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天上午,南風先回了工作室跟舒嘉碰面後,難得臨時起意而且感覺不錯的畫了幅人物畫,不是成.人的裸.體,而是一群小孩子天真明媚的笑顏。

油料色彩逐層覆蓋,南風有意運用色彩冷暖對比、明暗強度對比、厚薄層次對比進行光感的創造,形成畫面戲劇性氣氛,她故意将孩子的笑臉放大,刻畫手法也頗有些誇張肆意。

下午的時候,她才從畫室出來,手上拎着的畫紙不經意被舒嘉掃了一眼,驚得她險些咬舌自盡。

南風抖了抖手上的畫,問:“你那什麽表情?不好看?”

舒嘉別扭的看她一眼,咽了咽口水,懇求道:“親愛的,你可以喜歡男人新鮮的肉.體,甚至可以男女通吃,但是答應我,咱們不戀.童好麽?”

南風答應的幹脆利落:“滾。”

舒嘉‘嘿嘿’一笑,扔給她一瓶蘇打水,說:“對了,這個季度的銀子到位了,我打你卡上還是給你現金?”

南風将畫平展在桌面上,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我之前給過你一個賬戶記得吧,把錢打到那個戶上就行了。”

舒嘉一口水噴了出來,瞧神經病一樣的看着她,半天才憤恨不平的道:“卧槽你腦子有泡吧?你那位......她都那麽對你了,你到現在還給她打錢,幫別人養兒子你他媽的心裏爽是嗎?”

南風又潤了潤嗓子,十分平靜:“那也是我爸的兒子。”

舒嘉的話一下子就被噎在嗓子裏,她張了張嘴,最後也只化為了一聲長嘆:“知道了。”

南風‘嗯’了一聲,不再多說。

當初她剛剛出.獄,得知了秦遇離世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回到了老家,可秦遇的妻子,她的......繼母,卻橫在門口,一個耳光扇在她臉上,雙目通紅,惡狠狠的對她說:“你怎麽還有臉回來?怎麽還有臉進這個家門!我們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你爸更是!滾!滾出去!”

南風活了二十多年,只挨過兩個人的耳光,在香港的時候挨過聶毅成妻子的巴掌,可第一次,卻是拜她繼母所賜。

真諷刺,兩次挨打,好像她都是咎由自取的活該。

南風當時已經心如死灰,只是說:“我不會多留,只想給我爸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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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堵在門口,絲毫不讓,本應該凄涼哀婉的口吻被恨意糅雜,歇斯底裏的叫喊聲尖銳刺耳:“上香?你也配!不怕你爸在九泉之下都閉不上眼嗎!”

南風的心,那麽簡單的就被刺了一下,疼了一下。

她看着門口面容枯瘦眼神尖錐一般的那個人,想,她曾經也并不是這個樣子的,十四歲初見她時,她臉上始終帶着溫柔的笑意,哪怕是有了親生兒子後,對她這個繼女,依舊呵護始終。

原來恨,真的能讓一個人面目全非。

她恨她,她也恨自己,可能如她所言,秦遇,也是恨她的。

既然如此,那一切也就失去了意義。

她再不多言,轉身離開,然後去到冰天雪國的聖彼得堡。

江南城池,一笛疏雨。一切潛藏在微風細雨中的愛恨情仇,都随着突如其來的寒風,散落在世界上另外的角落裏。

從那之後,她再沒回過老家。

南風回了回神,将桌子上的畫裝進紙袋,說:“我出去一下,下午不用等我了。”

舒嘉對于她這兩天反常的行為已經十分疑慮了,見她拿了畫又要走,連忙問:“不是,你這兩天到底幹嘛呢?一消失就是半天加整晚,神出鬼沒的勁頭都快趕上齊老板了。”

南風故作神秘的一笑:“打個零工,冒充幾天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既然有人願意給她兜着不說破,她何樂不為?

舒嘉再次驚吓噴水,南風已經出了門,只聽她在身後極力嚷嚷勸阻:“記得你答應我的事,不要禍害祖國嬌嫩的花骨朵好嗎......!”

她出了寫字樓大門,意外在路邊撞見了程琛。

這是她回來後,兩人第一次單獨相遇。

程琛見她也有片刻錯愕,卻又很快微笑:“去哪?要不要送你一程?”

南風搖頭:“不用,我打車。”

程琛點了點頭,繞過她往門口走去。

她剛從工作室出來,當然知道這個時間,畫室那邊只有舒嘉一個人在。

她叫住他:“等一下。”

程琛有些意外,轉身問:“還有事?”

南風從來不愛搭理別人的閑事,但那個人是舒嘉,便不同。

她往回走了幾步,到他面前,難得不冷漠亦沒有別的情緒,口吻正常的和他進行交流,她開門見山:“你們的事,我知道。”

程琛笑了一攏2瘓妫骸拔抑潰翹煸诨峁菽愣伎醇恕!

