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次不等李赫南展現紳士風度,黎嘉庚一個箭步自己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李赫南笑了一下坐進駕駛位,還沒發動車子先傾身過來要幫黎嘉庚扣安全帶,兩人距離近在咫尺時,後者伸出一根食指比劃在李赫南眼前:“教你個乖,和男人約會,把你對付女人那套收起來。”

李赫南又笑了,不再做多餘的事,将車緩緩駛出停車場,過了大約有三五分鐘,他才徐徐道:“不是把你當女人對待,而是習慣了。”

“習慣照顧人?”

李赫南點點頭:“我有個弟弟,比我小很多,我媽生完他身體就不太好,我照顧他習慣了。”

黎嘉庚有點驚訝:“親弟弟?”

“是。”

“你們家特有錢?”

他們這個年齡段的多是獨生子女,那個年代多生一個是要付出不菲代價的,而且兄弟年齡差很多,如果不是家裏有金庫要繼承,何必呢。

“倒也不是。”李赫南不欲在這個話題上深聊,看了眼後視鏡問道:“你是回家吧?走這條路堵不堵?”

“這個點了,走哪條路都堵,都行。”

李赫南點點頭。

現在下午四點半,馬上就要進入晚高峰時間,他們在路上至少得耽擱四十五分鐘,到家大概五點多,正好趕上他住的小區幼兒園放學時間,五點到六點一個小時,小區方圓三公裏寸步難行,他就可以趁機邀請李赫南上樓坐坐,這個初入道的家夥看起來還不太開竅,自己須得主動一些。

黎嘉庚心情很好,即使路上沒什麽風景他也看哪哪都順眼,不自覺的就輕輕哼起了歌。

李赫南瞥他一眼,嘴角挂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這是自己與他的第三次見面,次次都超乎意料。

一周前,正月十五,傍晚,他本來是去赴嘉北的約,路上他心情不怎麽好,因為嘉北在電話裏已經和他直說了,想介紹他認識一個“朋友”,彼此心知肚明,所謂“朋友”是哪種朋友。

他終于受不了了嗎,連現在這種關系都不想維系了嗎?

但是他們又有什麽關系呢?

多年不見的老同學,高中畢業十年後第一次重聚,若即若離的維系着一點工作上的交流,沒有正事便不去打攪,半個月能見上一次已是奢想。

是他自己搞砸了,他不該那麽突然向對方亮出底牌。

但是當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也保持單身,并且有一個固定的同性伴侶時,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為什麽,為什麽是那個人,而不是自己?

“因為恰好遇見了吧。”嘉北是這麽回答他的。

“你能不能……”

“不能。”話沒說完便被對方斬斷。

鐘嘉北是李赫南的白月光,是第一次心動的對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們是高中同學,最深刻的接觸僅限于一個吻,現在想想也許那根本算不上什麽吻,只是嘴唇和嘴唇相碰而已,但也足夠讓那時的他們臉紅心跳,無所适從。

鐘嘉北打開了李赫南從不敢觸碰的閥門,同樣,李赫南相信自己也是對方的第一次。

那個年代,誰也不敢進一步細究這個吻所代表的含義,也許是年輕躁動下的荷爾蒙勃發,也許是痛飲一整罐啤酒的後遺症,他們心照不宣的選擇遺忘。

但多年以後,李赫南仍記得那片冬夜無人的籃球場看臺,那兩罐挂着冰霜的啤酒,那冰涼柔軟的少年的唇,一切都是冷的,朦胧的,但回想起來只覺得無限溫柔。

他沒有撒謊,和前女友分手快三年了,除了沖動向嘉北表白那一次,他沒有再和任何同性有過進一步的接觸,可能是白月光太亮,旁的,不過是腐草之螢罷了。

在約定的餐廳前停下車,李赫南露天曠野的點了支煙。

他還沒決定到底要不要赴約。

開玩笑,都到門口了,難道還能掉頭?不想來一開始拒絕就好了呀。

但是,召之即來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且只對這一人限定。

煙頭忽閃忽滅,眼看一根将要燃盡,他仍沒做下決定,黎嘉庚就是在這個當口闖進來的。

是的,闖進來。

醉得一塌糊塗,一頭紮進李赫南敞開的大衣懷裏,然後就死抓着不松手。

李赫南起初吓了一跳,以為碰上什麽新型的仙人跳,再然後聞到刺鼻的酒味,按滅了煙頭就把人往外扯,他一向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尤其對于醉鬼。

