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又入幻夢
? 鈴~鈴~
魂鈴聲聲引路,此次幻境所現之景在一個昏暗的竹屋內,因為是白日,屋內未燃燭火……
床上的女子面色蒼白,床邊是一名藍衫公子,背對着床沿負手而立。
忽而床上傳來虛弱的輕咳,男子轉身,正是文王蕭奕,他輕彎了眉眼,輕輕将掙紮起身卻忽而頭昏眩目的女子輕按回床上,為其掖了被角,溫柔開口:“你昏睡了足足半年,自然會頭暈。醒了便好,先好好歇着……槿素。”
槿素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隐約覺得自己睡了許久,許久,久到記憶都變得有些混沌,她輕捂着頭擡眼看向男子,待看清男子模樣,她張口欲言,然而喉頭幹澀難語。
一旁的丫頭立刻端上茶水上前,喂着她慢慢飲盡,槿素将唇邊水漬拭去,複又看向眼前男子,虛弱卻又恭敬地道了聲:“公子。”
她拍着腦袋搖了搖頭自語一般:“我為何會昏迷?”
蕭奕就這麽看着她輕聲回道:“你昏迷了許久,記憶紊亂很正常,別想太多了,先好好歇息。”
槿素看着蕭奕遂乖巧地點了頭。
蕭奕離開後,槿素于榻上先是靜卧了許久,而後輕輕招手将候在門邊的綠衣丫鬟叫上前來,她由着丫鬟攙扶着靠坐在床沿,因虛弱語速極慢:“這半年,可是你在照顧我?”
丫鬟斂眉垂首答得恭敬:“是的,槿姑娘。”
“那你可知,我為何昏迷半年之久?”雖說蕭奕讓她莫要多想,可終歸是在意的。
那丫鬟将腦袋壓得更低:“奴婢不知,只聽說姑娘是從極高的地方跌落,這才……”
槿素看着眼前的丫鬟若有所思,丫鬟的模樣不像是在說謊,或許當真不知曉。
她撫着頭努力回想~記憶如潮湧一般,皆是過往光景。
十歲那年她被親爹賣進勾欄院中,自此日日食不果腹只得看人臉色度日、那段日子于她而言不堪回首,十二歲那年她有幸被公子看中卻又進了另一座金絲牢籠。
那金絲籠中與她一般身份的加上她共有五人,皆是女子,院中無一名男子,只有一個嬷嬷和五個伺候她們的丫鬟,她們像大家閨秀一般被圈養着,她們十指不沾陽春水,禮儀,樂藝,棋藝,書藝,畫藝,茶藝樣樣皆需學,嬷嬷曾說她們之中僅有一人最後能留下來,想要留下來,唯有樣樣做到最好。
僅有一人,那她……便要做那唯一一人!
她在這牢籠中整整呆了五年終于如願以償成了唯一留下的那一人,其餘的女子一夜之間全沒了蹤影,她們去了哪兒,她從來不敢深想。
而後她被帶着見到了公子,公子看向她的眼裏透着滿意,只是那神色不似看人,更像是在看一件被精心雕琢的物什。
公子仍将她安置在金絲籠中,雖什麽也不曾對她說,但她已隐約能夠猜到接下來的命運,可那又如何,總比那暗無天日的曾經要好……
這是她全部的記憶,而後她就被告知自高臺摔下,昏迷了半年之久……
…………
漸漸恢複後的槿素常跟在蕭奕身側,直到有一天蕭奕忽而輕笑着看向她,眼中的溫柔似能滴水,卻莫名的教人膽寒,他說:“是時候了,槿素。你會代替緋烨,成為蕭楠身邊最受寵愛的夫人……”他輕撫她的臉側将手中丹藥喂入她口中,溫柔道:“我并非不信你……”
而後是華燈初上,她一襲火紅舞衣,輕紗敷面,一舞‘思君’撩人心魄,出現在那個男人的面前。
畫面一瞬幻滅,緊接着繪出另一副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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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所繪之景仍是康定王府內,只是此次的王府內一片混亂,丫鬟小斯進進出出神情慌亂,皆是急色匆匆,走進一些便能看見王府主屋卧房內蕭楠卧于床榻之上,氣若游絲,床前是鶴發雞皮的長衫老者為其號脈,只是嘆着氣不住搖頭。
福叔急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見着老者號完了脈這才急急問道:“如何,沛老兒,王爺這是?”
“糊塗!”
