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嚴言在幾天後意識到,虞文洛還擁有一項出乎他意料的技能。

這個家務初學者,居然很擅長整理。要不是周末終于有時間能好好檢查一遍,嚴言都沒發現家裏悄無聲息多了不少東西。

虞文洛對于烘焙,是認真的。

他買了大量的工具,把原本空落落的櫥櫃塞得滿滿當當。有些嚴言認識,諸如模具裱花嘴刷子錫紙。還有嚴言更多前所未見,奇形怪狀,不知道能派什麽用場。他一樣一樣拿出來看,最後堆成了一座小山,難以想象虞文洛是怎麽把這些東西都塞進那個櫥櫃的。他甚至還發現了一個可能是給烤箱專用的接線板。

除了工具,冰箱和食品櫃裏還塞滿了各式材料。就連面粉都有兩種不同包裝的。

“這種是用來做蛋糕和曲奇的,”虞文洛認真解釋,“這種是用來做面包的。兩種韌性不一樣。”

只看他介紹時的模樣,仿佛已經是個烘焙高手。

但嚴言很确定,迄今為止這個人一次都沒成功過。最好的證據就是,他每天下班回家,從未見到過任何成品。按照虞文洛一貫的風格,要是烤出了滿意的曲奇,怕是還不等他踏進家門已經撲過來往他嘴裏塞了。塞完肯定還會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熱情又安靜的等待表揚。

不過失敗就失敗吧。嚴言如今對他的要求很低。只要不把家裏弄髒弄亂,別折騰得烤箱爆炸,其他随意,開心就好了。

但有一個問題他難免在意。

“你買的這些材料,不便宜吧?”

“做給你吃的呀,當然要買好一點的。”虞文洛說。

但其實都給下水道吃了呀!

嚴言追問:“那你的錢真的夠用嗎?”

虞文洛眼神游移,接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今天不是能去蹭飯嗎?”

虞惟笙剛發出邀請的時候,嚴言其實是想要拒絕的。後來半推半就應了下來,有一半是因為想知道這個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等實際和虞惟笙面對面坐在了餐桌兩邊,嚴言又開始後悔了。

虞文洛的這個哥哥很奇怪。彬彬有禮,态度和善,卻偏偏會給人一種無形中壓力。相似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氣質,帶來一種詭異的別扭感受。

嚴言下意識覺得緊張,連背脊都挺得比平日裏更直。開口說話也謹慎了許多,生怕自己會一時失言。

相較之下,坐在他身邊的虞文洛一派輕松自在。

他看起來随意極了,說話都不怎麽過腦子。

“這盆牛仔骨我可以打包嗎?還有這個拌菜,應該也吃不完吧?”

虞惟笙聞言遲疑了幾秒,接着才開口:“那麽合你口味嗎?”

“還行吧。吃不完也浪費,帶回去明天熱一熱可以當午飯,省一點還能當晚飯。”虞文洛說。

虞惟笙沒接話。他微微蹙起眉頭,把視線落在了嚴言的臉上。其含義不言而喻。

嚴言尴尬萬分。

這話聽着,仿佛虞文洛在家裏被他虐待不給飯吃似的。明明是這家夥自己亂花錢才會鬧得如此拮據。

一時不知從何解釋,嚴言在桌子底下輕輕踹了虞文洛一腳。

“明天我在家,會做飯的。”他說。

“真的嗎,”虞文洛一臉高興,“那太好了。”

虞惟笙在此時問道:“你們平時不一起吃飯嗎?”

“他工作忙,很辛苦的,”虞文洛主動替嚴言回答,“每天到家都已經很晚了。”

“這樣啊,”虞惟笙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你平時可得多幫着做點家事。”

“我有啊!”虞文洛說,“我特別勤快。”

“真的假的,”虞惟笙邊笑邊皺眉,“你确定你是在幫忙不是在添亂?”

“是真的,”嚴言說,“他幫了我很多忙。”

也添了不少亂。但兩者之間并不矛盾,也不需要互相抵消。

虞惟笙笑道:“不容易,長大了。”

“……本來就不是小孩子。”

虞文洛說這話時語氣帶着點抱怨,但神情卻是十分愉悅。說完以後,他還稍稍向着嚴言的方向挪了下屁股。

“也是啊,”虞惟笙說,“都是要當爸爸的人了。”

“……”

嚴言和虞文洛都沉默了。

“怎麽了,”虞惟笙若無其事,“吃菜呀。”

“關于這一點……虞文洛告訴我,他其實有向你解釋過,”嚴言小心翼翼開口,“我和他……其實……”

“照顧他很辛苦吧?”虞惟笙突然說道。

“還好吧……”

“之前我和親家母說好的事,工作太忙一直沒時間兌現,拖了好久,”虞惟笙說,“趁今天有時間,待會兒吃完我們去看一下吧。”

“看什麽?”嚴言不解。

“車啊。”虞惟笙說。

當初一起吃飯時,嚴言的父母曾表示過對彩禮無所謂,象征性随便給都可以。虞惟笙那時說,總要表表心意,他願意以家長名義給新人送輛車。

嚴言完全沒當回事,萬萬沒想到這位老哥居然是認真的。

“他送你你就收下呗,”虞文洛完全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你不是有駕照嗎?”