開玩笑,這件大衣一萬多呢,染上酒味可不行。

“嗯今天過節……對不起對不起……我沒事沒事……”這人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嘴裏說的一回事,行動又是另一回事,說着沒事對不起,但一雙手就是死死抓着不松開。

憑借手感,李赫南判定對方是個半大孩子,因為身材清瘦,骨架纖薄,戒心立刻消褪一半。

“你确定沒事?我送你去醫院?或者……你住哪?”

冬天的夜風凄冷,停車場沒轍沒攔的,喝醉的人最忌吹風,李赫南把人連拖帶抱的送進自己車裏,還開了暖風,借着車燈光線一打量,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不是小孩子……但很漂亮。

那人喝了酒,臉頰白裏透紅,發絲間冒着熱汗,清甜的香味在車廂的暖風裏和酒氣混在一起,結合成某種水果熟透了,發酵般的味道,耳垂處一粒小小的但是超級精致的紅寶石耳釘熠熠奪目,即使被放躺進聯排後座裏,他的手也緊緊攥着李赫南的胸口衣襟,“對不起……呃……”

“你喝醉了。”李赫南的語氣柔和了不少:“你住哪,我送你回家好嗎。”

對方少年感十足的身材和半醉半醒間無意識散發出的媚态,恰好擊中了李赫南心裏某塊隐秘的角落。

“家?家……”對方難得清醒了一瞬,下一秒就擲地有聲的答道:“我不回家,不回——不回家!”伴随着否認還用力左右搖頭,搖着搖着,就吐了,吐完,人就睡了。

“……”李赫南整個人都傻眼了,在看清對方樣貌的瞬間還有萬分之一點小小心動的話,現在就只有心死了,衆所周知,李赫南有潔癖。

Fuck。

他無聲的罵了一句,攏了把頭發,忍着滿車的穢味給嘉北發了個短信,大意是說自己臨時有事,無法出席,抱歉。

然後緊急将車開到離家最近的洗車行。

陌生的醉鬼一路睡得很香,直到車子清理完畢也沒有醒來,沒辦法,大冬天的他也做不到将人扔在大馬路上,只得将他載回自己住處。

雖然這件事既烏龍又惡心,但卻勉強幫他解決了一個問題,不用去認識那個所謂的“朋友”,也不用漏洞百出的找借口拒絕。

然後,就是第二天上午,黎嘉庚在一片雪白中醒來,倉惶逃命時穿錯了大衣外套。

你瞧,緣分多奇妙。

原來誤遇的醉鬼居然就是嘉北要介紹自己認識的新朋友。

不過直到現在李赫南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黎嘉庚為何喝得酩酊大醉,醉就醉了,為何還要赴約。

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有什麽不堪言的苦衷?

李赫南一面開車一面時不時朝旁邊人瞥上一兩眼,黎嘉庚正盯着窗外,從駕駛席的角度只能看見對方三分之一個側面,于是發梢下若隐若現的白皙耳垂便成了視覺焦點,何況那裏還綴着一顆晶亮的耳釘,紅寶石的方釘。

李赫南記得第一次見面對方就戴了類似的小飾品,好像也是紅寶石的,只不過上回好像是圓形的,gay都是這樣嗎?喜歡這些零碎的女性化的玩意兒?

初見是驚豔,再見是震怒,這一次,姑且算是和解,一共才見面三次,但不知為什麽,李赫南覺得似乎已經很了解對方了,自己不是開朗的性格,但和這人說話卻不覺煩累,可能因為對方沒什麽城府,連帶着他也輕松起來,但卻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裏是什麽印象,畢竟對方今天從一落座就強調自己并非來約會而是為道歉。

李赫南思路随意延伸,忽覺自己該找個話題,便開口問:“為什麽要紋個刀?”

“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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