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再謀探春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王夫人雖大字不識,卻也不是個蠢的。

使人去灌藥落胎、上門攆人這般會露了痕跡的事,她是萬萬不會去做的。

先前也說過,因王子騰屢遭訓斥,鳳姐便不曾做下那盤剝重利、包攬訴訟之事。然而賈府奢靡,開銷頗大,拆東牆補西牆也是補不過來了。

王熙鳳一早與王夫人離了心,大小事兒常躲在後頭。不管王夫人明示暗示,一概裝作不懂。

王夫人舍不得放權,也不好直截了當的叫鳳姐去放外債,便只得叫周瑞帶上幾個心腹管事,在外頭收利錢。

仗着榮國府當家夫人的名頭,周瑞等人也算是如魚得水。平民百姓、鄉紳秀才、微末小官,都敢怒不敢言。

不知幸是不幸,這麽些年竟沒撞到過哪個有靠山的!

若是撞上了,少不得要賠禮道歉,就此收手了。只是王夫人一路順風順水的,竟是越發大了心思。

放債收利錢最怕什麽?賴!

起初還是有些個潑皮無賴,他們倒不怕榮國府的威勢。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家堂堂一國公府,放債之事決計是不能洩露出去的,又沒有別的由頭,總不能品控就湊上來對自個兒喊打喊殺的吧!

周瑞幾個吃了兩次虧,到底忍不下這口氣。王夫人那頭,也着實心疼沒能收回來的利錢。

機緣巧合之下,周瑞結識了一夥兒偷偷盤踞在城裏的強人。談好了價錢,地痞對流氓,周瑞就只等着收銀子便好。

如今王夫人想叫尤二姐母死子亡,自是要借這夥人的手。

永祥寺雖比不得白塔寺出名,卻也算得上香火鼎盛。每日京中的百姓、天南海北的游人、行商來來往往,幾個強人裝扮一番偷偷混雜裏頭很不打眼。

那幾個強人在京中落腳也有些年頭了,琢磨着如今銀子的攢的差不多了、官差差不多也快找上門來了,便想着要走。

正好周瑞找上門來要他們幹最後一筆:去弓背胡同,将一個米分頭的胎打了,人帶走。不比顧忌姓名,只先趕着出了城跑遠了才好!

若半道上人沒熬過去,死了,便找個亂葬崗埋了;若米分頭福大命大,那便送給他們作壓寨夫人了!

随贈紋銀一百兩,以作路資。

若是別家的大婦使這陰招,指不定就成了。

王夫人原也以為此招必是成的。

她算計好了時間,借着寶玉生病的名頭,使人搶先去茶樓,把還沒打定主意去哪處的賈政請了回來。

賈政雖已對寶玉失望,但好歹也是親兒子。賈寶玉便是有千般的不好,賈政也不希望他同賈珠一般,一病就去了。更何況賈珠當年早已成親,尚有一遺腹子留下;若寶玉去了,怕是連個哭靈、上貢的人都尋不到!

王夫人這會兒也不計較什麽了,一門心兒只想把賈政留下。

一時說寶玉喝了藥還睡着,一時又說寶玉已經大好了,轉眼見賈政像是想起身的樣子,忙笑道:“老爺近來常常在外頭會友,算起來家裏頭也有好些日子沒有好好兒一塊吃頓飯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兒就将寶玉......并環兒、探春,還有趙姨娘、周姨娘統統叫來,我叫玉钏去整一桌好酒好菜來!”

賈政原就心虛,自是沒有二話。

酒微醺、菜已涼,忽聽得外頭一陣嘈雜。

一老婆子進來,說賈政身邊的長随求見老爺,說有急事要回。

賈政正要起身,就聽探春笑道:“父親且慢。外頭天黑路滑的,酒又上頭,仔細摔着了!倒不如将那人傳進來,我與兩位姨娘去裏頭避一避也就是了!”

不提王夫人,因為她是賈府的女主子,不必避諱。

王夫人立馬贊道:“三丫頭果真懂事!”一面又吩咐:“還不快去将人帶進來!莫不是要老爺親自去迎他?”

王夫人原是想看好戲,一來好确定尤二姐已除去,二來也好親眼瞧一瞧,賈政聽說外宅出事是什麽個臉色!

只可惜來的那個長随倒是機靈,張口便是:“老爺,尤先生家裏頭出事了!就是前幾日與您品詩的那位。”

賈政聽到“出事了”三個字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忙問道:“什麽事?”

那長随道:“尤先生家裏頭進了賊人......”

“什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京城裏頭竟有賊人如此膽大妄為?”王夫人故作震驚道。

那長随不知此事緣由,還當自個兒吓着主母了,忙磕頭請罪,一面說道:“老爺莫急!夫人莫急!尤先生無事,賊人也叫官兵捉走了!”

