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要說吳閣老的這位小公子,姓吳名遠字致遠,今年才十七歲,端得一副好相貌。今年正在國子監習學,成績也都還好。何況家教森嚴,吳閣老生恐他年紀輕輕受了外頭蠱惑乃至吃喝嫖賭,所以管教的很是嚴厲。因而這吳公子雖然出生在膏粱富裕之家,卻并沒有那些個毛病兒。

只是看人不能光看外頭的,比如京中住老了的消息靈通之家,皆知道這位吳公子同國子監好幾位生員都有些不清不楚的。平日裏更是恨不得同來同往,同坐同起,行事言談十分親密。用句更明白一點兒的話說——只怕這位吳公子有一些斷袖、分桃,喜好龍陽的毛病兒。

既是這麽個人,即便他貌似潘安,才比子建,富比石崇的,但凡心疼自家閨女的人家,總是不會跟這樣的人說親。更何況吳閣老眼界頗高,尋常人家的閨閣女子也是看不上。這麽一來二去,反倒是盯上了洪萱了。

一則是看中了洪萱的家世來歷,二則也是看中了洪萱的脾氣品格兒,三則更欺洪賦一家子遠離京中二十來年,興許不知道這當中的貓膩,也就應了。

當然,這個主意且是吳夫人想出來的。她跟吳閣老的話音兒,是想借此機會向孫太後并洪貴妃一脈示好,主要是向皇帝低頭的意思。如此兩家結成一家,想必從前的些許龌龊也就能粉飾太平了。

之前吳夫人請靖國侯府的夫人來說媒,也是曉之以情,動之以利,話裏話外說了好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只希望能拉攏住理國公府,由她們本家的人來說出此事,後面的就能徐徐圖之了,卻沒想到理國公府對于吳夫人的盤算那根兒就不接招,回來便将諸端事件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因又說道:“我瞧着吳閣老家很有些主意,不知道萱姐兒到底有了親事沒有,可要借此機會好生商議一番?”

洪賦與孫氏相視一眼,生怕理國公府諸人亂了陣腳,反而橫生枝節,忙将在江州時已經同千戶衛鈞之子衛霖議了婚事,只是兩家孩子且小,并沒有交換庚帖之事說了。理國公府諸人聞言,不覺唏噓長嘆,都說這門親事定的急了,到了如今看來,衛家的門第卻有些不夠。

理國公夫人馮氏更是扼腕嘆息,她原本瞧着洪萱還好,還想說給娘家侄子的。沒想到大伯兩口子不言不語,倒是把孩子的親事給定下來了。

老夫人楊氏倒是想到了什麽,不覺開口問道:“可是每到逢年過節,都不忘打點節禮的那位江州衛千戶?”

洪賦笑着說正是。

老夫人楊氏沉默了一回,靜然半日,開口說道:“既是這樣,也還罷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也都歇着去罷。”

衆人聞言,于是起身各自回房不必細說。

之後便是大年節裏各處迎來送往,吃酒聽戲,無可記敘。倒是理國公夫人馮氏抽了空兒,将洪賦夫婦的決定告訴了靖國侯夫人,也是不能結親的意思。那靖國侯夫人聽了也不甚在意,回頭自行告訴了吳夫人。吳夫人倒是罵了洪家一回不知好歹。吳清姝并吳家小公子聽了,倒是大松了一口氣。前者是不願意同洪萱成為姑嫂,後者是不願意成親,聽了洪家的回絕,更是自在。

轉眼又過了二十來天,直等到元月将盡的時候,大同府統兵将領謝師毅帶領麾下一千兵馬并無數戰俘返回京都。承啓帝龍顏大悅,親自率領文武百官迎出京都三十裏外,回宮後又大擺慶功宴犒賞三軍。之後又定下二月二龍擡頭這日,獻俘太廟。

衛霖跟在師公謝師毅的身邊參軍入伍,這一回征戰也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現如今因功封了百戶。此次慶功宴上,謝師毅也将衛霖帶過來了。承啓帝倒是向少見到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将領,何況衛霖除了戰功豐厚,于文采上亦是不俗。承啓帝同他交談了幾句,但見衛霖年紀輕輕文武雙全,更是喜歡。再得知衛霖竟然師從洪賦,衛、洪兩家在江州時便有往來,更是喜得無可不可。慶功宴上便留下了衛霖住宿宮中,君臣二人同榻抵足,說了好些戰事民俗。

而後衛霖出宮返回驿站,略收拾洗漱了一番,便帶着表禮至理國公府拜訪。理國公府衆人都已經從洪賦的口中得知兩家的親事,再看衛霖時,便有了娘家人看女婿的考量。原還嫌棄衛家門第低,可是眼見衛霖僅憑一己之力便已官升百戶,小小年紀到了前途可嘉。比京中那些個只知醉生夢死,貪圖享樂的纨绔子弟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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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霖心知肚明,初次登門,極力表現的可圈可點。吃過晚飯,便被洪賦拽着進了書房,一長一短的續了些別後之事。便讓洪茅陪着說話。