南風沒想到當時那種境況,他居然也能在迷亂颠婆中發現她,她點頭,依然平靜說:“不管你們是如何開始的,也不管你們以後結果如何,程琛,你都不能傷害她一絲一毫,不管為什麽,都不行。”

她承認,無論出于何種目的,她都怕,怕到時舒嘉真的陷進去,出不來。

程琛微微笑了笑,略帶涼薄:“想不到,這世界上居然也有你在意的人。”

南風白他一眼:“世界和平、人類幸福,我在意的人海了去了。”

程琛噤聲半秒:“放心,我很愛她,遠勝于......當初對你的鬼迷心竅。”

這個答案,南風說不上好是不好。

她沉思了片刻,轉身往路邊走去:“妥了。”

去福利院的一路上,她想,是不是應該再和舒嘉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歸根到底,程琛也不是個人渣,既然他已經用了心,舒嘉為什麽不可以多幾分真意?

這個念頭只在腦子裏打了個晃就立刻又消失了,誰規定說真心就一定能換得真情了?這件事要是這樣容易的等價交換,這世界上怎麽還會有那麽多肝腸寸斷的癡男怨女?

一切自有天意,都是個人的命數罷了。

到了福利院門口,就看見了季逸的車子停在昨晚的位置上,南風進了門,果然見他正和院長帶着一群剛睡完午覺的小不點在院子裏做游戲。

一個大男人,還玩什麽老鷹捉小雞,幼不幼稚?

小不點們見她進了大門,一擁而上,将她團團圍住,院長連忙走過來,十分欣喜也略帶抱歉的說:“秦老師來了,這麽麻煩您,真是不好意思。”

南風微微颔首:“沒關系。”

她看向季逸,而他只是沖她點了一下頭。

南風和孩子們一起回了小教室,她将紙袋裏的畫拿出來,鋪在課桌上,孩紙們瞬時被畫紙上絢爛豔麗的色彩所吸引,一個個屏氣凝神,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就連院長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探究。

一個小學的美術老師,真的會有這樣的繪畫造詣?s市的師資力量什麽時候強大到了這個程度了?

南風不動聲色,只是将畫上的人物一一指給孩子們看:“這個是小花,這是萌萌,這個是桐桐......”

一個小朋友指着畫上一身紅衣的女人問:“這個呢?”

“這是院長。”

“為什麽沒有季叔叔?”

南風擡頭看了一眼季逸,回答說:“因為你們季叔叔不喜歡別人把他畫在紙上。”

季逸嘴角微抖,忍着沒出聲。

“那為什麽也沒有小秦阿姨呢?”

南風捏捏他的小鼻子:“笨,因為阿姨在畫畫呀。”

和昨天一樣,他們陪孩子共度了一整個下午時光,又與孩子們一同吃過晚飯,南風本以為還要等到季逸用編織的美好童話哄騙孩子們入睡後才能回去,可吃完晚飯,季逸就起身和院長還有一群翹首以盼的孩子們告別了。

孩子們依依不舍,季逸說:“你們乖一點,下個月叔叔和阿姨再來看你們,好不好?”

這兩天的相伴時光,對于這樣一群早償世情冷暖的小孩子們而言,已經是珍貴的寶藏,雖然是一群平均年齡不過五六歲的稚兒,卻比同齡的小朋友乖巧懂事的許多,季逸這樣說,他們就真的揮着小手笑呵呵的同他們說再見。

南風想,不管由于什麽原因,哪怕是已經快要活不下去,放棄這樣一群小天使的,那些所謂的父母們,真的是永遠都不能被原諒。

抛棄自己孩子的人,本來就該下地獄。

他們兩個人出了福利院大門,這次沒用季逸吩咐,南風便自覺的上了他的車。

季逸也沒多話,發動車子,載着她絕塵而去。

兩人俱都沉默,車子開出一小段,季逸問她要不要音樂,南風卻搖搖頭,想着還在福利院裏的孩子,她心裏有些悶堵,此時什麽也不想要,就像那群小天使,什麽也不要,因為本來就什麽都沒有。

季逸看她的臉色不佳,仿佛能猜中她的心思一般,說:“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微不足道的綿薄之力而已,沒辦法,世界上總是有許多的無可奈何。”

他為孩子們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裏,雖然是民間公益性質的福利院,可院裏的基礎設施和配套的硬件設備,卻比許多政府性質的福利院與收容所要好上數倍不止,他傾盡全力,努力為孩子們打造一個安穩舒适的生活環境,盡力填補溫暖着他們灰色的童年。

已經這樣傾力而為,可他卻只說,這是綿薄之力。

南風心中不免有些動容,聲調不自覺的也柔軟了幾分:“雖然說這樣的話讓我自己都覺得有些惡心,但是不得不說,季逸,你人不錯。”

季逸愣了一下,彎起了嘴角:“我聽你這話,真像是再給我發‘好人卡’。”

南風冷笑:“我就知道,對着你就不能說人話。”

車子駛出郊區,卻不是往她公寓的方向開去,南風皺眉:“你帶我去哪?”

季逸說:“吃晚飯。”

剛才陪孩子們吃晚餐的時候他就發現,她幾乎沒有動過筷子,一餐下來只喝了兩口清水,也不知是不喜歡福利院食堂做的味道,還是沒有食欲。

南風對他的敏銳的洞察力十分了然,卻說:“我不餓,送我回家。”

季逸不容置疑:“吃完就送你回去。”

她還想反駁,季逸忽然拍了一下她的頭頂,就像哄那群小不點一樣:“聽話,帶你去吃魚。”

南風愣了一下,皺着眉揮開他的手,卻意外的沒有再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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