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結局(上)
沉睡了一整天的方星宿終于從沉睡之中睜開了眼睛。是加布利爾把她搖醒的。
“怎麽了?”她問。
“你察覺到沒有,恐怖的力量、巨大的威脅,就在不遠處!”驚懼不安的加布利爾抓着她肩膀用力搖:“比我身上的力量還要強大數倍!”
“呃,是地震了嗎?”還迷糊着的方星宿直接被他搖暈了。
“不是啊不是啊,是力量!你感覺不到嗎?就在那裏!”加布利爾急切地把她的頭扭個九十度,讓她看向窗外。那裏,遙遙可見神殿的尖頂。
“是那剩下的三分之二力量,”昆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們兩人身邊:“被解除了封印。”
“啊?!”方星宿完全清醒了。
她聚焦精神去感知。瞬間,一種恐怖的壓迫感如同滔天海浪一般滾滾而來。
“誰幹的?天啊別告訴我是我兒子他奶奶!”她震驚地喃喃道。
“碧翠絲夫人?她不會對菲尼克斯和将軍閣下不利吧?。”加布利爾又是抓着她猛搖:“他們現在都在神殿裏參加祭祀啊!”
放星宿瞪圓了眼睛。下一秒,她跳下床,向門外沖去。
“亞德烈,不要聽信他,不要直視他,退後!”此時的神殿內,安斯艾爾大神官高聲厲喝。
而此時的亞德烈,他根本聽不進安斯艾爾的話。他看着希歐多爾,臉龐扭曲,目光恍惚,明顯陷入了沉重的負面情緒之中。慢慢的,他的目光從希歐多爾身上挪開,落到了安東尼爾身上。
安東尼爾坦然與他對視。他搖頭:不,不是那樣。你是可敬的對手和勇敢的戰士,我從沒有把你當做工具。
此時,整個大殿中的氣氛,凝重的讓人無法呼吸。暫代火之大神官職責、沉穩度還差一點的利奧納多首先出手打破了這局面。他一揮手中權杖,一道蘊含火之神力的光刃旋轉着劈向希歐多爾。
希歐多爾沒有任何動作。事實上這看起來威力巨大的光刃,還沒有碰到他,就如冰遇火般消融瓦解了。只是它引起的一絲氣流波動,掀翻了希歐多爾的帽兜,讓他隐藏于其中的面容曝露于衆人眼前。
短短數日,他的面容上增添了兩項衆人所陌生的東西,一是那冷漠了無生氣的眼神,二是那眉心的一點雨滴狀印記,印記是黑色的,非常非常濃烈的黑,仿佛還在不斷地吞噬着光明。
“那是魔印!”利奧納多驚呼:“吾神,他已堕落成魔!”
他的話音未落,希歐多爾的眼眸一轉落在他身上,接着,利奧納多整個人就飛了起來,狠狠地撞到了牆壁上——那裏,有一個棱角尖銳的燈臺,燈臺從後背穿過前胸,把利奧納多懸挂了起來。
血腥的場景把貴族們吓倒了一大片。尖叫聲之後,人群如潮水般向大門湧去。希歐多爾機械地擡擡手。一道黑色光幕從天而降,封住了殿門口。沖在最前面的幾個人立刻撞在了這光幕上,他們發出凄厲的哀嚎—這光如同一把鋒利刀刃,把他們的身體切開。
“不!”大神官們最先反應過來,他們舉起權杖、展法術攻擊黑幕,試圖拯救他們的信徒們,然而他們的施法如同泥牛入海,那黑幕巋然不動。
見到第一批死者的慘狀,後續者固然試圖停下腳步,然而人群太過龐大、慌亂,擁擠中新一批人被推到了光幕中。神聖的大殿瞬間慘不忍睹的地獄!
