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如今正值夏季。雖然只有一條被子,但把空調溫度稍微調高後,不蓋也不礙事。

慘的是枕頭也只有一個。

嚴言假裝不經意,把擰得像麻花似的薄被隔在了兩人之間,宛如楚河漢界。隔着被子,他們後腦勺對着後腦勺,枕在同一個枕頭上,一動不動地專心睡覺。

嚴言不确定虞文洛究竟有沒有睡着。但至少他自己,短時間內完全靜不下心。

在清醒的狀态下始終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不動彈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嚴言側着身子僵了半天,覺得渾身上下哪個部位都擺得不太舒适。

可他偏偏不敢動。

身下的床墊好些年頭了,自從他離開家以來從未更換過。稍有動作就會發出吱吱呀呀的彈簧聲響。他怕被虞文洛發現自己還沒睡着。又怕若虞文洛已經入睡,會驚醒他。

為難了好一會兒後,嚴言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用極慢的速度翻了半個身,改成了仰躺的姿勢。

才剛躺穩,還沒放下心來,身邊突然傳來了不自然的聲響。

虞文洛打了個噴嚏。

嚴言下意識側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只見虞文洛飛快地擡起手來遮住了鼻子。

然後,他也向嚴言的方向看了過來。

于是,他們在這一片昏暗的房間裏,在極近的距離下,四目相對了。

兩人同時愣住了。

嚴言在幾秒種後終于回過神來,接着飛快地重新轉過身去,恢複成了側躺着背對虞文洛的姿勢。

他覺得慌,思緒亂飄。他想,雖然一樣是兩個人在同一張床上但還是和上次很不一樣的。至少那天晚上他們沒有關燈。

這突然出現的念頭讓他的臉瞬間紅了一大截。

就在此時,虞文洛突然開口。

“嚴言?還醒着對吧。”

嚴言皺起了眉:“……快睡着了。”

“哦,”虞文洛的聲音很小,“沒事,就是想起來剛才忘記說了。”

“什麽?”

“晚安。”

嚴言遲疑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晚安”就是所謂忘記說的內容。

他用力閉上眼睛,然後回了一句:“晚安。”

睡眠質量自然是一塌糊塗。

好不容易入睡後,他做了一個混亂無比的夢。各種亂糟糟的畫面快速輪流切換,其中有些反複出現。而所有鏡頭都與同一個人有關。

他在夢中依舊心煩意亂。

許許多多曾經真實出現過的場景依次播放完畢後,終于又有了些新鮮畫面。

他看見自己坐在病床前,床上的姥爺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嚴言還未來得及高興,發現老人懷中抱着一個小嬰兒。

小娃娃穿着粉色的小衣服,眼睛又大又圓,睫毛長的不可思議,像個洋娃娃。

姥爺笑着逗了一會兒娃娃,然後說道:“既然是個閨女,又姓虞,不如就叫虞美人。”

嚴言在夢裏先是暗自腹诽了一下這是什麽土氣名字都怪虞文洛當初亂說話,接着猛然驚吓。

然後他就醒了。

天早就亮了。虞文洛衣着整齊,正坐在床邊低着頭擺弄手機。

大概是聽見了動靜,他回頭看了一眼,接着立刻對嚴言露出了笑容:“早?”

嚴言擡手抹了把臉。

“阿姨已經回來了,”虞文洛說着,擡起一只手來,食指在下巴上輕輕撓了撓,“她剛才和我商量着……要不要兩邊家長見個面。”

嚴言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哈?”

“你放心,還沒說好呢,”虞文洛一副做錯事的模樣,心虛得很,“她就這麽提了一下。其實我父母暫時也不方便回來見面。”

嚴言皺着眉:“可見了面事情就更複雜了,我不想把你的父母也牽扯進來。”

虞文洛點頭:“我有分寸啊。”

“……我真的沒法相信你,”嚴言從床上下來,“你不許再單獨和我媽說話了。”

虞文洛撇了下嘴。

嚴言不理他,快步走出房間。他媽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見他出來,立刻擡起頭來。

“終于醒啦?”她面上氣色還行,看來昨天晚上休息的不錯。

“你剛才和他說什麽了呀,”嚴言壓低了聲音,走到她旁邊,“我還沒決定要和他在一起呢。”

他媽一臉驚訝:“沒打算和他在一起?你們不是後天就要去領證了嗎?”

