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妍揉了揉撞疼的額頭,一張臉被包子塞得鼓鼓的,根本不用擡頭看,單單從剛才聞到的一陣清爽體香,她就已經知道現在站在她身前的人是誰。
她剛剛明明是沖着未清狂去的,怎麽眨眼的功夫就換了人?
“該死的小叫花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一道怒吼聲傳來,蘇妍回過頭,恰好看到一張兇神惡煞的臉,眼看着包子鋪的老板就要伸手抓她,她忙不疊地閃身躲到韓彥修的身後。
“唔,救命!”
用力咽下嘴裏的包子,她的雙手緊緊地揪着他的衣服,那瑟縮又可憐兮兮的模樣,像只無家可歸的小松鼠。
未清狂見狀,吩咐身邊的随從拿了一錠銀子給包子鋪老板。
待那老板千恩萬謝地離開後,蘇妍松了口氣,擡起頭,不偏不倚地撞上一雙墨玉般的瞳眸,然而,這樣一雙勝過天下所有男子的眸子裏竟然不含半分情緒的波動,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世間所有事情在他的眼裏都不過是一場過眼雲煙,根本不值得駐足、留戀。
韓彥修的視線緩緩下移,最後定在他腰間的那雙髒手上。
她不禁一呆,臉上泛起點點紅潮。
“呃,呵呵,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蘇妍默默收回自己的爪子,卻見那不染纖塵的衣袍瞬間多了幾個手指印,“這個,呵呵,呵呵……”
她除了幹笑還是幹笑。
韓彥修的視線再往上移,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就在她因為心虛而想要往後退時,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走。
蘇妍:“哎?你,你想幹什麽?”
不就是弄髒了他的衣服,難不成他想殺人滅口?
一個時辰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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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一身幹淨的新衣,蘇妍背着手踱到浴桶邊,目及桶內黑乎乎的洗澡水,她自己都忍不住皺眉,嘴裏還發出“啧啧啧”的聲音。
走到房間門口,打開房門,一位微駝着背的中年男子已經候在門外,他是韓彥修身邊的随從,韓彥修喚他為良叔。
蘇妍對他眯眼一笑,學韓彥修對他的稱呼,也喚了他一聲“良叔”。
良叔對她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我們小主子有請,姑娘請随老奴來。”
“哦。”蘇妍乖乖聽令。
走進韓彥修所在的房間,他正坐在桌邊,桌上擺着三雙筷子,像在等誰一起吃飯。
把她叫過來,不會是請她吃飯吧?
她偷偷暼了眼韓彥修,發現他也剛沐浴過,一頭微濕的頭發披散在肩後,讓他的臉柔和了不少。
他是她迄今為止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人,白皙到幾近透明的臉上,墨玉般的眸子微微低垂着,那又黑又長的扇形睫毛看着就讓人羨慕不已,高挺的鼻梁,還有厚薄适中的嘴唇,側對着光的身影,好看的……讓她忽然生出一種口、幹、舌、燥的感覺。
在此之前,她便覺得他很俊美,只是……
擡起手,不自覺地按了按心口,她的臉上浮現出困惑之色。
“坐。”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般清冷。
蘇妍一怔,依言坐下。
又是請她沐浴,又是請她吃飯的,他在打什麽主意?不會她沒引起未清狂的注意,反倒讓他注意到她了吧?
她的心情莫名忐忑。
見他拿起筷子,默默地開始吃飯,蘇妍撇了撇嘴,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裏,腦海裏再次閃過先前的疑問,她忍不住要問他,可還沒開口呢,就被他一句話給堵死了。
“食不言。”他不輕不重地道。
“……”好嘛,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神官大人。
這一頓飯對于蘇妍來說,吃得那可是相當的煎熬,因為她猜不透他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特別是在發現他和梁叔倆人都只吃素不吃肉之後,她的心情,難以言喻的複雜。
所以……
桌子上的這些肉食,都是為她準備的?
真沒想到,他一介呼風喚雨的神官,竟然會對一位小小的乞兒抛出這麽大的善意?
吃飽之後,她放下筷子,卻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剛剛放筷子的動作有哪裏不對似的。
她垂眸看了眼,好像……并沒有什麽地方不對吧?
當韓彥修也放下筷子時,良叔立刻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和碟子,看到碟子裏滿滿的剩菜,蘇妍的心裏頓時“咯噔”了一聲,暗暗叫糟。
“慢着!”她大吼出聲。
良叔:“……?”