嚴言的駕照是在大學裏考的。考完以後因為沒買車基本沒用過,是傳說中的本本族,馬路殺手。

他如今的住所距離上班地點不算特別近,但交通方便。一輛公交車就能直達,還穩定有座位。實在沒什麽非要添一輛車的必要。

而且虞惟笙帶他看的車,不便宜。收着燙手。

趁着虞文洛去上廁所,嚴言小聲對虞惟笙解釋:“我和你弟弟不是真的,你應該知道的吧?你沒有必要送我這個。”

“不管你們是真是假,我可是真的答應你父母了,”虞惟笙說,“就當是為了感謝你收留他的報酬吧。”

“那也不用……”

“我給他錢他也不要,說是想自力更生,”虞惟笙小聲地嘆了口氣,“他現在是不是飯都吃不起了?”

“……”

“他應該很聽你的話吧,”虞惟笙說,“幫我多照顧他一下。”

“這是兩回事,”嚴言皺眉,“我收留他是自願的,這車我要了也沒用。”

“不想自己開啊?”虞惟笙說着,突然轉過了身,沖着正向這邊走來的虞文洛招了招手,“你家這位嚴先生說不想要,那我把車送你吧。”

“啊?”虞文洛茫然,“我又不會開車。”

“去學啊,”虞惟笙說,“學了就能開車送他上下班了,不好嗎?”

虞文洛眨巴了兩下眼睛,明顯是聽進去了。

在回程的路上,嚴言心中默默想着,難怪虞文洛會被養得那麽單純。他被保護得太好了。

虞惟笙請他們吃飯,好像也沒別的意思。他就是擔心自己的傻弟弟了,想了解一下近況。

“雖然交通方便,但如果我能接你下班,你路上就能輕松一些了,”虞文洛說得很認真,“不停靠站點,能早點到家早點休息,多好。”

“還去學車,你忙得過來嗎?”嚴言問。

“時間都是可以擠的。”虞文洛說。

“你快開學了,”嚴言說,“等你放寒假再考慮吧。”

他這麽說只是為了推脫,可虞文洛聽了卻不知為何有些高興。

“笑什麽?”嚴言好奇。

“那是半年以後的事情了,”虞文洛說,“……那時候,至少我應該學會烤曲奇了吧。”

他話語間有一個短暫的停頓。

嚴言很快意識到了那其中省略了什麽。虞文洛真正想說的應該是,那時候我還能住在你家對吧。

嚴言很快就開始懷疑半年以後的虞文洛到底能不能學會最簡單的烤曲奇。

第二天,當他在廚房裏忙着做菜時,虞文洛也在廚房裏忙活。

嚴言看着他認真按照攻略調配原材料,小心翼翼打發攪拌,用裱花嘴整齊地擠進烤盤裏,把烤盤放進烤箱,最後蹲在烤箱前雙手合十進行祈禱儀式。

見他忐忑不安,嚴言給他打氣:“那些糊糊聞起來還挺香的。”

虞文洛依舊閉着眼睛蹲在烤箱前:“希望出來的時候還是香的。”

嚴言沒忍住,扭過頭笑了。

“應該沒問題吧,你不是嚴格按照攻略做的嗎?”他又說。

虞文洛睜開眼,一臉凝重:“再出問題,那就是攻略有問題了。”

等嚴言把飯菜都端上桌,烤盤裏的曲奇一半變成了深棕色,一半變成了焦黑色。

托着烤盤的虞文洛已經整個褪色。

“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啊,”他一臉欲哭無淚,“我覺得我的操作沒有問題啊!”

“呃……”嚴言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哪一步做得不對,“也許真的是攻略有問題呢?”

“我已經換了兩個攻略了。”虞文洛小聲嘟囔。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沒有天賦吧,嚴言心想。

“也有看起來還不錯的呀,”嚴言認真端詳了一遍,指了指最中央的那一塊,“這塊,顏色很漂亮嘛。”

那應該是整個烤盤裏唯一看起來還算正常的曲奇了。

“……那,嘗嘗?”虞文洛說。

嚴言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拿起那塊曲奇,輕輕咬了一小口。

稍微有點硬,但并沒有焦糊味。曲奇裏能咬到些許粗糙的砂糖顆粒,該是沒徹底化勻。不過整體還挺香的。

“很不錯啊,”嚴言說,“和你上次買的那個差不太多。”

“真的?”虞文洛驚喜萬分。

他看起來也想嘗嘗,可惜烤盤裏其他曲奇顏色都不怎麽正常。

嚴言想了想,小心地從自己沒有咬過的另一邊掰下了半塊,遞了過去:“真的,不信你試試。”

他原意是想要虞文洛伸手來接。可虞文洛在呆呆地看了他幾秒後,竟直接傾過身來,張開了嘴。

柔軟的嘴唇擦過嚴言的手指尖,那溫熱又短暫的觸感令嚴言掌心一陣縮瑟。

他飛快地收回了手,接着偷偷在背後用力搓了兩下,開口時音量打得很不自然:“還、還不錯吧?”

虞文洛沒回答。他垂着視線,安靜地嚼着那小半塊曲奇,原本白皙的面頰微微泛起些許暖色。

片刻後,他才終于小聲應道:“好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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