛庭笑了笑，"你該睡覺了。"
他輕輕扶她躺下，又給她蓋上被子。狄蒙逍在他瞬間展現的溫柔裏忽然沒了反應，等她終于想說什麽的時候，元洛庭摸了摸她的額頭，困意突然襲來，于是就那樣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