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記憶有如潮水般向她湧來，曾經的叛逆為現今的痛苦埋下伏筆，她把社會想得太簡單，把人想得太美好，但事實上，那些美好不過是虛假浮華的表象，深層裏的腐朽破敗才是真實。她跌跌撞撞地走回屋，夢境與現實相互交織地浮現，壓得她無法喘息，只覺得心裏的痛苦一陣勝過一陣。
蘇雅陌的一席話讓她不得不直面現實，旁觀者清，偶爾，她也試圖作為一個旁觀者，慢慢梳理這些年的記憶。蘇雅陌的話破開了這些年始終盤恒在她心底的罪惡。
她做的事是不道德的，是被人譴責的，這些念頭在她心裏根深蒂固，可她在這條路上卻越走越遠，不過是因為，她給自己找了諸多借口。
一開始，她以為蕭逸是愛她的，所以她總以真愛無罪，生不逢時來安慰自己，這樣的借口也确實會讓她的罪惡感稍稍舒緩。蕭逸的家世注定了他的婚姻無法有自主權，他的楚清音的婚姻本來就是兩個家族的聯姻，這樣的婚姻怎麽可能圓滿？他們之間必定是無愛的！
是啊，文學作品裏太多這樣的事情，因為家族的紐帶而綁在一起的人注定了只會彼此的痛苦，她和蕭逸是相愛的，她相信他們的愛情可以沖破層層阻礙，他們會幸福的！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或者說，是刻意不去想，蕭逸的婚姻圓滿與否，和她林雪櫻有什麽關系？
後來，當她一點點得知蕭逸與楚清音的事後，難過痛苦得快要瘋掉，幾次想過離開，可終究一次又一次的給自己理由：楚清音的冷漠讓蕭逸痛不欲生，她怎麽能在這種時候離開他？
她高估了自己的重要，那是別人的婚姻，沒有她插足的餘地！
屋外的陽光透過層層竹林的阻隔，斜斜地從窗戶照進來，灑滿了林雪櫻一身。她用力拉上窗簾——不喜歡陽光，自己早已是陰暗角落裏萌發的青苔，陽光只會讓自己慢慢死去。
蘇雅陌的話一遍遍在她耳邊回蕩，尖銳刺耳，确是句句珠玑。
一切都是借口，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裏。
放在一邊的手機突兀的響起來，林雪櫻呆呆地看着，手機屏幕上淡淡的光暈，在暈暗的房間裏格外明亮。
手機不停的響起，林雪櫻按下接聽鍵，“今晚我要過來。”是蕭逸，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煩躁。不等她回答，蕭逸直接挂斷了電話。
心裏很酸，很痛，像被鈍刀一片一片的淩遲。替身——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恨這個詞，林雪櫻算什麽東西？不過就是他蕭逸低落時的替代品，是無聊之餘的消遣。
蕭逸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滿身酒味，神思恍惚。林雪櫻靜靜地看着他，隔着幾步之遙。這兩年來，她看過他太多太多這樣的神情，無論白日裏他在衆人面前再怎麽風光，他在那個人跟前永遠是那麽低微——低微到只能靠別的女人暫忘她帶來的傷害。
蕭逸一把摟住林雪櫻，重重地吻上她的唇，林雪櫻不掙紮也不迎合，心裏的痛卻一波勝過一波。
“音音，你的心好冷，為什麽……就是捂熱不了？”蕭逸嘴角流瀉出破碎的呢喃，在她耳邊萦繞不去。林雪櫻怔住，是啊，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但是，我又有什麽資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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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在她身邊沉沉睡去，猶帶着滿足的笑意。林雪櫻撩開被子，瑩白的肌膚青紫相加，那個熟睡中的男人，永遠是這麽簡單就能重傷她。想起他昨夜他情意正濃在自己身上忘情地叫着：“音音，音音……”林雪櫻只覺得說不出的難過——為自己，也為了他，說到底，他們兩個都是同命相連的人，同樣愛着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看自己的人。
頂級會所的雅致咖啡廳裏，低柔婉轉的音樂流瀉出縷縷哀愁，朦胧黯淡的燈光映照出更加迷離的顏色。
“林小姐？”一道柔和的聲音将林雪櫻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林雪櫻擡眸，眼前的女人氣質清雅，高貴脫俗，不是楚清音是誰？
“啊，對……對不起。”林雪櫻慌忙站起身，太不禮貌了，居然想得出了神。
楚清音輕笑：“林小姐不必緊張。”
一颦一笑都帶着攝人的魅力，連聲音都如同深澗裏飄渺的雲霧般虛幻而動人，這樣的女人……林雪櫻心裏劃過一絲苦澀，她終于明白了蕭逸的執着。
如果說先前她還存了幾分心希望蕭逸能有一點點喜歡她，現在也死得幹幹淨淨，天淵之別……這個詞，她總算明白了個徹底。
“林小姐找我有什麽事嗎？”明明是見不得人的小三，她還能如此溫和有禮，甚至是像對待一個平等的朋友，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而高人一等。
“我……”林雪櫻的手心已經溢出汗，在那樣的目光下，似乎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啓口。
楚清音只是淺笑，靜靜凝視着她。
過了很久，林雪櫻慢慢低下頭，完全無法面對她澄澈的眼眸：“楚小姐，你對我和蕭先生的事大概有所了解，我……”她捏緊了手心，已是濕潤一片。好像一個被逮住現行的小偷，慌亂得無法自處，只是喃喃重複：“對不起……”
