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府(一)

天下二分,平昭國與北戎國兩國争端不斷。

平昭十九年春,平昭北戎兩國大戰,北戎王世子呼延庭一戰成名,大敗平昭護國大将軍慕如蘭。

此戰詭谲,北戎呼延庭如有神助,全軍無一人傷亡。平昭将士無一幸免,戰死沙場。

幸得慕家親兵相救,讓護國将軍慕如蘭得以逃脫。

地府

數萬平昭将士伏在黃泉路嚎哭不止,大喊報國志難籌,哀嚎聲直達冥府閻羅殿。

一身黑龍袍,肥頭肥腦的閻王老爺坐在閻羅殿上,揉揉耳朵,看了眼坐在旁邊的判官,以及站在下首的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一衆人等。

問道:“怎麽回事啊?哭的怎就這麽厲害了?”

底下的一幹人等欲言又止。

閻王怒目而視,瞪眼道:“怎麽?在地府,在我這閻羅王的面前,難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只見判官小老頭皺着臉,連臉上長長的胡須都帶了幾分憂愁,對閻王做了個揖,唉聲嘆氣道:“還不是平昭國的總領白無常亓官山惹得嗎?”

閻王一聽,眉頭緊鎖,又急又氣,道:“她又惹出何等禍事?今日竟讓地府如此喧嚣。”

判官還是欲言又止,還委屈巴巴的看了眼閻羅王,讓閻王極為生氣,一拍桌子道:

“說!”

判官老頭直起了身,帽子一抖一抖的,一副冒死進谏的模樣,道,“三日前,亓官山無意把老兒的生死簿撕毀。”

判官還特意加重了“無意”兩字。

“這一戰本該慕如蘭獲勝,呼延庭大敗,讓人間兩相争霸的天下局勢就此扭轉。”

“可亓官山将生死簿無意撕毀,讓我等不知死去的究竟是何人,無法收魂。她仗着自己是平昭國總領白無常的身份,将平昭所有将士全部寫到了生死簿上,違規天數,将平昭将士全部收來。”

“閻王,你可知這人間是如何評價這一戰的?”越說,判官的臉越苦,蒼老的聲音聲嘶力竭起來。

“他們都說呼延庭乃是天選帝王,得天相助。”

“戰場厮殺,竟出了一方死絕,另一方毫無傷亡的怪事、慘事!這叫人間怨猶不止,讓被收來的數萬平昭将士深感冤枉啊!”

判官似是為平昭将士抱屈,掩面而泣,擦眼角的樣子分外悲戚。

牛頭上前一步接話,“人間本該就此安樂,迎來太平盛世,平昭明君賢臣将一統天下。可亓官山将平昭将士全數收來,讓平昭國國力減弱,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拯救在戰亂中活的水深火熱的百姓。”

閻王聽到亓官山三個字,早就眯起了眼睛,淡淡道:“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馬面憤慨,“王上,你可知,這麽多的百姓在戰亂中失去生命,會給我們曾加多大的工作量?地府早就人滿為患了啊!”

“讓人間止兵戈的奏章,還是您親手遞交給玉帝的。說的就是地府再也無法接納如此多的冤魂怨鬼,讓人間早日太平。”

閻王讷讷的,感嘆一聲,“可是,是亓官啊……”

判官苦着臉,再次上谏,“王上,你可知,亓官來地府的這些年究竟犯下了多少錯事?”

他哆哆嗦嗦的走到判官桌旁,拖出大約一人高的一本書卷,翻開,站定到閻羅殿的正中央。

閻王眉頭一跳,覺得判官老頭要搞事情。

這一本書卷他再熟悉不過,乃是地府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條禁令。

又見他拿出厚厚一摞,每本都有成人手掌那麽高的本子,抱到《地府禁令》旁邊,站定。

開始含恨指責亓官,“王上,地府禁令上早有寫明:不許在人前現身、不許私動法術、不許私下鬥毆、不許欺淩弱小、不許徇私舞弊、不許收受賄賂、不許改人生死、不許妨礙公務、不許擅離職守……”

閻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判官的聲音抑揚頓挫。

過了不知多久,閻王光是聽着都口幹舌燥,牛頭馬面已經給判官遞了好幾回水,判官才将整本《地府禁令》讀了一遍,而後悲痛萬分道:

“王上,亓官山,她這是将全部禁令都犯了一遍啊!”

閻王看了眼衆人臉色,讨好的笑笑,“這也……沒什麽……吧?呵呵呵”

“……”

這句話讓底下五鬼群情憤慨,整個閻羅殿吵成一團。

“閻王,這都不算什麽,那地府的禁令還有何威嚴?”

“閻王,亓官早就該着重處罰了。”

“王上,就是因着您的縱容,才讓亓官無法無天!”

“王上,此乃大事,改一國之天命,天道不容啊!”判官痛哭流涕,捶胸頓足。

閻王聽着他們說話,心裏有苦難言。

難道是他不願意處罰亓官山嗎?

他難道就不明白,這家夥把地府搞的烏煙瘴氣,讓一幹鬼衆有苦難言嗎?

只是……

唉,人家大有來頭啊。

這時,幾萬年不曾開口的黑無常範無救居然說了話。

聲音如雷,讓人振聾發聩,“閻王,不能因為司法天神楊戬是她義兄,你就如此包庇。”

底下又吵嚷開了,吵得閻王腦袋發疼。

聽了這話,閻王眉頭突突直跳,只想跳腳大罵。

什麽叫做他包庇?他願意包庇嗎?還不都是身不由己!

本來這地府好好的是他當老大,突然來個小祖宗,還到處搞事情,讓他滿三界的跟在後面擦屁股。

楊戬那厮偏心護短,武力超高,稍有不慎,他這個妹子沒有處理好,那就是他這個地府老大閻羅王的錯!

