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亦許亦佳(六)
離最後的中考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在班長許亦佳的帶領下,初三(一)班的學生爆發了空前的學習熱情。
翹課翻牆去網吧就跟家常便飯一樣的吳志豪、丁一凡等人,都勤勤懇懇地蹲守在班級裏屬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逢不懂就問老師、問同學。
然,不懂的着實太多。
抛棄了兩年多的學業,最後一個月才開始重新撿起來,臨時抱佛腳也不是這樣一個抱法。
吳志豪幾人瞪着銅鈴大的眼睛,聽老師在講臺上一通雲裏霧裏地劃重點、總結各科知識點。然後撓着頭,一頭霧水地兩兩對視一眼,眼裏寫滿迷茫——老師講的是啥?
許亦佳和許伽、季時序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幫着幾個人一起熬夜啃教材和習題冊,圈了一沓重點試題,試圖用題海戰術讓他們短時間內掌握重點、知識點收效甚微,除了張巡和謝彬兩個人勉強挺過及格線,向一中歷年的最低錄取分數線挺進之外,剩餘的吳志豪幾人,如鹹魚一般在及格的邊緣來回跳躍,基本已經确定跟一中無緣。
李桃屬于藝術生,有加分,不在此列。
最後中考成績出來,結果倒有一點出乎意料。
吳志豪和丁一凡,擠在《江城一中錄取新生名冊》上的最後兩個位置,名字煞是顯眼。
“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丁媽媽喜極而泣,握着季時序、許亦佳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我以為一凡都要去讀職高了,都開始和他爸商量讓他去學修汽車或者開挖掘機,好歹畢業後出來不會餓死。多虧了時時和亦佳,才沒讓我兒子成為一個潛在的社會渣滓和毒瘤……”
丁一凡連忙出聲打斷她:“媽,心裏話就不要說得這麽大聲了。”
丁媽媽完全不搭理,自顧自感動一把,瞅見旁邊的許伽,順手就摟了上去,搭着他的肩,一臉激動:“還有伽伽,也謝謝你,丁媽媽知道你和亦佳他們都幫了一凡很多,我今天一定要請你們大家夥去家裏好好吃一頓……”
許亦佳本來不習慣被人這樣熱情地對待,心裏覺得有些別扭。聽到丁媽媽的那聲“伽伽”,冷不丁就笑出了聲,被許伽一臉無奈地看過來時,笑容還挂在臉上,相當鎮定地與之對視,并且促狹地眨了眨眼。
許伽愣神一秒,配合她作出苦惱的神情,隔着熱情的丁媽媽,做口型說:“你取的名字,你要對我負責。”
許亦佳疑惑了一會,猛然想起很久之前表妹阮研沖他一口一個“表姐夫”的場景,緋紅悄悄爬上耳朵尖。
如果他願意的話,她也願意負責的。
在丁媽媽豪情萬分地拽着一衆小夥伴回丁家吃飯的路上,她偷偷想。
。
彈指一揮間,初中的最後一個暑假過後,一中的一衆新生大概是吳志豪他們祈求老天将他們分到一個班的願望太過迫切,許亦佳她們這群人,都聚集在高一(七)班。就連本該被劃去藝術班的李桃,都因為校長臨時起意要求各班必須留兩個藝術生的提議,留在了(七)班。
(七)班班主任張建達,是個渾身上下都充斥着神奇色彩的人物。
首先,他是物理高考命題組老師出身,江湖人稱“物理帝”,曾憑借一己之力,讓某年的理綜平均成績120不到。使得原本應該在幕後的命題組團隊,活躍在衆考生及高中教師的交談中。談到物理和理綜,必膜拜一次物理帝。
張建達本身還在慶北大學當講師兼物理系某班的班主任,兩年前因為教學能力出色,被邀請去P大教學。同時,江城一中的校長也發出了邀請他擔任物理教研組組長的邀約。
為了感受花樣少男少女們激情飛揚的青春,他婉拒P大,選擇了一中。
其次,他支持學生早戀。
用他的話說,中學正是青少年們荷爾蒙爆發的高峰時期,生物學上都說得清清楚楚。青春期異性之間相互吸引是非常正常的一種生理現象,是學生再自然不過的生理和心理需求。
