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三
對面人的語氣過于沉重,甚至還帶着幾分慷慨赴死的悲壯。
季時序掀起半邊眼簾,擡眸望去。
還是個熟人。
文博院隔壁數學系的大四生,餘弦。
季時序對他的印象還算深刻。
雖然見面不多,但是相較于女朋友其餘那些碰了壁就撤的追求者而言,這位同學的存在感相當強烈。
同樣是碰壁,但是他頭硬,一次不成他就來第二次、第三次,堅持不懈地守着季時序的牆角,身體力行地诠釋“守株待兔”四個大字。
從不直言喜歡,只是默默守護,說自己只想和宋冉冉做朋友,但明眼人都只是他“做朋友”的意思。
只要季時序不在,他就躍躍欲試開始揮舞鋤頭。哪怕宋冉冉和502宿舍的另外三名女生都已經明示暗示過很多次,他依舊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行為準則貫徹始終,并且無數次徘徊在B棟女生宿舍樓的附近。
被拒多次,屢敗屢戰,百折不撓,然後在撞見季時序的時候不發一言悶頭就跑。
不過自從宋冉冉線代補考成績出來後,他就沒在宿舍樓那塊出現過了。
大家都以為他已經放棄,敢情人憋了個大的,直接找上門決鬥了。
季時序心道一聲果然,淡淡地瞥着對面臉色蒼白、雙肩耷拉的餘弦,薄唇微掀,問:“有事?”
餘弦心下一顫,死死按捺住退縮的沖動,手指緊緊箍着桌角,沉聲道:“有,我說過了,我喜歡宋冉冉,我要和你公平競争。”
他再一次重複。
其實以他腼腆內向、怕與人争辯的性格,并不敢直接跟季時序正面對上。所以每每遇見季時序,他都是悶聲不吭扭頭就跑,生怕被逮住。
只是大四之後宋冉冉和季時序一起去校外的時候多了,他在女生宿舍樓左等右等都守不到宋冉冉。
苦等無果,加上知道他心意的室友們不斷加油鼓勁,以及內心深處對季時序越積越多的妒意,漸漸勝過了恐懼,化為想要同季時序争個高下、證明自己能對宋冉冉更好的激昂。
所以和室友從五食堂出來,看見季時序一個人在甜品店等候的時候,在幾個室友和自己內心的鼓動下,他走向了季時序,說出了在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宣言。
“愛情裏從來沒有先來後到,你雖然比我認識宋冉冉要早,但我們倆一直都在相同的起跑線上。你以前是江城的高考狀元,我在寧城理科排第五,數學單科第一,跟你差距并不大。在P大,你物理系保研,我數學系保研,同樣都拿了國家獎學金。我知道你平時還會編程序賣給科技公司,賺錢給宋冉冉買衣服和戒指。這個我也在做,我編的程序絕對不會輸給你,我能給宋冉冉買更多東西……”
他不等季時序出聲,将心裏曾和室友們一起打了無數遍的腹稿一股腦脫口而出。
“餘哥幹得漂亮!就要這麽說!”
路邊隐隐傳來幾道男聲。
“不是只有你才養得了宋冉冉。你在外面租公寓跟她非法同居,我現在的存款也能交一套房的首付。”餘弦信心更足,高昂着頭,眼鏡閃過一片耀眼白光:“所有你能給宋冉冉的,我都能給,甚至可能比你給的更多。”
季時序:“……”
“先糾正幾個說法。”他沉默了幾秒,從餘弦那一段看似有理,實則毫無邏輯可言的長篇大論裏勉強抽取出部分可用信息,緩聲說:“首先,我編程序純屬個人興趣,不是為了賺錢給女朋友買東西。其次,我給冉冉買衣服、戒指同樣屬于個人意願,因為我想給她買。你如果一定要将這個行為定義為我在養她,那更多的時候其實是她在養我,因為公寓的房租大多數時候是她在付。第三……”
他頓了頓,伸出左手亮出中指上那枚與宋冉冉同款的男戒:“我們沒有非法同居,我們是經過雙方家長認可、到達婚齡就可以直接去民政局走法律程序的未婚夫妻關系。”
餘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張合合,卻始終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艹,還能這麽秀恩愛嗎?還他媽去民政局走法律程序……”
路邊再度傳來吐槽聲。
季時序目光掃過去。
藏在路燈杆後的兩個身影無聲一抖,捂着嘴不敢吱聲。
服務員小姐姐提了打包好的甜品過來,餘弦還在發愣。
季時序起身接過,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一秒:“我們從來都不在同一起跑線。愛情裏的确沒有先來後到,只有兩情相悅。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而你,屬于局外人。你的喜歡,于我們沒有任何意義。”
他輕輕拍走餘弦肩上不存在的灰塵:“你對冉冉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無從定義,我的占有欲比較強,不希望有任何人觊觎我的女朋友,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聽見你發表類似言論。你的所謂公平競争,請留給與你兩情相悅的那個人。”
。
一場為愛而起的決鬥就此消弭于無形。
季時序提着小甜點将逛完街回來的宋冉冉四人送去宿舍,什麽也沒說便離開了。
直到第二天,人脈甚廣的楚呦呦通過校宣傳部的關系聯系上在甜品店兼職的女神學妹,得知昨晚那一場有關愛情的談話。
楚呦呦:“這個餘弦函數怎麽老是陰魂不散啊?冉冉跟他都沒說過幾句話,誰給的他勇氣去找人男朋友公平競争啊?”