亓官山在地府呆的這幾年,他這個閻羅當成了三界六道萬能背鍋俠,但凡搞出事情,全都是閻王的鍋!

當初天道怕不是給亓官山落下天罰,才讓她入的地府。

她只怕是老天爺的私生子,給她在天上找一個願意知法犯法、徇私舞弊的司法天神當老哥,再來他這麽一個倒黴鬼當嬷嬷,讓她胡天混地到處亂來。

細數他這數千年來悲慘遭遇,奈何橋斷了是他修;

地府沒錢了,亓官舉着他的名義到各處山神土地廟收錢,讓他被玉帝痛罵;

他的胡子本該長長的拖到腰上,成為一個美髯公,卻被亓官一把火燒沒了;

最可憐的是他家兩個美妾,長相纖細,雲鬟酥腰,一副勾人美豔的好樣貌,卻被亓官一句“長得不夠貴氣”給推到了畜生道……

天可憐見,這是小妾又不是正妻,長得貴氣幹什麽?!

注入此類,數不勝數。

他們居然還抱怨他包庇亓官?他是這世上最想讓亓官滾蛋的人!

越想越悲憤,閻王大喝一聲,“夠了!”

殿內剎時安靜。

五雙鬼眼齊刷刷的看着他。

閻王咳嗽一聲,威嚴萬分道:“依你們看,該如何處置亓官山?”

如何處置?如何處置都不為過啊!

閻王終于硬氣了一回,終于要處罰亓官山了。

大殿外一個偷聽的小鬼,聽見閻王此話,剎時奔走相告,這個消息如龍卷風一般轉瞬便流傳到地府各個角落,整個地府一片喜氣洋洋。

“閻王要處置亓官山了~”

“閻王要處置亓官山了~”

“閻王要處置亓官山了~”

“……”

此時所有大小鬼差三個兩個聚在一起,讨論亓官山會被如何處罰,順便對地府的光明未來做出預想。

“我家牛頭大人,可是被亓官山騙走了整整一籮筐的財寶啊。”一個小鬼誇張道。

另一個慌忙點頭,“我家馬面大人也是。”

牛頭馬面一同出公務,這兩個小鬼也好兄弟一起走,同病相憐。

這時一個最低階的白無常伸出長長的指甲,指了指閻羅殿的方向,操着陰冷的聲音道:“你們哪有謝必安大人慘?”

“怎麽說?”

“謝大人可是被诓走了他在黃泉路上所有的産業啊。”

“吸~~~”

這句話讓所有小鬼倒吸一口涼氣,被欺壓的感覺,從四面八方湧來。

“還有範大人,”一個低階黑無常粗着聲音道。

又怎麽了?

“範大人的貌美小妾被抓去給她當洗腳婢,她思量着範大人不愛說話,就差沒把範大人的家宅搬空。”

“人也搬、錢也搬、東西也搬,那些雕刻好看的磚磚瓦瓦也沒放過。”

“聽給範大人守門的小黑說,亓官山看見範大人院子裏一棵長得好的樹,都給挖走了。”

“啧~~~”

這才是最慘的!

“還有還有!”又擠過來一個低階黑無常。

衆鬼好奇的看他。

黑無常四下打量,像是害怕被其他鬼聽見似的,小心翼翼,可說話聲音卻極大,生怕別人聽不清。

“跟亓官山一起執行公務,就是我們平昭國總領黑無常花想容大人,因為長着一張不甚美麗的臉,頭上還愛簪紅牡丹,天天被嘲諷,說她是老母豬戴花―醜人多作怪。”

“啧啧啧~~~”居然還有人身攻擊!

“而且她從來不執行公務,全都扔給花想容大人幹。”

“仗着自己是白無常,是運財鬼,到處用錢威脅別人!”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插了句嘴。

嗯?用錢威脅?

這特麽也算威脅?

見衆人表情不對,那鬼趕緊補充一句,“用謝大人的錢,光明正大行賄受賄。”

原來如此!

衆鬼群情激奮。

整個地府經過一番比慘大會,發現竟無一個鬼差是沒被亓官山折磨過的。

小到人身攻擊被她嘴毒嘲諷,大到如黑白無常般被她強取豪奪,地府成了亓官山受害者協會。

……

而當事人亓官山,一襲白衣,此刻正在奈何橋前和孟婆下棋。

孟婆一身嫁衣長居奈何橋,長相美豔無比,眼波流轉間,具是潋滟流光,端端妖嬈。

亓官下棋下不過她,趁其不備,将對方棋子扔到孟婆湯鍋裏,看的孟婆身後小鬼敢怒不敢言,氣鼓鼓的。

眼見着就要輸了,孟婆又落一子,巧笑嫣然,柔聲道:“地府今日,你的傳聞甚多,不去看看嗎?”

不行!再下就輸了!

亓官的注意力全在棋盤上,聽到孟婆如此說,心想:正好悔棋。

于是兩手往前一伸,打亂棋局,無賴道:“也是,我去閻羅殿看看,看看老頭子在搞什麽鬼。”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剩下守在奈何橋附近的小鬼對她怒目而視。

此人實為無賴,下不過人就說不下了。

小鬼開始和孟婆嘀咕,說她壞話。

走在前頭亓官正好聽見,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嘲諷道:“穿一輩子嫁衣也嫁不出去,老女人!”

此話一出,奈何橋一衆小鬼戰戰兢兢不敢動彈,拿眼偷瞧孟婆大人。

果不其然,孟婆美目一凜,周身具是戾氣,“咔噠”一聲,捏碎了手中的棋子。

作者有話要說: 亓?全面犯禁?官?惹衆怒?山前來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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