被稱作沛老兒的老者連連叫了三聲‘糊塗’這才肯好好說話:“王爺這身子本就偏寒,我此前開的藥方确為溫補對王爺有益,可加上天葵香卻是大寒,對王爺而言無異于催命之符!你們當真是糊塗至極! ”
“天葵香?這……這是何物啊。”福叔卻是一臉不明,滿目猶疑。
沛老兒觑他一眼,重重嘆了口氣,摸着白須輕輕晃着腦袋:“雖名為天葵香但實則無香無味,僅在細聞之下與薄荷葉相仿,皆有提神之效……且看王爺的模樣已是有一段時日了。”沛老兒,話罷,止不住地嘆息。
一直立于一旁焦心不已的槿素聞言便是一愣,腦中似‘轟’的一聲響,答案已呼之欲出,身側的手緊緊拽住衣擺:不……不會的……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究竟是誰這般歹毒的心思……”福叔擰着眉,眸光卻意有所指。
“咳,咳……”卧于床榻的蕭楠似有轉醒的跡象,口中不住喚着:緋兒
槿素上前幾步跪坐于榻前,不住淌淚:“王爺,緋兒在,緋兒在……”
蕭楠掙紮着将手伸向槿素的臉,輕輕為她抹淚,微微牽起的嘴角無不溫柔道:“別擔心,我沒事……”他都這幅模樣了,卻還在憂心她。
沛老兒在一旁氣得直跺腳:“是還死不了!死不了!”
當天夜裏槿素支開了身邊所有的人,簡易的喬裝過後出了王府,直奔城西而去,不時回頭确定是否被跟蹤,而後小心翼翼的進了滬川城邊兒的一座高門大戶的宅院。
院內偏堂
槿素的突然出現,蕭奕似乎并不奇怪,放下手中事物擡眸向她看來。
更深露重,白霜染了衣袍,槿素看着他目光發狠,手心握着錦囊,指節已微微泛白“為何騙我?”
蕭奕聞言觑向槿素手中錦囊,眼中一片了然,輕輕牽起唇角,緩聲道:“這不過是個錦囊,只不過……于蕭楠而言或能致命。”他說得輕巧不顧槿素漸漸發白的臉色。
握着錦囊的手因用力過大而顫顫發抖:“可你将它交與我時說,這不過是為了抑制我體內的毒。”
蕭奕起身走至女子身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語音慢慢卻透着危險:“槿素,本王命你潛入康定王府目的,與這錦囊的存在一般無二,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槿素看着蕭奕輕輕搖頭,語音帶了輕顫:“我……究竟是誰? ”
蕭奕聞言輕笑,細長食指順着臉側緩緩滑落,輕輕鈎起女子下颚:“呵,你該不會當真以為……自己便是那緋烨夫人”
那日後緋烨性情大變,常常躲着蕭楠,穆歌卻似能明白,緋烨應是怕又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傷害到蕭楠,故而再不敢靠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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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歌閉了閉眼,踏出幻境,足夠了,緋烨夫人的過往她已看明白,是怎樣的心情她也能了解。
槿素醒時望見窗臺處站着一位翠袖長裙的姑娘,定睛看去便認出是前幾日同姜黎戊一同來的秦姑娘,槿素倒是未有驚慌,只輕輕起了身擡眸向穆歌望去:“秦姑娘?”
穆歌懶得多說廢話,開門見山道:“說來也巧,我與夫人一般皆已記不得過往之事。”
槿素聽着眼瞳便是一縮,不記得過往之事?為何眼前女子的話竟與昨夜的神秘男子所說相同,難道她當真失了段記憶,她看不明白所以并不出聲。
穆歌也沒想槿素會出聲,只自顧說着:“夫人心中有個結,想要弄清自己究竟是誰,卻又害怕知曉自己是誰,可在我看來,無論夫人是誰又有何不同呢。發生的已然發生,誰也改變不了,尚未發生的也都還來得及阻止,夫人又在害怕什麽呢。我與夫人一般皆失了記憶,但我從不曾糾結于自己是誰?是誰又如何……”
“呵呵~”
穆歌的話尚未說完槿素卻是笑出聲來,她癡癡笑起,這笑欲見瘋狂,看不清悲喜,卻滿含凄涼:“秦姑娘說同我一般,怎麽可能一般,我差點将他害死,我将他傷得那樣深,若我當真是他口中的緋兒,那我該如何面對,如何面對自己,如何面對他?秦姑娘,你告訴我,告訴我……”
穆歌看着槿素,深深吸了口氣,卻并不回答,而是輕輕開口繼續着未說完的話:“我剛醒來那日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有人告訴我,我是這家的小姐,我有了全新的身份,我雖不記得卻也清楚那并非是我,但我很快接受那個身份,并也覺得很開心,我總覺得從前的自己活得小心翼翼有着諸多遺憾,再醒來後,我只聽從自己的心,怎樣想的就怎樣去做,想要說的話,也絕不藏着掖着,或如夫人所言,你我遭遇相同,然境遇卻不同,我無法理解夫人,但若我是夫人,絕不會如夫人這般選擇逃避,畏縮不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