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靈澤似乎行了許久,我昏昏沉沉,暈了又醒,再睜開眼時周圍景色已大不一樣。

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忽然天上開始下起冷雨,靈澤抱着我的雙臂緊了緊,看了眼天色,翩然躍到地上。

他張望一番,目光定了定,快速鑽進了不遠處一間破敗的茅草屋。

屋子不知已被荒廢了多久,早就雜草叢生,屋頂也坍塌了一半,只一個角顫巍巍的支着。

靈澤将我放到那塊幹燥的角落,正要起身,我一把拉住他不讓他走。

“別走……”我挽留着他,手指緊緊扣着他的胳膊,指甲泛着烏色。

我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但想來也不會好看。

阿羅藏的魔氣霸道異常,一侵入我的身體便四處游走,勾得之前被我壓下的那些魔氣也盡數出閘。如今我鲛珠一片漆黑,幾乎要被魔氣撐破了。

好可怕……我不要成魔。

我寧死也不叫绛風的魔氣控制我!

“哥哥,我不走。”靈澤憂心忡忡地按住我的手,“我去掃除痕跡。”

我怔然望着他,這會兒才發現他蔚藍的眼眸雖然溫柔,卻仍是懵懂天真的。

“你……你沒有恢複……”我錯愕下不自覺松了手。

他反将我的手握進掌心,湊到我面前:“我之前惹你生氣了,所以你要送我走……對嗎?我以後一定乖乖聽話,別送我走,別讨厭我,好不好?”

這話他一定是路上預想了很多次,在心裏練習了許多次,才能說得這樣流利。

魔氣翻湧着,我的情緒瞬息萬變,一會兒恨極了他,一會兒又愛極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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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少喜歡你一點點的話,你能不能……也少讨厭我一點點?”他撫着我的臉頰,唇将觸未觸。

所有愛恨擰成一股,化為對他無盡的渴求。

我主動吻上他,莽撞的,急切的,帶着不管不顧,失控的意味。他在驚訝過後,很快反客為主,捧住我的臉更深地吻過來。

我所有的瘋魔都在**中得以盡情發洩。

渾身酸痛地醒來,天已經徹底暗下來,雨也停了。屋檐不時落下一兩滴殘雨,打在腐爛的木板上,發出沉悶聲響。

身上披着白色的外袍,近前生着一堆篝火。我坐起身,看到靈澤就坐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正認真地添着柴火。

他很快發現我醒了,眼裏顯出鮮明的悅色,遞給我一塊烤好的,不知道是田鼠還是兔子的肉。他用樹葉包起來,一直貼身放在懷裏,因此肉不燙也不涼,維持着剛好的溫度。

那肉肉質鮮美,肥瘦相間,是不可多得的野味。樹葉裏只有肉,別說大骨頭,就是細小的骨頭都剔得很幹淨。

體內仍舊充盈着魔氣,但比之先前的狂躁暴動實在安靜乖巧了不少,簡直就像是……被安撫了一樣。

沒聽過魔氣還有貪歡的。

不過我的鲛珠仍舊漆黑一團,十指指甲更是尖銳如同野獸,還泛着黑,跟淬了毒一樣。

一連串的咳嗽聲将我思緒拉了回來,我看向捂着唇的靈澤,問他:“你怎麽找到我的?”

他不知是凍着了還是嗆着了,臉有些白,我皺了皺眉,拎着外袍披到他身上。

興許是魔氣護體的關系,又或者剛做了熱身,我現下一點不冷,甚至還有些熱。

“我醒來發現自己在戒指裏……”他向我解釋,呂之梁他們走了沒兩天他就醒了,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在須彌戒中。他從呂之梁和蔣虎的對話中得知他們正往北海而去,知道自己是被遺棄了,又急又傷心,等到晚上兩人熟睡就偷偷溜走了。一路磕磕絆絆回了龍虎山,結果蛤蟆精一家說我早走了,他不甘心,就又聞着味兒追了過來。

他說得不清不楚,但大概意思我連蒙帶猜也差不多知曉,只是不明白他聞着味兒是什麽味兒……

我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也沒聞到有味道啊。

“我的味道。”他嘴角啜着笑,忽地湊到我耳畔道。

細細的呼吸吹拂進耳道,叫還未徹底平息躁動的身體整個顫了顫,感覺更熱了。

我稍稍往後靠去,仔仔細細打量他一番,斟酌着道:“你……到底好沒好?你記得我,記得你自己是誰嗎?”

他雙眸毫不避讓地看着我,搖了搖頭。

“不記得。”

我笑了:“連記都不記得我就說喜歡我?”

他傻雖然還是傻,但比起一開始話都說不溜的模樣已經聰明太多。或許再過不久,無需大巫醫診治,他自己就能痊愈。

“不知道……”他指尖撫過我額角的碎發,摸上了我平日用頭發遮擋住的黥印,“但我一看到它,心就很痛,很想……疼你。”

看到黥印……就心痛?

痛誰?绛風嗎?