“數學系漢子的心思你別的猜,和尚廟裏出來的人,腦回路正常的不多。”汪雨搖頭晃腦:“他的腦子估計全用在解一元二次方程上面去了。”
“真是難為季大佬聽他啰嗦那麽多了,之前每天看他在宿舍樓門口蹲着我就覺得他稀奇古怪。”孫思缈看着宋冉冉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冉冉,我這次回家給你找個開過光的玉珠戴戴吧,讓你別再被這種爛桃花惦記上了。這種真影響心情,尤其是對于像季大佬這種領土意識強的人而言。”
宋冉冉則是恍然大悟:“我說怎麽昨晚他情緒不太對,都沒拉我過去睡。”
季某人自從真正開葷之後,多少有點食髓知味的意思,隔三差五就會尋着各種借口要求女朋友去公寓陪床。
因為賣慘技術娴熟,宋冉冉有時分不清他是真難受還是假難受,只能傻愣愣地跟着他回去,被吃了幾口豆腐才會意識到再一次上了當,然後佯裝生氣地把某人趕去隔壁房間。
所以昨天季時序一句話都不說時她就覺得奇怪,還以為是實驗室那邊出什麽問題,打算中午找他一起吃飯時問問清楚。
現在不用問了。
男朋友醋瘾發作中,身為女朋友,得趕緊過去哄哄。
。
宋冉冉揮別室友,跑超市買了一袋子食材,準備下廚安撫男朋友。
到公寓時,季時序正坐在客廳自己跟自己下圍棋,身上還穿着睡衣,周身環繞低迷落寞的氣場。
宋冉冉放下袋子,悄聲挪過去,蹲在棋盤旁邊,眨巴着小鹿眼:“你吃早飯沒?汪雨她們教我做壽司了,我做給你嘗嘗好不好呀?”
“今天不出去吃?”季時序擡眸看她,眼裏有些莫名。
宿家的女眷向來不善廚藝,宋冉冉雖然一心洗手作羹湯,但也還是處于勉勉強強能煲個湯的級別。所以除了早上他偶爾會熱熱牛奶和煎蛋之外,廚房等同擺設,兩個人一般都在外面解決。
“今天想給你做飯。”宋冉冉無端地覺得自己有些理虧,不敢跟他對視,低頭盯着黑白棋子。
以前季時序給學妹調小提琴她都能生好幾天悶氣,現在季時序被三番五次找上門挖牆角,估計受了不少的氣。如果換作是她,能氣大半個月。
季時序看她這樣子,靜默半晌,懂了。
“昨晚的事你聽說了?”
她悶悶地點頭:“嗯。”
季時序盯着她恨不得埋進棋盤裏的腦袋,心裏忽然湧出一個念頭。
“咳,”他清清嗓子,将手裏的棋子放回去,用緩慢而低沉的聲音說:“女朋友太招人惦記了,我有點難受。”
聲線沙啞,帶着清晰可聞地寂然。
宋冉冉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扯着他的衣角勾了勾,慢慢挪去他腿上坐着,環着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不難受,女朋友只惦記男朋友。”
季時序壓下自胸腔泛出的欣喜,繼續壓低嗓音“還是有點難受。”
宋冉冉試探性問:“那我再哄哄你?”
“唔……”季時序沉默一瞬,掐着她的腰,問:“你現在覺得愧疚?”
宋冉冉點頭:“愧疚。”
“想要補償我?”
點頭:“想。”
“肉償?”