好兄弟多時不見,自然有好些話說。只是遺憾侯門公府的規矩大,不能當面見一見洪萱。不過衛霖仍舊假托妹子衛霁之名,将早已準備好的各色禮物經由洪茅的手送給洪萱。

其後相處瑣事不必多說。

轉眼便到了二月二龍擡頭的日子。承啓帝率領文武百官獻俘太廟,将将過了祭天謝祖,便有宮中傳來消息,只說洪貴妃發動了。承啓帝大驚失色,忙擺駕回宮。那永寧宮接連折騰了一日一夜,貴妃洪芫方才有驚無險的誕下了一位小皇子。

年僅十八歲的承啓帝不顧宮規祖制徑自沖進了産房,抱着自己襁褓之中的小兒子,樂得合不攏嘴。就連被周太後和孫太後說了一則,也不放在心上。

這裏永寧宮安然誕下了小皇子,那廂椒房殿卻是假托宮女失手之名,摔碎了多少杯盤古玩。皇宮大選早已完事,多少燕瘦環肥,花容月貌的閨秀女子選入宮中,只可惜皆不入承啓帝的眼。每日除在禦書房批閱折子外,仍舊宿在永寧宮裏,美其名曰讓“兒子感受一下父愛”,即便是吳吾皇後費盡心機的将後宮內的新選妃嫔們拍了班次請求陛下臨幸,承啓帝也不當回事。再說多了,承啓帝反倒指着吳皇後是見不得洪貴妃好,恐怕也是見不得皇家子嗣繁盛。

吳皇後見狀,又不能強壓着承啓帝至各妃嫔宮中行雲雨之事,早已酸的了不得。就連洪貴妃也因承啓帝如此舉動,得了不少新晉妃嫔的酸醋嫉妒。

不過洪貴妃一概不當回事。這會子更一舉為承啓帝誕下龍嗣——要知道這可是承啓帝的第一個兒子,是長男。

要知道民間生了庶長子,恐怕還有些非議可談。可是宮中卻比不得民間,雖也看重嫡庶,可歷來皇帝繼位,這方面倒是小巧,歸根結底還不是看着榮寵勢力如何,并不是說皇後的兒子就一定能當皇帝。

女人為母則強,洪芫本就和吳皇後不對付,這一次一舉得男,更得為兒子考慮周全才是。至于孫、周兩位太後,民間向來有“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之俗語,這話倒是不假。

何況孫太後本就是洪芫的親姨母,周太後雖早先有些嫌隙,早已經被洪芫順毛了,這會子見了孫子,更将前塵往事丢到腦後,每日只顧着抱孫子,哪裏還管別的事情。

當下且不言洪芫心下如何計較。只說皇長子洗三之時,承啓帝托兩位皇後大擺了一番筵席慶賀,此後又是皇長子滿月,其筵席形制更是比洗三禮還盛。承啓帝更是以洪貴妃育有龍嗣,宮于皇室為由,封賞洪芫為皇貴妃,品級只比皇後低了半級,卻因永寧宮還要撫養皇子的緣故,一應吃用竟比皇後宮中還有加厚幾成。同時,仍命洪皇貴妃協助皇後協理六宮。

洪貴妃在後宮一時風頭無量,吳皇後早已被擠兌的似有如無。吳閣老不忿承啓帝如此對待女兒,倒是在前朝咕哝了幾句皇家鋪張浪費的閑話,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随着仁宗一朝的老臣們接連回京續職——那都是寧死不屈,于清流中有赫赫名聲的名臣大儒,因着他們支持承啓帝緣故,吳閣老早已不是只手遮天之事。

更何況承啓帝命玉沉開西廠,早已得了吳閣老一脈朝臣的不法之事,如今只是為了朝政安穩,暫且不發作便是了。聞聽吳閣老指使言官彈劾自己鋪張浪費,承啓帝當着滿朝文武的面,便問了吳閣老“寒門舉子,自科舉入仕三十載,緣何族中竟業有了良田千畝,豪屋廣廈,可都是朝廷俸祿所得?”

一句話未盡,吳閣老早已臊的滿面通紅,只得袖手不言。君臣之間的面子情兒漸漸撕破,恐怕事起雷霆亦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另一廂,承啓帝以謝師毅戰勝有功為名,将謝師毅調入京中擔任京營節度使,掌管京中大營幾萬兵馬,戍衛京中。卻調任江州千戶衛鈞為大同府統軍,衛霖也留在了京中,掌管龍禁尉,戍衛皇城。

因着這麽一番調動,承啓帝自然将京中城防盡皆收入掌中,心下稍安。

衛鈞一家卻是要進京續職,恰好也想趁此機會談一談兩家的婚事。

吳皇後眼見承啓帝被洪貴妃籠住心思,根本不曾拿眼睛看新晉妃嫔一眼。終于無計可施,束手之餘,竟想起了當年承啓帝對花蕊兒另眼相看一事,不免起了心思。

遂将花蕊好生打扮了一番,命她去乾清宮給承啓帝送茶送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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