“違背生物學就是違背人倫,小年輕們一起聊天、學習、共同進步,有什麽好緊張的。作為教師,作為成年人,積極指點孩子別犯錯,別誤入迷途,未成年階段維持正常的男女朋友關系,正面引導他們做正确的事,正确處理情感與學習之間的關系,懂得約束與克制的美。”
開學第一天,教導主任兼七班的化學老師楊宛菁當着全班的面跟他争論“男女生不能同桌,容易發生早戀影響學習”時,他如是說道。
所以,他支持男女生同桌,并歡迎學生自願選擇彼此的同桌。
臨出教室前,張建達沖班上的同學致以脫帽禮:“大家可以随時來辦公室找老師商量同桌的事,老師随時恭候。”
許伽很欣賞他的觀點。
他已經當夠了許亦佳的前後桌,是時候過渡到同桌關系了。
因此領完軍訓服後,他趁着吳志豪他們去樓梯間抽煙的工夫,拐進了年級組辦公室。
張建達正在為自己沖泡速溶咖啡,見到他進來,順手給他沖了一杯:“許伽同學,你是來找老師申請同桌的嗎?”
“是。”許伽沒跟他客氣,接過咖啡,開門見山道:“我想和許亦佳同桌。”
“許亦佳……”張建達擰着眉,嘴裏躊躇了小半天,似乎有些為難:“這不太好辦啊,許亦佳同學的同桌已經确定下來了。”
許伽摩挲着咖啡杯,一臉淡然地等他說下去。
“老師充分尊重大家的意願,許亦佳同學這邊已經跟我申請了跟季時序同桌,季時序也沒反對。許亦佳同學物理成績不理想,季時序英語成績為弱項,他們倆同桌,正好可以互補。”張建達:“你這邊,吳志豪也找我說過想跟你同桌,老師正想問問你的想法。他入學成績年級倒數第二,你正數第二,也還挺互補的。”
許伽:“……”
如果是季時序提的要求,他還能商量換過來,但這是許亦佳的意願……
“就這樣吧,我沒意見了。”他垂眸一口喝完杯裏的咖啡,聲線低啞:“老師,您這咖啡有點苦,應該多放點咖啡伴侶。”
“我都放了三袋糖啊。”張建達咦了一聲,抿了一口,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咂咂嘴:“不苦啊,甚至還有些過于甜了。”
。
第二天,在江城的盛夏天氣裏,一中的高一新生們迎來了為期兩周的軍訓。
高中的軍訓不算特別嚴,教官都是國防科技大學派過來的學長學姐,針對學生的身體素質,逐步制定了每日的訓練計劃。
除了個別身體素質嚴重低于平均水平的同學外,大部分學生都還能适應軍訓強度,只是或多或少有點腰酸腿軟筋骨痛。
許亦佳在第二天班上班委競選時,以壓倒性的絕對優勢當選班長,和體育委員謝彬一起,負責軍訓時的學生和資源調度:召集女生集合、合理安排學生離隊休息、送有輕微中暑症狀的同學去臨時醫務室……還要代表班級去學生會領物料,在操場和辦公大樓之間來回奔波。
剛進高中,女生的發育普遍都比男生要早。在男生還是小矮個的時候,女生們已經開始抽條,長成一個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許亦佳原先身高就不弱,只是站在許伽旁邊顯得小鳥依人。再加上平時宅在舅舅家不愛出門,太陽也曬得少,白白嫩嫩的。到了軍訓時,穿上短袖作訓服,露出半截瑩白如玉的手臂,在日光下都泛着一圈白光。
人都有欣賞美的本能。
這樣一個璀璨奪目的少女天天在操場上來來去去地晃悠,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裏。
于是在軍訓結束的當天,許亦佳收到了進一中以來的第一封情書。
情書就放在桌上,上面還壓了一朵不知道是從學校哪個花壇摘的月季花。
許亦佳和李桃吃完飯回教室上晚自習,離自習還有一段時間,班上的人不多,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看電視劇或玩游戲。
有女生在等片頭曲的間隙,擡頭看了進門的許亦佳一眼,說:“班長,隔壁班有人給你寫情書呢,你看看吧。”
