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徹夜難眠
? 季小北腦袋都是混沌的,僵硬的身子被沈遇棠緊緊的摟着,沈遇棠又重複了一次他的話,無力的,帶着無邊無際的痛苦将她淹沒,“殺了我。”
季小北想殺了沈遇棠,自從那一夜後她就想殺了沈遇棠。
而今,手無寸鐵,脆弱得立刻就可以摧毀的沈遇棠的就在她面前,讓她殺了他,這樣的機會,失去了,再也不會有,或許,這一生就都殺不了沈遇棠了。
季小北覺得整張臉都被淚水給打濕了,應該是落在了沈遇棠的肩上,然後胡亂的搖着頭,哽咽得只能發出抽抽搭搭哭泣的聲音。
她不要殺沈遇棠,她不要沈遇棠死,她季小北背負了對沈遇棠滔天的恨意,卻還是不希望沈遇棠死...
為什麽呢為什麽偏偏是這樣的想法呢?季小北哭得不能自我,一把将沈遇棠推開,一下子就跌出了床,摔在了地上,摔得她分不清身子疼還是心疼了...
匕首就在她的腳邊,沈遇棠慘白着臉像一條瀕臨死的盡頭的魚倒在了床上,身子劇烈顫抖起來,眼神空洞得看不出一點點東西來,行屍走肉一般,全然無了血色的唇一張一合,卻沒有聲音,季小北看出來了,他還是說,“殺了我。”
季小北哀嚎的哭着,發了狠一般,突然一把拿起腳邊的匕首直直往沈遇棠胸口去。
殺了他,殺了他...
林府的一百多條人命,平日所受的屈辱,只要殺了他,一切就都過去了。
可匕首還是在接近沈遇棠胸口時猛的停住了,季小北顫抖着身子,劇烈的顫抖,連牙齒都在抖着,卻下不了手。
那是沈遇棠,她狠毒了的沈遇棠,一心想要殺了的沈遇棠,可她卻殺不了他,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仇恨,愧疚,自責在一瞬間湧上心頭,季小北覺得整個人都要裂開了,哪裏都疼得幾乎要讓她立刻死去。
突然之間,沈遇棠半閉着的眸睜開來,素白的手抓住季小北的手,拉着她将匕首一點點靠近他的胸膛。
季小北只是呆呆的看着他,水霧将他慘白着的似乎帶着解脫的面容模糊了。
在匕首開刺上他胸膛那一刻,季小北發了瘋一樣一把打掉他的手,匕首順着她的動作飛出去,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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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過去,不可能過去了,就算沈遇棠死于非命,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沈遇棠你不要死好不好?”季小北一把撲在沈遇棠那冰得不似常人溫度的身上,淚和低吼一起,夾雜着無限的痛。
沈遇棠一怔,而面容再是更加霜白起來,痛苦的發出類似于野獸受傷時的嗚咽聲,季小北覺得他的身子顫抖得越厲害,隐隐有要推開她的感覺,更是死死将沈遇棠抱着,企圖給他遞過去一點溫暖。
沈遇棠掙紮的過程中,傷口又在往外沁血,盡數染在了季小北的衣服上,将她的衣服一點點染紅,季小北怕極了,卻還是不敢放開他。
她怕一放開,沈遇棠忍不住了,就死在她的面前。
“季小北....季小北...”沈遇棠糊糊塗塗的,卡着喉嚨一直在喊季小北的名字,終于是死死将她抱住,仿若要揉進自己的骨血裏,“你不像...不像.....不像..”
季小北只知道在他眼裏,她很像一個人,或許是沈遇棠傾心的人,想到這裏,季小北心裏一陣刺痛,可現在沈遇棠說她不像了,那麽是不是也意味着沈遇棠不需要她了?
她不想要做任何人的替代品,可是她也不要沈遇棠....季小北哭得越發厲害,越是摟緊沈遇棠,好像要抓住什麽一樣,可偏偏卻是一場空。
血,淚,哭聲,嗚咽聲交雜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在這樣靜谧的夜顯得詭異至極。
漸漸的漸漸的,季小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摟着沈遇棠的兩條手臂酸痛得沒有了知覺,哭着哭着也沒有了淚,喊得喉嚨火辣辣得灼燒,沈遇棠終于是停止了痛苦的顫抖和嗚咽。
季小北渾身力氣都耗盡了,松了松自己的手去看沈遇棠,他額頭上的冷汗亮晶晶的,順着眉落在了垂直的睫毛上,慘白的唇微微張着,像睡着了一樣寧。
季小北不知道是該再擔心還是松口氣,于是費力把他扶着睡下,又連忙下床去找藥箱,腳步一軟差點摔倒。
這輩子都摔估計都給了沈遇棠了,季小北自嘲一聲,不敢怠慢,又是給沈遇棠擦汗,又是止血的,忙得整個人虛脫的倒在他旁邊。
季小北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但離天亮應該不遠了,索性趴在沈遇棠床頭,強打精神瞪着眼睛看着熟睡的沈遇棠,害怕再發生什麽變故。
看着看着,季小北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沈遇棠素白的臉頰,然後又立刻離開,微微紅了臉。
沈遇棠長得很好看,這一點季小北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即使是他慘白着臉依舊還是美得這麽驚心動魄。
摒除心裏亂糟糟的想法,季小北強迫自己不再去沈遇棠的臉,拉着他的手,将頭枕在床沿,終究是忍不住睡意合了眼。
燭淚滴滴掉落,凝結成血紅的朱塊,空氣冷清,唯有熟睡的細微的呼吸聲在空氣裏傳着。
天微微亮,地洞卻依舊是黑夜時的模樣,季小北是被冷醒的,打了個寒顫,迷迷糊糊想起現在是冬天,若不是在地洞這樣密不透風的地方,真真是要被凍死了。
拉着沈遇棠的手緊了緊,季小北發現他的體溫已經回來,雖然不能算暖和,但總歸是回升了。
開心之下去看沈遇棠,卻發現他已經比自己早醒,此時一雙幽深的眸帶着不可言喻的複雜盯在自己臉上。
“沈遇....”季小北聲音在沈遇棠那清明得有些詭異的眼神中小了下去,連忙改了口,“公子,你好些了嗎?”