“諸神在上!”目睹着這一切的布雷爾元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挺身而出,呼喚着在場的自己的勢力,試圖控制人群,減少傷亡。經過他們的努力,人群好不容易遠離了那光幕,然而新的情況很快又出現:殿外的神殿騎士、皇室守衛與貴族的護衛們聽到了聲響,不明所以的他們集結向殿內沖來,然後又一批傷亡出現。很快,支離破碎的身體堵塞了大門,鮮血汩汩從那裏直流到大神官們的腳下。
“到底發生了什麽,希歐多爾,這不是你,這不是他!”歐菲爾也控制不住情緒了,他失态吼叫,沖向希歐多爾。他揮舞權杖,瘋狂地攻擊,然而連希歐多爾的衣角都碰不到。
“沒錯,這不是我。” 距離希歐多爾最近的亞德烈聽到他喃喃低語。
然後他擡起了手。歐菲爾的攻擊立刻停止了——他沒法動了,他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希歐多爾的手慢慢擡高,歐菲爾雙腳蹬空離開了地面,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在空中一樣。
歐菲爾痛苦地抓撓着自己的脖子,試圖擺脫掉那只看不見的手。然而這只是徒勞。他的面色漲紅,眼睛開始翻白。
殿門外的騎士們本已停止動作、避免傷亡,然而此時此刻看到這副景象,他們如何能夠容忍。他們再次向光幕發起沖擊,意圖用自己的生命為大神官沖出一條生路。
希歐多爾看看他們,嘴角微微翹起,擡起的手五指驟然收緊!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亞德烈縱身一躍、撲住歐菲爾滾落在地。歐菲爾感覺喉嚨一松,帶着血腥氣的空氣大把湧入胸腔,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希歐多爾伸展着五指,譏諷地看着那從他手中逃脫的獵物:不要再做無畏的掙紮了。
“住手吧希歐多爾。你想要什麽?”在他有下一步動作之前,是安東尼爾走下寶座,擋在了他面前。
然而得到的回複卻是希歐多爾愈發譏諷的笑。“我想要的,是毀滅,毀滅這肮髒的一切。”他說:“而您為何阻擋于我,殿下?難道這不也是您所想要的嗎?冰冷肮髒的世界、沉重絕望的責任、漫長艱難的前路,通通毀滅掉,這不正是您想要的嗎?”
安東尼爾聞言驚疑:這種語氣,不像希歐多爾,卻像是他很熟悉的一個人,碧翠絲夫人……
“星星!”亞德烈一聲驚呼,打斷了安東尼爾的思緒,他擡頭看去,就看見大殿外邊人高馬大利兵重甲的騎士護衛們紛紛避讓兩邊,在他們中間,方星宿逆光而來。
她沒顧得上梳洗換裝,純白的絲綢睡裙和赤金的長發在風中飄揚。她甚至沒有穿鞋,雪白的小腳踏在鮮血縱橫的道路留下一串匆忙細碎的腳印。
“星星不要過來!”亞德烈奔跑過去試圖阻止她接近:“這裏很危險、這個光幕不能碰……”
餘音未落,方星宿雙手一錯,兩柄單刃長劍迸射着紫色火花憑空出現。縱身一躍,她掄起雙劍旋轉着劈在黑幕之上。力量的對抗與沖擊帶來氣流的動蕩,黑幕撲簌簌破碎消散,方星宿幹脆利落地雙手交叉收劍、單膝跪地落在亞德烈面前。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包括亞德烈。不過他震驚之餘還有驚喜:這小姿勢帥的,我家星星還有這麽一面!
“你們沒事吧?”等方星宿站起來的時候,劍已經消失不見,一同消失不見的還有剛才她一往無前無人可阻擋的強大氣場。她焦急而又溫柔地從他手中接過菲尼克斯,那模樣神态看起來和任何一個普通母親沒有絲毫區別:“好像是詛咒被催動了?寶貝兒沒事了媽媽在這裏……”她忙着撫慰兒子,又察覺亞德烈狀态不對。她有點忙亂地伸手撫摸亞德烈的臉:“亞德烈你的臉色也很難看,發生了什麽?”
“我沒事。”見到了她,亞德烈的心情神奇地恢複平靜。他抓住她的手,把她連帶菲尼克斯一起拉入懷中,伸展披風包裹起來,緊緊抱住。
在他們身旁,騎士、護衛們源源不斷地從門外沖進來、沖向希歐多爾。很快東方軍團的戰士也接到命令出現在這裏。個體的戰鬥力相差懸殊,這些英勇的人唯一的取勝希望唯有以數量消滅對方的實力。這場戰鬥壯烈無比。時間流逝,以成百上千生命的消失為代價,希歐多爾終于露出了頹勢。
戰鬥以希歐多爾被數劍穿心終結。生命的最後,希歐多爾有和方星宿短暫的四目相接——他的目光依舊冷漠麻木。
“多麽遺憾,我可以救你一次,卻不能救你第二次。”方星宿輕聲說。
希歐多爾的目光出現了一點波動。“阻止她。”他的嘴唇翕動,頭緩緩垂了下去。
“他死了。”布雷爾元帥排衆上前,檢查并宣布。
所有劫後餘生的人發出激動的歡呼。這歡呼遮蓋了質疑。“不,有哪裏不對,”說這話的,是皇帝萊卡三世。戰鬥中貴族及護衛們試圖保護他轉移,但是之前神智不清的他恰在那時恢複清醒,不容置喙地拒絕了。此時他巡視衆人,喃喃自語:“有哪裏不對……希歐多爾他被控制了……是她!可是她在哪裏……不!事情還沒有結束!”