韓彥修沉默地暼了她一眼。
“打包,沒吃完的通通打包!”她像只護食的母老虎,從良叔的手裏奪過碟子,嘿嘿一笑道,“家裏還有一群正餓着肚子的娃兒,不能浪費,不能浪費……”
蘇妍提着從驿館裏借來的食盒,來到一條暗巷,每到晚上時,這一帶的乞丐大部分都會回到這裏睡覺,白天則出去乞讨。
現在天還沒黑,回到暗巷裏的乞丐并不多。
蘇妍将吃的分發了下去,然而,等她再次回到驿館,打算去向韓彥修道謝的時候,卻被未清狂告知他和良叔已經離開的事實。
聽到這個消息,蘇妍愣了一會,心裏竟浮現出淡淡的失落感。
月夜沁涼如水,淡淡的清輝撒落而下。
蘇妍慢慢地睜開眼,這段突如其來的回憶讓她的心一陣酸澀,卻又隐隐帶了些許的甜意。
她記得當年在她提着食盒離開之前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眸子裏似乎閃過一絲壓抑的痛苦,那時的她以為自己只是一時看花了眼,如今想來,卻原來不是。
他有他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輕輕地逸出一聲嘆息,看了眼窗外的暗夜,當她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人時,一雙純淨到不染一絲雜質的瞳眸忽地落入她的眼中。
蘇妍震驚,大腦裏一片空白。
“你……”呆愣了好半天後,她喜極而泣,一把抱住他,卻将他直接撲倒在床上。
蘇妍慌亂地坐起身,見他姿态怪異地躺在床上,一雙黑眸不知何時變得水汪汪的,要哭不哭的樣子像極了小孩子。
她終于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非常非常的不對勁。
他不能說話,不能動,就連眼神都和她記憶中的他有着天壤之別,想哭的時候,嘴角只會扁了又扁給你看,卻哭不出任何聲音來。
這一晚,她帶着他匆匆趕往醫院,卻被醫生告知他的腦幹、大腦皮層受損嚴重,目前從植物狀态進入了微意識狀态,接下來,他需要進行康複訓練。
換句話就是說,他剛從植物人的狀态中醒來?
過了兩天後,蘇妍又帶他回到了鄉下。
“妍妍,他這種情況,你應該讓他住院才對。”手機另一頭,寧婉婉不贊同她帶他出院的舉動。
“沒辦法,醫院裏畢竟不是只有他一個病人。”蘇妍正在輕柔地為躺床上的人擦拭手指,“他要是一直住在醫院裏的話,我就不能用靈力替他疏通經脈。”
按目前的醫學技術來看,要讓他徹底恢複,只怕需要更長的時間,既然如此,還不如帶他回家,她可以結合醫生給出的康複訓練方法以及她的靈力治療,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
這樣的話,她只需每隔一段時間帶他前去醫院複查即可。
蘇妍和寧婉婉閑聊了一會兒,擡頭看時,卻見他眼淚汪汪地瞅着她,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挂着一滴要墜不墜的眼淚。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受到了一萬點的暴擊。
這難道就叫做反差萌?
蘇妍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清冷的淡漠面容,再看向眼前這張仿佛再說“我很弱小、無助又可憐”的臉,她真是想哭又想笑,最後皆化作一聲輕嘆。
“乖,不哭不哭。”她溫柔地替他拭去眼淚,耐心地哄道。
将他的臉擦拭幹淨,她起身準備去一下衛生間,誰知剛走了幾步,身後卻傳來一道嘶啞又微弱的聲音。
“餓……”
蘇妍腳下一頓,猛地回過身。
她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狐疑了一會,她快步走回床邊,強壓下心裏的期待,本想問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麽,誰知卻看到一張好像是在鬧脾氣的臉。
他微鼓着臉頰,眼睫毛上又一次挂上了眼淚,看到她走回到床邊,他噘了噘嘴,很輕很輕地咕哝了一聲。
雖然他的聲音很輕,但她還是聽到了。
“餓,餓了?”蘇妍慌亂地站起身,突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在原地轉了大半圈,她才恍然回神道,“你等着,我現在就去煮粥。”
她匆匆忙忙地跑到廚房,淘米煮稀飯。
對于一個已經餓了很久很久的人來說,等待的時間是多麽的漫長,蘇妍發現他現在就像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沒有得到滿足,眼淚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面對這樣的他,她是真的六神無主了。
就在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她忽然想起剛剛在冰箱裏看到過的幾盒純牛奶,眸光一亮,她再次跑回廚房。
将牛奶溫了一遍,她又匆匆地回到卧室。
親眼看着他咕嚕咕嚕地喝完兩盒牛奶,她悄然地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得去洗個澡……
呃,他是不是有很長時間沒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