沈遇棠只淺淺應了一聲,淡淡的沒有一點點情緒,季小北知道,他又恢複原來的樣子了,昨晚那樣脆弱的他,或許只是一場夢。
季小北眼裏的光亮不由得暗下去,過了昨晚,他們的關系又純粹得讓她想哭,仇人,主仆,無論哪一個,季小北都無法像昨晚那樣發了瘋一樣的想要他好起來。
二人誰都不說話,一片死寂之中,地洞的門有了動靜,二人皆往那一頭看過去,就見徐旭板着一張臉向他們走來,季小北松了口氣,喊了聲旭叔。
徐旭應後輕聲對沈遇棠說了句,“公子,事情辦妥了。”
沈遇棠冰冷冷的目光掃過季小北,季小北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自發退身,走到石門處,沈遇棠清澈的聲音喊了她的名字,“季小北。”
這是沈遇棠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季小北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名字念起來,也可以這麽好聽,可沈遇棠接下來那一句話卻讓季小北像打了霜一樣,渾身都冰冷起來。
沈遇棠依舊是用那輕飄飄的聲音,“昨夜之事,你若敢張揚一言半語,我想後果是如何,你應該知道。”
季小北當然知道,沈遇棠是什麽樣的人,他慣會用這種威脅人的口氣,季小北不由得有些傷神還有些生氣,他竟然不相信她。
然後想,枉費自己盡心盡力的照顧他一晚上了,枉費自己擔心還哭了一晚上了,他真該在昨晚就....就...季小北咬咬牙,想狠狠瞪沈遇棠一眼卻沒有那個勇氣。
于是乎一點也不想理會沈遇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氣呼呼的出了洞門,直接往上走去,發現黑漆漆的一片根本難看清楚路,覺得沒有索取一把火把真是她虧了。
徐旭看着季小北匆忙得有些踉跄的背影,看見她消失在地洞,沉默了一會兒才對着沈遇棠問,“公子,這丫頭心眼實,公子又是何必呢?”
沈遇棠極微的挑了挑唇,有些無奈的輕呵了一聲,沒有恢複血色的薄唇張了張,“徐旭,她是不一樣的。”
徐旭不繼續這個話題了,嘆口氣,想起什麽,才道,“陛下應該快坐不住了,公子我們該如何是好?”
“狡兔死狗肉烹,我這條命早該沒了的。”沈遇棠摩擦着自己受傷的手,眼光極冷,口氣也是不容忽視的寒,“只是,陛下若想要我這條命,也要看我肯不肯給。”
如果一個人有了牽挂,是不是即使活得再不堪,也想要在這濁世之中茍且偷生?
徐旭笑開,胸有成竹的,畢恭畢敬給沈遇棠做了一禮,道,“公子英明,屬下甘聽候公子差遣。”
沈遇棠輕飄飄的掃頭一眼,帶有笑意,調侃道,“徐旭你不是這樣性子便不要學了,不倫不類。”
徐旭笑得滿臉褶子,偏偏還要再學那拍馬屁之人,再做了一禮,然後和沈遇棠又輕輕笑出聲。
主仆二人難得有這麽輕松的時候,于是徐旭也趁着沈遇棠心情好,斟酌了一下說,“公子,若丫頭問起的話?”
沈遇棠沉默,似湖的眸泛起層層漣漪,素白的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被季小北握住的手,然後微微勾唇,似無奈也似認命,“她若想知道,便都告訴她吧。”
徐旭有些詫異,繼而面上一喜,連連稱是,然後才腳步匆忙的離開地洞。
沈遇棠微笑,節骨分明的手緊了緊,又松了松,将頭倚在床上,薄唇動了動,季小北三個字就如同流水一般溢了出來,帶着道不明說不清的情緒,然後再輕輕念了一次,閉上了那雙幽深清明的眸。
季小北,這輩子,就留在我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