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禱福麒麟
見觀音命阖家禱福 得麒麟系兒女姻緣
鹹福宮裏頭有三個小主,卻沒有一位主位娘娘。偏偏三個還都是貴人,這下想要比個高低、找出個做主的人來,那可就見仁見智了。
賈賢德即便使盡了手段,也沒能越過了哪個去。
外頭更有永和宮的嘉嫔,虎視眈眈。儀嫔入宮不久便病逝了,三年慧嫔又被降位,嘉嫔倒成了後宮裏頭自皇後往下數,娴貴妃、純妃之下,嫔位裏頭的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了!加之她去歲誕下了四阿哥,隐隐中有了封妃的意思在裏頭。那永和宮裏頭的吃穿用度,早已是比照妃位的待遇了!
再看別的宮裏的貴人裏頭,海貴人自初夏時節便身子犯懶、胃口不佳的,叫個小宮女去一打聽,那可了不得,怕已經是有了!潛邸裏頭跟來的陳常在,二年便晉貴人。還有個新進宮的柏貴人,只差沒寵冠後宮了!
這麽一想,賈貴人便覺得日子越發的難過了。
更別說在這鹹福宮裏頭,慧貴人原就是潛邸的老人,又有個封號,面子自比不得旁人。自個兒雖與高氏一樣,皆是嫔位上貶下來的,偏就壞在個出身上。
原先在宮裏頭做過宮女、後又成了宮嫔的,若是得寵的還好些,或是一路青雲直上,那旁人自是巴結都來不及!那些個失了寵的,或是同自己一般被降了位份的,冷言冷語的自是少不了。
因而,在這鹹福宮裏頭,慧貴人是得敬着的,甄貴人勉強可以說是新寵,那賈貴人......可不就是那個“賤婢狐媚惑主、騙得聖寵,哪知皇上英明、識破詭計,從此降位失寵、抛在腦後”的倒黴鬼嘛!
若不是賈賢德自個兒要強,凡事定要争口氣,又端出了主子的身份狠狠地訓誡了幾個奴才,殺雞儆猴,這日子還不知道怎麽過呢!
“小主,太醫院消息,鐘粹宮的海貴人有了。”賈賢德從家裏頭帶進宮的丫鬟抱琴來回話。
賈貴人嘆一聲,站起身:“走吧。滿皇宮的妃嫔怕是都要往鐘粹宮去呢,咱們也得去看看。人家住在東六宮,不聲不響的就有了,到底還是她有福氣!”
賈賢德倒是去的早了。
宮裏頭猜出海貴人身孕的人不少,往太醫院放眼線的人更多。
只是宮裏頭的老人更沉得住氣兒些,新寵們盼着自個兒有身孕還來不及,得了消息只有咬牙氣悶的,是絕不會上趕着去道喜的。
如此一來,海貴人只有幹看着眼前甄、賈兩位貴人,心裏頭将宮裏“真真假假”的笑談轉了一遍,暗自忍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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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姐姐大喜!”甄珩含笑道賀。
“甄妹妹快請坐。”海貴人自知不宜久立,忙先讓了座。“賈妹妹也坐。我可是累得慌,只你們站着,我也不好坐下。有什麽體己話,咱們還是坐下慢慢兒說的好。”
賈賢德不由的又一次暗恨,為什麽自己沒個封號!
慧貴人自嫔位上貶下來,到沒被褫奪了封號。由得人慧貴人慧貴人的喚着,不然就是個高貴人......也好不到哪兒去!賈賢德氣憤的想。若是自己當日沒叫封嫔樂昏了頭,趁着聖寵去讨個封號......不論是賢嫔還是德嫔,都能壓下慧貴人,正兒八經的坐上鹹福宮主位了!
“到底是海姐姐有福氣!咱們都比不上!”賈賢德笑着恭維。
“哪裏是我有福氣啊!”海貴人笑盈盈的,整個人紅光滿面的,透着喜氣,“妹妹你瞧!”海貴人拉着甄、賈兩貴人繞道後堂,“這是我家裏頭兄弟去請的送子觀音!倒真是靈驗!要不要過幾日,叫我額娘再請一個來送給妹妹?”
“不必。”賈賢德僵笑道。宮裏頭的妃嫔送來的送子觀音,她可不敢要!“咱們家倒是清虛觀裏頭去的多些。回頭傳個話出去,為咱們姐妹三人打幾日醮,倒是可以。”
甄珩忙說:“我只看天意,不求這個。倒是海姐姐懷有身孕,打幾日平安醮最好不過了!”
“呵呵。”海貴人咬牙,“那可多謝妹妹了!”
這話頭既然放出去了,那即便是裝個樣子,也得叫人挑不出錯來。
正好到了賞端午節禮的時候,借着祈福的名頭,叫賈太監傳個話,命賈府阖家往清虛觀打三天平安醮。雖口頭上說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不過也就給了賈達孔二十兩,全叫他自個兒匿下了。
托太監辦事兒哪能不花銀子?
賈府?往宮裏頭送銀子都來不及,賈貴人哪裏還會有反往外頭送錢的時候?