許亦佳奇怪了一秒,視線挪到座位,就看見桌上那朵大紅色月季,以及下面的粉紅色信箋。
李桃跑過去舉着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人的字還挺秀氣的,不像男生的字,比我的字都要寫得女氣些。”
許亦佳慢慢走過去,拿起月季:“可能是惡作劇吧,我已經很多年沒收到過情書了。”
“你這兩年收不到情書,那是因為沒人敢……”李桃扁扁嘴,正想吐槽幾句。
望見從後門走進來的幾個人,将已經湧上舌尖的話又咽了回去,改口道:“總之我們先看看這裏面寫了什麽吧,這人不在信封留落款,我們都找不到人拒絕。”
“不用落款,這封情書的主人是隔壁(八)班的劉強。”之前提醒許亦佳的那個女生再次擡起頭:“他已經把他們班的班花阚清雅撩了一遍了,現在輪到我們班,第一個就找上了班長。內容我們都能背出來了:啊,我美麗又可愛的佳人,見字如面,請原諒我的唐突給你寫了這封告白情詩。是你的美,驚豔了我的時光,讓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
女生說着說着,打了一個顫栗,滿臉嫌棄:“班長你別理他,當做沒收到信,他再送幾次就會轉移目标了。”
李桃抽了抽嘴角:“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廣撒網,多撈魚,逮中一條是一條?”
“确定是他的話還是把信退還過去吧。”許亦佳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拿過李桃手裏的信,就要往隔壁班走。
還沒走到後門,路過一直沒說話的許伽。
“你不認識劉強,信我幫你還。”
許伽将她攔下,抽出那封粉紅色信箋和月季花,沉聲說。
話音未落,人就已經消失在後門。
許亦佳眨了眨眼,有些莫名。
“我就說許大佬怎麽可能一直沒動作。”李桃抱着許亦佳的手臂,輕哼道:“劉強大概是沒聽說慶北初中部的傳說,大佬喜歡上的女人也敢随便撩。”
許亦佳問:“傳說?”
李桃跟着反問:“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
許亦佳滿腦袋問號:“我應該知道嗎?”
“許大佬為了你把學長和新來給你送情書想跟你告白的初一小學弟都揍了個遍,你都沒聽說過嗎?”
“……沒。”許亦佳遲疑了一會:“你弄錯了吧。”
李桃又問:“那你以為為什麽你在慶北一直沒收到情書?”
許亦佳點點頭:“我說過我不考慮早戀,在中學的目标就是好好學習,他們就沒必要給我寫情書了啊。而且,喜歡我的人本來就不多。”
“你對自己到底有什麽誤解。”李桃皺着眉,一臉不認可地搖搖頭,說:“你居然覺得你在慶北收不到情書,是人氣問題?錯,是許大佬的問題。因為許大佬喜歡你,所以他不允許別人喜歡你。”
“……”
“不過你不想早戀,許大佬估計也不舍得逼你。反正你們兩個人成績都好,到時候估計還是考同一所大學。現在不在一起,以後早晚也能在一起,也不急在這一時。就是有點可惜,難得遇上一個不拿早戀當妖魔鬼怪的班主任……”
許亦佳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睛,捂着心口,嘴巴張張合合,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
良久,她深吸一口氣,揮去腦海中的雜念,輕聲打斷李桃:“你弄錯了,許伽不喜歡我的,他只是拿我當前後桌。”
“……”李桃抿抿嘴,一臉無奈地看着她:“誰跟前後桌會是這種關系哦!”
“他天天周五放學陪你坐公交,送你回家。明明家裏一個城南一個城北,還風雨無阻。以前誰的水都不喝,現在就喝你給的水。你現在說他這不是喜歡你?那我對喜歡這個詞的定義要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