點頭,點到一半反應過來,耳朵尖染上一片緋紅,眼神四處閃躲,裝作沒聽懂:“壽司裏可以放肉松,我現在就去給你做。”
說着就要從他身上跳下來。
然而并動不了,腰被鎖住了。
季時序翻身帶着她躺倒在沙發上,引領着她的手探進自己敞開的衣領,慢慢滑向身下:“我要的補償可不是這個意思……”
。
兩個人成功錯過飯點,連着中飯和晚飯,一直到月上柳梢。
宋冉冉偏頭看一眼窗外漫天星光,扶着額頭不想說話。
季時序一臉餍足地在她頸側摩挲輕吻,見她沒有任何反應,又傾身上去,一陣啃咬吮吸攻城略地。
宋冉冉身體一陣發軟,攀着他的腰小聲嗚咽。
直到某人心滿意足地離開,她腦袋埋進枕頭裏,嘴裏喃喃自己怎麽又上了當,還被騙得這麽徹底。
季時序去廚房做了壽司進來,端床邊喂女朋友,空出一只手給女朋友揉腰:“乖,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宋冉冉拂開他的手,板起臉瞪他:“不吃,沒力氣吃。”
季時序挑眉:“唔……那我喂你吃?”
說着又傾身上來。
宋冉冉被徹底折騰沒了力氣,只能哼哼,眼神無力地瞪着床邊的人:“白日宣淫,色。欲熏心,色膽包天。”
床邊人配合地點頭:“嗯,我是。”
。
隔天就是文博院和物理院舉行畢業晚會的時候。
宋冉冉往鎖骨那片仔仔細細抹好遮瑕液,為了避免再次發生溫泉酒店那樣的尴尬情況,又掃了一遍散粉和定妝噴霧,才終于放下心來和汪雨她們四個人踏上紅地毯。
上一次逛街,汪雨給自己和楚呦呦、孫思缈都挑了一件或露肩或露背的晚禮服,從宿舍到晚會現場的一路上便吸引了不少學弟學妹的驚豔目光。
只有宋冉冉因為季時序的占有欲揚名在外,汪雨不敢挑戰大佬威嚴,幫她選了一條項鏈,襯托纖細鎖骨和天鵝頸,就放她穿着黑色小禮服出門了。
文博院和物理院同為男女比例不調的兩個極端,晚會裏大家除了吃自助點心和跳跳集體舞之外,并沒有多大的看頭。
雖然晚會主辦方強調了多次歡迎攜帶家屬入場,實際上能湊成對的人也不多。
宋冉冉跟着室友們走完紅毯,從院長手裏領過代表文博院的徽章,很快便退在角落,小口啜着低度數的自調雞尾酒,看汪雨她們在中央舞池裏手舞足蹈,跟着音樂燈光的節奏群魔亂舞。
季時序還在物理院那邊,說再等兩分鐘就過來。
旁邊忽然傳出一道男聲喊她的名字:“宋冉冉。”
宋冉冉回頭望去。
餘弦穿着一身黑西裝,臉上還戴一副墨鏡,似乎怕人發現一樣,四下看看周圍,端着杯酒慢慢走近她,保持一丈的距離:“今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你,我以後再也不會打擾你了,祝你和他幸福。”
宋冉冉怔了一秒,禮貌地笑笑,沖他遙遙舉杯:“謝謝,也祝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一杯酒盡,餘弦轉身離開。
宋冉冉目送他消失在人潮裏,餘光瞥見一道高瘦身影入場。
即便人流熙熙攘攘,那人仍立于正中央,帶着不可忽視的光芒,一步一步向她走來:“走吧,帶你去一個安靜點地方。”
。
季時序口中安靜的地方,就是音舞院五樓的一間小型練舞房。
自從元旦晚會上的鋼琴獨奏後,他跟音舞院的老師熟悉不少,所以不僅借到了練舞房,連星星燈和音響設備都提前放置好了。
等宋冉冉推開門,燈亮,樂起,一片悠揚婉轉的純音樂在安靜的小空間裏彌漫開來。
宋冉冉聽出那是某部電影裏的探戈提琴曲,一臉興奮地扭頭看向季時序,直接問:“要跳探戈嗎?”
“……”
季時序被搶了開場白,默了一秒,從善如流地彎腰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
在布滿鏡子的練舞房裏,兩人随着音樂旋律的變化變換舞步和頻率,親密貼合、彼此糾纏,交換灼熱的氣息,交織旋轉出獨屬于兩人的小世界。
一舞罷了,探戈曲漸入尾聲。
宋冉冉背靠着扶手架,平複過快的心率,歪着頭看着季時序:“你今天有點奇怪,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學了探戈,還跳得這麽好。是特意為了今天學的嗎?”
“嗯,是有點奇怪。”
季時序在心中低嘆一聲,上前一步,直直站在宋冉冉面前。
雖然女朋友一直在拆臺,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
“季時序,男,22歲,江城人,未婚,名下固定資産三套房,一輛車,無欠款,存款六位數。喜歡的人叫宋冉冉;想娶的人叫宋冉冉;最想做的事是和宋冉冉在一起;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永遠陪在宋冉冉身邊,與她組建家庭。”
他執起她的手單膝跪下,虔誠地在帶着訂婚戒的手指上落下一個吻。
“宋冉冉女士,你能滿足他這個願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