楚清音臉上的笑意化作了憐憫，她深深地看着她：“林小姐，我從沒怪過你。”
“沒怪過我？”林雪櫻擡頭，她很愧疚，這些年來無時不在的愧疚感将她壓得踹不過氣來，面對正主時，這種感覺更甚，腦中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可楚清音居然說不怪她？
是因為她對蕭逸無愛所以才不恨嗎？可是正常人一聽到第三者這樣的稱呼總會不自覺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投以譴責的目光，可在楚清音的眼裏，她看不到任何的厭惡和輕視，這樣的目光，卻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
楚清音嘆息一聲：“林小姐，你背負着強烈的罪惡感，就從這一點看，你不是沒有廉恥心的人。但事實上你心裏的負罪感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
“因為你根本不愛他嗎？但是，他很愛你！”
楚清音搖頭：“我跟他的事，你也許有聽過傳聞，但以訛傳訛的謠言，又能聽信幾分呢？”
林雪櫻愣住，的确，她有聽過這三人的曾經。據說楚清音和柳言是世交，打小的交情讓這兩人感情好到恨不得時刻黏在一起。原本是衆望所歸的一對金童玉女，但中途又殺出個蕭逸。這一女兩男的故事通常很俗，也不知道蕭逸用了什麽手段，總之最後抱得了美人歸。結婚後雖然比不得之前與柳言的轟轟烈烈，但也算是模範夫妻。不過好景不長，突然之間兩人的關系降到了零點，楚清音開始對蕭逸不理不睬。後來的故事林雪櫻知道的很清楚，蕭逸雖然深愛着楚清音，但楚清音的态度着實讓他承受不住，也就是那個時候，林雪櫻成了他的地下情人。
楚清音言辭懇切：“林小姐，蕭逸這個人其實非常可怕，你……趁現在陷得不深，早些抽身吧！”
楚清音畢竟是過來人，從林雪櫻的言語和态度中她已然篤定，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是深深的愛上了她的丈夫，甚至于為了他高興跑來求自己這個情敵。
林雪櫻不語，楚清音對蕭逸的讨厭程度比她想象中還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楚清音看向她：“林小姐，既然你也陷入這個漩渦，也許那些塵封的過往我該如實相告！”
渾渾噩噩地回了家，林雪櫻耳邊似乎一直萦繞着楚清音的話，“蕭逸的确愛我，可是，他的愛不是以尊重和包容為基本的。”
“蕭逸是個瘋狂的男人，他只會不擇手段的掠奪和肆無忌憚的強迫。”
“柳言被他雇人暗殺過好幾次，他甚至對我也下過死手。得不到就毀滅，是他一貫的作風。”
“林小姐，放棄吧，那種男人不值得你真心對待，他會害死你的！”
楚清音給她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從他們三人的相識，一直到現在的仇視。一個跨越了漫長時間的回憶，故事裏那個如瘋子一般行事無忌的人，林雪櫻怎麽也沒辦法與現在冷漠寡言的蕭逸聯系起來。他用盡手段拆散了楚清音和柳言，為了斷絕他們之間丁點的可能，甚至對遍體鱗傷的柳言斬草除根。不過也正是這多此一舉，才讓楚清音順藤摸瓜的查出了事情的真象。
林雪櫻不是沒懷疑過楚清音的話，但她的話很難不讓人相信，無論從動機或者目的，她根本不愛蕭逸，完全沒有必要騙她。
太瘋狂了……□□，這樣的情節活生生的出現在林雪櫻的生命中，她甚至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蕭逸這幾天來得很勤，大概是楚清音對他的态度愈發冷淡了，蕭逸每次乘着夜色而來，心情好抱着林雪櫻就親熱，在床上也沒個什麽輕重，心情不好就使勁地灌酒，當她是透明人，根本不予理睬。
“啪”門開了，林雪櫻趕緊下樓，心裏疑惑，今天他居然來得這麽早？卻見蕭逸一臉鐵青走進來，林雪櫻停住，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手裏的一疊東西。
“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少在我面前耍花招！”蕭逸的語氣很重，平時他對她冷冷淡淡的，談不上好，但也不會用這種嚴厲的口氣。
林雪櫻愣住了，自己做了什麽惹得他如此不快？
蕭逸把那疊東西“啪”的一聲丢到她面前，那堆東西散落了一地，幾張照片落到林雪櫻面前，居然是自己與楚清音在那個咖啡廳裏的照片！
由于照片拍攝的角度，楚清音看上去神情低落，雙眸微閉，淡淡的燈光照在她臉上，為她平添一絲哀愁。林雪櫻坐在對面，只攝到小半張臉，被密密的頭發遮掩住，看得不是很清楚。
蕭逸冷冷地看着她：“你只不過是我的情婦，說白了不過是我無聊時的代替品，你有什麽資格介入我的生活？”
林雪櫻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要如何解釋？她能說自己是為了他去請求她？且不說蕭逸是否會相信，就算他信了，也絕對會因為自己的多管閑事而惱怒吧。
“我……我沒什麽說的。”林雪櫻頹然地放棄了辯解，定定地望着他。
蕭逸掐住她的臉頰，“我以為你是個聽話的玩具，原來，你這麽蠢！”
蕭逸用力推開她，摔門而去，林雪櫻委頓倒地，看着他毫無眷念地離開，聽着他冷酷冰冷的言辭，她心裏突然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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