嚴言扶住了額頭:“不是……我……那個……”

“兩邊家長見個面是你姥爺的意思,”他媽繼續說道,“小虞的父母好像不在國內。但他說他哥可以出面。你去問問,如果方便的話,還是盡快吧。總得趕在你們領證之前吧?”

“你們不覺得這也太随便了一點嗎?”嚴言問。

他媽看着他的肚子:“你覺得呢?”

“……”

他媽嘆了口氣:“你啊,就是折騰。要真不喜歡哪能那麽多年分分合合還在一起。剛懷了孩子情緒不穩定,心思反複都是正常的,還好小虞脾氣好都願意順着你。別真的把人家給氣走了才後悔。”

嚴言有苦說不出。

他媽突然也壓低了聲音,湊過來小聲說道:“而且我看小虞鼻梁又挺,手指也長,腰那麽窄,不像是你說的那樣嘛。”

“啊?”嚴言完全領會不了她的意思,“哪樣?”

“你不是說他不行,所以才要和他分手。”他媽說。

“……不是,”嚴言尴尬無比,“那和你說的那些,有什麽關系?”

“這很有講究的,”他媽露出了過來人的神情,“一般而言鼻梁這一塊很挺拔的……”

“行了行了行了別說了,”嚴言慌忙站了起來,“我先去和他商量一下吧。”

他說完剛轉過身去,驚覺自己房門裏正探出半個腦袋。目光對上,那半個腦袋迅速縮了回去。

嚴言咽了口唾沫。

在一步步走回房間的過程中,他不斷在心中暗自祈禱。最好虞文洛耳朵不夠尖,他倆方才的聲音又足夠小。或者虞文洛智力能突然恢複到一個較低的水平,沒聽懂他們方才表達的意思。

可惜,走進房間後才一見着虞文洛的表情,他就知道完了。

虞文洛用一種特別難以置信的神情看着他。

嚴言尴尬萬分,低着頭清了清嗓子:“那個……你剛才和她說你哥可以替你父母過來?他知道我們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虞文洛完全答非所問:“你真的那麽覺得啊?真的是因為那樣才不接受我嗎?”

怎麽辦,這家夥又在麻煩的時刻突然機智起來了。

“我們先說正事,行嗎?”嚴言把背後的房門關緊,“你哥知不知道我們到底什麽關系?”

“知道一點,但不全,”虞文洛終于老實答題,“他知道我喜歡你的事情。我哥雖然比我大很多,但我們感情很好的,讓他過來幫個忙問題不大。”

嚴言松了口氣:“那……先讓他們見個面,然後按照原來的計劃做,可以嗎?”

所謂的原來計劃,就是假裝領證。等過一陣再假裝流産。最後假裝離婚。

他問的很小心。畢竟在這件事上,他心存愧疚,覺得虧欠。

虞文洛卻完全不在狀态。他眉頭蹙着,依舊是一副心緒難平的模樣,語氣糾結無比:“……我真的非常不行嗎?”

嚴言扶額:“幹嘛非要說這個。”

“你那天晚上不是這麽說的啊。”虞文洛強調。

“我們先把家長見面的事情說完行不行?”嚴言問。

看虞文洛的樣子,恐怕不太行。他在意極了,根本無法釋懷,整個人從上到下每個毛孔都散發着強烈的辯解欲望,試圖為自己找回一點顏面。

“我也沒什麽經驗啊,”他小聲嘀咕,“這種事又不是天生就能特別擅長的。你那天晚上還誇我進步的快呢……而且至少我的……”

嚴言終于忍不住,趕緊擡手把他的嘴捂住了:“我錯了,我錯了行不行?我跟我媽亂說的,沒有不行。你大人大量,別放在心上了好嗎?我們能不說這個了嗎?”

虞文洛露出的那雙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嚴言小心翼翼放下手,然後試探性地問道:“那你和你哥提過見面的事了沒有?”

虞文洛也問道:“那你到底覺得行不行?”

嚴言崩潰:“行不行重要嗎?不管行不行我們都……都……”

都不會再上床了。他說不出來,雙手瞎比劃。

虞文洛的表情居然有點嚴肅:“這對一個Alpha而言當然非常重要啊!”

“我不知道行不行,”嚴言自暴自棄,“我沒有參照對象。”

虞文洛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

他一把拉住嚴言的手:“你上次說完全不記得了,其實是騙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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