我眼睫一顫,那黥印被他摸得仿佛生出了久違的痛感,一路蔓延,紮進四肢百骸,每一根血脈。刺痛伴随着“果然如此”的了悟,我竟然沒有暴怒,反而有些釋然了。看來方才的發洩還是很有用處的。

我閉了閉眼,長嘆一口氣:“行吧……”

呂之梁這不靠譜的老小子,困眠丹并非每個人藥效一樣就算了,靈澤都跑了大半個月了他也不知道發沒發現。等他來找怕要猴年馬月,我如今一身魔氣也要找他想辦法,不若就此調轉方向,改送靈澤回北海,路上看看能不能與他們彙合。

我在前面走,靈澤遠遠墜在後面。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距離,哪怕沒有法鈴的禁制,他也自覺不再靠近我。

離開龍虎山後,我一路往西北方走,如今雖只是初秋,但此地林間的樹葉已是全黃了。

地上鋪着經年累月落下的枯葉,踩在上面吱吱作響,空氣蕭瑟微寒。

忽地一陣大風襲來,吹亂了我的發絲,也吹落了樹上搖搖欲墜的黃葉。

漫天落葉被霸道的風卷着,不情不願離了枝頭,身子翩飛舞動,與風纏綿片刻,又被無情抛棄,落到地上,任人踩踏。

我仰頭觀賞這場葉雨,不覺便停了腳步。

“你喜歡嗎?”

靈澤不知不覺跟了上來。他沒頭沒腦地一問,我也不知道他指的什麽,不解地看向他。

“樹葉。”他伸出一指指了指上方。

我更加莫名:“還行。”

轉身接着往前走,沒幾步,頭頂上方忽地被一抹巨大陰影籠罩。

我悚然一驚,擡頭望去,只見一條白色巨龍懸浮在上空不遠處,鱗甲飽滿華美,頭頂兩支龍角猶如頭鹿的鹿角,形如枯枝,顏色雪白。

他在空中便如在水中一般自由地游曳着,龍爪龍尾在樹木間刮擦拍打,林間再次落下黃色葉雨,而且這次還停不下來了。

眼看周圍一圈樹都要禿了,與更遠一些的樹形象差別巨大,我怕被人看出端倪,以為這塊地出了什麽事,趕緊叫停。

“行了行了!你快變回來。”

一陣風過,頭上巨龍轉瞬間又變成了俊美的青年。

他一臉邀功地向我跑來,眼裏像是藏着星星。

到了嘴邊的訓斥又咽了回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他現在一如赤子,所作所為、一切一切不過是為了讓我開心,我又何苦去傷他。

他不是十年前在我身上刻下引雷咒的男人,也不是那個用冷酷的語調施舍般賜予我恨他權利的男人。

他不過就是個……傻子。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我是誰,更不急的自己所愛是誰。

想通了這點,我與他的相處也能自在不少。

“以後不要随意化出原形,以免引來追兵。”我耐着性子提點他。

靈澤似乎才意識到這點,“啊”了聲,眼裏的星星黯淡下來。

“對不起,我……我忘了。”

我看他難過,心裏也像被小針紮了般不舒服。

“別皺眉。”我指尖撫過他眉心,想要揉開那緊蹙的疙瘩,“我不喜歡你皺眉。”

我如今一身魔氣,秉性大變,倒是對他更沒抵抗力了。

前幾日路過一條溪流時,我也曾對水自照。由于魔氣侵蝕,我如今雖還是過去五官,氣質卻變得迥然不同,膚色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唇卻不點而朱,像是含過胭脂。額角刺目而醜陋的黥印增加了這份妖異,黑發披散的樣子,任誰見了都不會懷疑我是個徹頭徹尾的魔。

靈澤笑起來,眉間自然舒展:“好,不皺眉。”

他擡手握住我按揉他眉心的手,牽進掌中,輕輕搖晃。

我盯着彼此交握的雙手,半晌後,決定不去管它,以着這樣的姿勢繼續向前趕路。

夜晚到來,靈澤點燃篝火,我在火堆旁打坐,試圖通過清心咒壓制魔氣,卻使得體內魔氣翻滾更為洶湧。

內髒絞痛不已,我傾身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正巧吐在枯葉上,濃稠的紅襯在其上越加顯眼。

“哥哥!”靈澤急急來到我身邊,讓軟倒的我靠在他身上。

他握住我的手腕,想将靈氣輸送到我體內以修補我被魔氣損毀的器官。然而當他瑩白純淨的靈氣一到我體內,便會被漆黑的魔氣徹底吞噬纏繞,最終同化。

如此一來,倒是越幫越忙了。

“不用……”我掙開他,忍着痛苦道,“沒用的,別白費功夫了。”

我撐着最後一口氣不願成魔,魔氣威逼不成,便要給我點顏色瞧。鲛珠已生了裂縫,快要被魔氣撐爆。我不打算屈服,更不要成為像阿羅藏那樣的食人魔。珠碎之時,便是我殒命之日。

只希望這天慢一點來,好歹讓我送靈澤回到北海,也好讓呂之梁看看我有沒有別的生機。

我思及上次與靈澤**,醒來後魔氣就平靜不少,俨然一副被安撫了的樣子,便将他就地一推,整個人騎在他身上,動手脫他的衣服。

他愣愣躺在地上,長發鋪散開,比海還要藍的眸子裏一派純真,沒有半分yin邪。

我以前總是想他睜開眼該是多麽美麗,看着我只倒映我的身影時,又該多麽讓人心動。可我從未想過有一天盯着着雙眼眸時,自己會生出自慚形穢的情緒。

與他比,我的确太過龌龊了些。

“別看……”我捂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繼續看我。

後來嫌這樣麻煩,幹脆撿來發帶替他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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