王夫人一時呆若木雞,竟沒想起要将賈政攔下,由得他留下一句“看望好友”,便往弓背胡同去了。

插手之人,自要折騰賈家的那一位爺。不過去九門提督那喝盞茶的功夫罷了。

等賈政走了好半晌,王夫人放軟到在地。

裏頭的探春忙安撫下趙、周二位姨娘,自個兒從裏頭疾步走來,将王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一面又招呼彩雲、彩霞端茶倒水。

彩雲與賈環有私,賈政養外室、王夫人設毒計之事探春早已盡知。

彩雲見探春沖自個兒點了點頭,心知她已是有了主意,忙拉着彩霞退到一旁。

“太太且先喝口茶,這是出了什麽事了?”探春恭敬的将茶盞遞上。

王夫人劈手奪過,狠灌了兩口,左右看了看,忽然喊道:“寶玉呢?寶玉在哪兒!”

一邊玉钏忙扯着寶玉上前來。

王夫人摟過寶玉哭道:“我苦命的兒啊!你父親被外頭的狐貍精,給勾走了!我就得了這幾個兒女,珠兒早夭,你大姐姐在宮裏頭被奸人所害,如今你又是這麽一副身子,我往後還指望誰啊......”

探春忙叫彩雲彩霞去捧了臉盆、帕子來,親自用手擰了遞上:“母親莫急,左右母親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旁人哪裏越得過您去?”

王夫人擦了臉,見寶玉一臉懵懂,長嘆一聲,命玉钏好生送他回房了。

眼見寶玉走遠,王夫人笑了笑,回頭卻是一臉的同心:“你可知道,老爺竟是要升她做二房!”

“二房!”探春一陣驚呼。

王夫人自以為得計,忙說道:“要我說,這府裏頭論資歷、論兒女,這二房的位子定是留給你姨娘的。哪知竟有這麽個狐媚子,橫生枝節,生生将老爺的魂勾了去......我雖有心幫你們一幫,如今看來,卻是有心無力啊......”

“可是......”探春遲疑道。

“怎麽了?別急,慢慢兒說,太太給你做主!”王夫人試探到。

“可是這二房太太獨居府外,卻是于理不合啊!若今兒出事的,不是老爺的同僚好友,而是新姨娘的宅子。那新姨娘的名聲......”

王夫人拍桌道:“很好!甚好!”

探春疑惑道:“太太這是?”

王夫人笑道:“探丫頭解決了我一大心事!”王夫人将探春拉到跟前仔細打量,“卻是生的極為機靈的!”

探春故作不依,同王夫人說笑幾句,便推說去看寶玉了。

王夫人獨坐在一邊想了良久,方起身命彩雲彩霞收拾東西。

裏間,賈環忙彎下腰來,同二位姨娘從裏間步出:“品詩的好友......大半夜來随意來到旁能家裏将老爺拉去喝酒的好友?”随即搖了搖頭,“什麽貨色!”

一邊的趙姨娘問道:“這樣......等太太醒悟過來,那探春......”

賈環安撫道:“姨娘莫急,三姐姐自來最是聰慧了!”

又問周姨娘:“姨娘可想好了?”

周姨娘安靜一笑,說:“有什麽想好、不想好的。我不過就是這麽一個人,比不得你們娘三個相互牽挂。”

“還望姨娘小心!環兒竟是全靠了兩位姨娘才平安長到這般大!”

且說賈政這頭,急急趕到弓背胡同,只見宅子外頭已裏裏外外圍了三層兵。

賈政忙上前拱手道:“學生......賈政,是這府上的老爺。聽得下人來回說家裏頭進了賊人,方急急趕了過來。不知裏頭如何?”

那衙差将賈政一通打量,揮手道:“進去吧,裏頭正問着呢!”

進屋一看,尤老娘正坐在主座上,尤二姐辦了個杌子坐在一旁。賈政一面謝過衆人,一面上前拉着二姐上下查看,只怕哪兒給傷着了。

衆人也有聽得外頭那句“是這府上的老爺”的,也有看出賈政“老牛吃嫩草”的,一時也猜出來了這兒或是哪位“老爺”的外宅,不免大喊晦氣,趕忙了結了事務走了。

幸好這幾人走得快,不一時只見弓背胡同的尤府門前停了輛馬車,王夫人帶上了幾個心腹婆子,并一大包拿來裝樣子的傷藥,正襟危坐的在馬車中吩咐人去通報。

賈政聞得,只得親自迎了出來。

一面拉着王夫人要往回走,一面問道:“你來做什麽?”

“老爺男人家,難免有所疏漏。這不,自個兒出了門便把傷藥落下了!”王夫人早有準備,“再者,這一家裏頭,內外有別,內之事是老爺總不好插手幫助吧?”

賈政無奈的說道:“這家......”

王夫人搶道:“我方才問了那門房,說貴府太夫人極為和藹的,我正想去拜見呢!”

賈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王夫人駁了臉面,不由氣道:“你在裝什麽糊塗!罷了,我且告訴你便是......”

誰知王夫人聽罷只有一句:“可憐尤姨娘獨自在外,要遭此驚吓!若是在咱們府裏頭住着,護院、婆子來回巡夜,定不會叫強人欺侮了去!”

只是誰都忘記了,那幾個賊人正在步軍統領衙門關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事情是晚上發生的

王夫人那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因為自己太緊張了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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