五月初一,賈府門前排了一溜兒車馬。又有賈母年紀大了,經不得車馬,單要了一乘小轎。因着身份,只能有兩人擡着,瞧着倒比旁人還不如些。
寶釵因有自個兒的打算,原不想去。不過王夫人瞧上了這“阖家”二字,撺掇着王姨媽,硬勸了她去。王姨媽也不多說,只翻騰出了賈貴人賞的節禮。寶釵便是為着自個兒不落下個忘恩的名聲、不得罪賈貴人,就是拼着叫賈母越加的厭棄自己,也不能不去。
将至清虛觀前,只聽鐘鳴鼓響。因賈府常有香火上貢,觀主張道士親自執香披衣,帶着一幹弟子在路旁迎接。
進了山門,賈母叫住了轎,等着鴛鴦好容易從後頭趕了上來,這才由鴛鴦攙着,下了轎緩緩前行。
鳳姐懷抱着賈荃,不過走了幾步便借口累了,落在了後頭。
“你呀,叫你帶上奶娘你偏不聽,硬要自個兒抱着。早說了荃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一日重過一日,你又嬌嬌貴貴的,哪裏抱得動喲!”邢夫人忙為她打掩護。
“媳婦兒可算是知道了,什麽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王熙鳳笑道。
“哎,你留心別摔了他!”邢夫人說着,慢下了腳步,“還是我來抱會兒吧!”
這婆媳二人便墜在了最後頭,倒是樂得清閑。
不一會兒迎、探、惜三女也湊了過來,一面逗弄着賈荃,一面同鳳姐閑話起了前頭的事兒。
且說賈母帶着衆人,一層一層的瞻拜觀玩。剛進入二層山門,便有張道士前來問安。
這張道士是當日榮國府國公的替身。榮國公小時體弱,經高人指點尋了替身,在清虛觀修行,方才漸漸好轉。因此,便是賈母見了張道士,也得帶着幾分恭敬。
“無量壽佛!老祖宗一向福壽安康?一向沒得空到府裏請安,老太太氣色瞧着倒好!”張道士念了聲,笑哈哈的問候道。
“老神仙,你也好!”賈母忙說。
張道士笑道:“托老太太萬福萬壽,小道也還康健。別的倒罷,只記挂着哥兒。一向身上好?”
賈母道:“他外頭好,裏頭弱。去歲還撞了邪,好懸沒能挺過來。好容易好些了,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書,只差沒把個孩子逼出病來了!”
張道士呵呵笑道:“老道聽聞,少年人體弱,邪氣近身,故而多病。但凡成了親的,喜事一沖,倒好了歌七七八八!我前日在一個人家看見一位小姐,今年十六歲了,生的倒也好個模樣兒。我想着哥兒也該尋親事了。若論這個小姐模樣兒,聰明智慧、家底殷實,倒也配的過。但不知老太太怎麽樣,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請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說!”
賈母心裏頭一打算,十六歲,可不正是寶釵的年紀?再一想賈貴人賜下的紅麝香珠,又是賈貴人命阖家來打醮......便不是元春,也是老二家的出的主意!
賈母笑道:“老神仙費心了。寶玉他......不宜早娶。”
賈母與衆人将觀中各處都游玩了一回,方上樓歸坐。正巧此時賈珍來回:“神前拈得了戲。”
賈母問道:“哪幾折?”
“頭一本是《白蛇計》,是漢高祖斬蛇方起首的故事。”
“不忘本,很好。”賈母嘆道。
“第二本是《滿床笏》,說的是唐朝名将郭子儀六十大壽時,七子八婿皆來祝壽,笏板放滿床頭的故事。”
“很是吉祥!只若是最後一出,那才叫圓滿!”
“第三本是《南柯夢》,講的是唐代東平游俠淳于棼,夢入蝼蟻之槐安國,歷經興衰,最終立地成佛的故事。”
寶玉拍手笑道:“好得很!我最喜他那句,笑空花眼角無根系。夢境将人殢。長夢不多時。短夢無碑記。普天下夢南柯人似蟻。”
賈母便讓賈珍去命人唱了。
正聽着,忽有一小道士,捧了一盤子東西上來了。
“這是我們觀中師兄弟們各人傳道的法器,都願意為敬賀之禮。真人說了,哥兒便不希罕,只留着在房裏頑耍賞人罷。”
賈母知道張道士這算是來賠禮的,留意看了,只見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歲歲平安。皆是珠穿寶貫、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
遂笑說:“我替寶玉謝謝諸位了。”
寶玉叫襲人把盤子捧了來,膩在賈母身邊挑揀着。
賈母恍惚見着一個赤金點翠的麒麟,便伸手拿了起來仔細看着。
“這件東西好象我看見過!”寶玉喜道。
寶釵笑道:“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你拿了去,正好和她那個湊一對兒!”
寶玉聽見史湘雲有這件東西,自己便将那麒麟忙拿起來揣在懷裏,一面同賈母說道:“老祖宗!寶玉有好些時候沒見着雲妹妹了!回府後打發人去接了她來住!”
賈母瞥了寶釵一眼,“好好兒的,你說這些個勾他作甚!”又對寶玉說,“湘雲的叔伯嬸嬸不放人,我也不好應将她搶了來!不然她過幾日還是得回史家,又該受委屈了!”
“那便常住咱們家就是了!”寶玉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