“您在說什麽?!”他身邊的安東尼爾聽到了他的話。
萊卡三世低頭看自己的手:“她拿走了帝王之戒……”他猛地轉身,四下尋找:“安斯艾爾與凱倫在哪裏?”虛弱的皇帝素日輕聲細語,然而此時卻暴聲利喝。歡樂的人群沉寂下來,不安與警惕重新浮現在他們的面龐。
安東尼爾也随着父親四下張望:“似乎戰鬥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就消失了,陛下。”
“兩位聖座通過密道離開了。”一個安斯艾爾的随侍驚慌地禀報:“他們似乎是去布置什麽以對付希歐多爾……”
“是護城大陣……她要的是逆轉護城大陣!”皇帝踉跄撲向歐菲爾:“快,去護城大陣那裏,阻止他們開啓!”
然而已經晚了。還沒等歐菲爾反應過來皇帝的意思,浩浩蕩蕩的光芒從他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發出,直沖雲霄。俄而又分散做無數條光帶,抛物線狀射向帝都城外四面八方。此時若在帝都城外高處看,整個帝都就如同被蓋上了一個罩子一樣。
“你知道發生什麽了嗎?”亞德烈伸手擋光,低頭問懷中的方星宿:“我知道帝都城下布置着一個能量巨大的陣法,啓動的陣眼就在神殿裏。啓動這個陣法可以保衛整個城市,防禦外敵入侵。可是逆轉是怎麽回事?”
“很好理解,這種陣法正常運行是保護,逆行就是毀滅啊。”方星宿說着,拉着亞德烈匆匆跟上歐菲爾走入他打開的密道:“康斯布萊爾沒有說錯,她果真有這個能力做到。”
“你是說我媽?”亞德烈此時體會了他以前從未感受過的不寒而栗。
大陣陣眼所在的地方是一間巨大的地下大廳。大廳中如同銀河旋轉般懸浮着一個無數晶石組成的複雜大陣。此時大陣的最中央,碧翠絲夫人雙目緊閉,身體懸空,随着大陣一同緩緩旋轉。從她身上散發出無數條黑色光線,串聯過一塊塊晶石、串聯起整個大陣。而安斯艾爾和凱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在進入這裏之前,亞德烈以為自己已經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可是這個世界的荒謬總是一遍遍刷新他的認知。“一定是我看錯了對不對?為什麽我媽身上有那麽巨大的黑暗力量?比希歐多爾還要強大?”亞德烈控制不住崩潰的情緒,他向碧翠絲奔去:“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媽?你到底在做什麽,你想要什麽?一切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
“亞德烈!”方星宿一手抱着菲尼克斯,空出的一手緊緊拉住他的胳膊:“不要去!她會傷害你的!”
從她的語氣裏亞德烈聽出來了。“你知道?”他不可置信地看方星宿:“你知道伴生皇子的事情?”
而你怎麽知道的?你竟然知道了?我可憐的亞德烈……一時之間,方星宿找不到合适的話語。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孩子,你不必承擔任何痛苦和懷疑。”一個人越過他,堅定地走向前,知道被大陣巨大的力量逼的無法靠近。
是皇帝萊卡三世。
“陛下……”所有人都試圖阻止萊卡三世,但是被他揮手斥退。
安東尼爾默不作聲地走過去護衛在他身側。萊卡三世以嚴厲的目光示意他退後,然而他置若罔聞。
“那麽,碧翠絲,剛剛發生的事情,希歐多爾堕落成魔,是你造成的嗎。”雖然是疑問,但萊卡三世的語氣篤定:“事實上是你堕落成魔,你得到了獸皇封印在這裏的力量,你控制了希歐多爾,利用他攻擊春日祭祀,迫使安斯艾爾和凱倫開啓護城大陣。而你潛伏跟随他們,在他們開啓了護城大陣後,你襲擊了他們,控制了護城大陣。同時你在早些時候從我這裏拿到了帝王之戒。帝王之戒是逆轉護城大陣的鑰匙——你現在就要扭轉護城大陣、毀滅這座城市,對嗎!”
碧翠絲夫人的眼睛睜開了,她悠然而冰冷地看向了萊卡三世:“這座城市,乃至這個國家,早該消失了。”
“不,這不是真的?!”安東尼爾震驚失聲:“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你的母親呀。”碧翠絲夫人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為了給你的母親陪葬。我籌備了三十年,我終于能夠做到了。”
安東尼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吧,夫人,我知道您和我的母親情誼深厚。可是這個國家,是我的母親曾浴血奮戰保衛的,她想要的,是這個國家的強大和人民的富足,而絕不是您想要的,讓這個國家給她陪葬!”
“沒錯,她曾為了這個國家浴血奮戰。可是這個國家回報了她什麽呢。”碧翠絲夫人眼神迷離,似陷入久遠的回憶:“奪走了她的愛人、陷她的戰士于死地、把她的子民留給敵人——最後還無恥地把她禁锢入宮廷之中!那本是一個神,高高在上的戰神,而你們這群卑微的凡人,膽敢折斷她的傲骨,把她拉入塵埃!”
萊卡三世的眼中有波光閃爍:“是,那都是我的命令。所有罪責由我一人承擔。碧翠絲,你要報複的是我,我在這裏,任你處置。不必牽扯無關人等。”
“不,我知道,這個罪惡國家的權利中心的每一個人,誰都逃脫不掉。”碧翠絲夫人露出美麗又殘忍的微笑:“三十年了,衆神皆寂,那就讓魔來執行懲罰吧!”
她說着,周身黑光大盛,眼看就要強行帶動着大陣中的晶石向相反的方向運行!
“不,不是那樣!停下來!”一個久遠而熟悉的聲音傳來,碧翠絲整個人顫抖了一下,黑光又弱了下去。“康斯布萊爾。”她看向來人,怒色浮上她的面龐:“你這個廢物,你怎敢觍顏出現在這裏!”
“碧翠絲,住手吧。”康斯布萊爾大步走向她,然而碧翠絲一揮手,一道黑暗魔力把他打倒。康斯布萊爾掙紮着站起:“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是為了海洛伊絲,你是為了你自己!”
“你在說什麽!”碧翠絲夫人聲音激動。顯然,面對康斯布萊爾她沒辦法保持平靜。
“無論有多少仇恨,海洛伊絲絕對不會遷怒株連任何一個無辜之人。她絕對不會同意你無差別地毀滅一個城市!所以正視你的內心吧,你不是為了她,你是為了你自己。”康斯布萊爾越說語氣越嚴厲:“你是為了給自己抹去人生中最大的失誤!三十年前的立冬之戰裏,身為掌控全國情報的暗之女王,你卻沒有偵查出我假死以及後來失蹤的真相!是你失誤的情報,讓海洛伊絲在心灰意冷中嫁入宮廷!乃至于三年之後她因為見到我引起胎動難産去世,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不,不是這樣!”碧翠絲瘋狂的搖頭:“不是我,是他們,是這個罪惡的國家!”
“是,不是你,不是你!”康斯布萊爾的語氣突然又和緩下來:“這一切都不怪你,放過自己,好嗎,碧翠絲?事情和這個國家裏的大多數人也沒有關系。其實罪魁禍首是我。你想,如果三十年前我真的死在戰場,那她後來就不會難産不是嗎?你再想,她已經離開了三十年,而我還厚顏無恥地活着。所以最該死的是我,你要報複的對象是我,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沒必要逆轉那個陣法,好嗎?從那裏離開,到我這裏裏,好嗎”他話說到後面,極盡輕柔,似乎是用上了什麽催眠術之類的東西。
碧翠絲呆呆地安靜了一會兒。“不,你們都該死,你們都該死!”她終究沒被迷惑。一道光劍從她手中揮出,射向康斯布萊爾!
康斯布萊爾神色坦然,一動不動。三十年了,我終于有理由來見你了,海洛伊絲。他想。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身影鬼魅般擋在了他身前——是萊卡三世!
“陛下!”康斯布萊爾扶住那癱倒的軀體:左胸一個巨大的血窟窿,肉眼可見到破碎的心髒,萊卡三世絕無生存的可能性了。
“抱歉。”萊卡三世吐着血,堅持着對康斯布萊爾說了這兩個字。歐菲爾跑過來,跪倒在他身旁,把光明神力注入他的身體,這為皇帝多争取了一點時間。他轉頭看周圍的人,他看到了亞德烈。“抱歉。”他又說。此時安東尼爾也跪倒在了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他點點頭,第三次說:“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