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12.18改字)
人力車夫甩下脖子上挂的毛巾,麻利的擦了擦額上的汗,“大帥府到啦!”
後座上一個頭戴毛氈黑帽,戴一副金邊眼鏡的男人從兜裏拿出兩塊錢來,“謝謝。”
他拎起一個方正的竹編行李箱,敏捷的跳下車,跟在後面的女人穿着一身保守的大褂,看到滿身是汗的車夫,嫌惡的微皺起眉,包好頭臉。
“緒淳,我下不去,你拉我一把。”這聲音嬌嬌脆脆,讓車夫聽得眼都亮了。
譚緒淳伸出手,柔膩的香胰滑入厚大的手掌,本是溫香軟玉,他卻在她站定後忙不疊的收回手,讓一旁的車夫不住可惜。
女人頓覺面上一陣火辣,丈夫不願親近自己這件事似乎一下子擺到臺前,在這個男多女少的世界,是她的難堪。
于是她柳眉一豎,“看什麽看!還不快滾!”
車夫忙拉着車離去,心下卻想,好一個火|藥桶,脾氣恁得壞!
譚緒淳并不理會柳汀的怒意,他只是拎起行李,上前敲了敲門。
門房很快出來,是個眉目機靈的小夥子。
餘玄同早知他要來,這幾天都在候着,他一提起自己的名字,就被引到了內廳。
大帥府建了不久,卻因位處富庶的江南,并不缺錢,府邸依照江南園林的風格所建,一路長廊曲徑,光是正門走到內廳,就走了十分鐘。
餘玄同遠遠就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他今日穿了件常服,一件白襯衫,一條黑褲,此時左手拿了份舊報紙,頭條是一條拟發行國債的新聞,他還在右手邊擱了一盞茶。
見到老友,他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一別多年,你過得可好?”
譚緒淳微揚唇角,“海島濕熱,你見着是黑了不少。”
兩人默契一笑,餘玄同才轉向後面的柳汀,面色冷淡的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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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要寒暄,女人自是要回避,于是柳汀也平淡的問好,随着門房進了安排的客房先行安置。
正是午飯時間,下人替譚緒淳上了茶,小聲問要不要布菜,餘玄同讓他們再過半小時上菜。
譚緒淳舉杯吹了吹茶葉,“你前幾天見了江裘?”
餘玄同應了聲,“他死得不值。”
江裘被刺一案雖懸而未定,但明眼人都知道是什麽勢力所為。
一次世界大戰後,為了恢複生産,國家曾向堅果國借了巨債。
本屆總統歷來鐵腕,上任便借由江裘之口宣布這筆高利率的債務一筆勾消,并拟定發行國債,只覺向國民借債也要比向堅果國借債來得好,可惜想法雖好,尚未施行就被人滅了口。
譚緒淳搖了搖頭,“他太激進,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餘玄同垂下睫,嘴角抿得筆直,“他留下一個兒子,名叫江舒。”
譚緒淳阖上茶蓋,笑道,“還記得我們念軍校時說過,誰一旦有了兒子,便是我們共同的兒子。沒想到,倒是那小子最先有了孩子。”
餘玄同的黑眸盯着他,“你也有妻子,怎麽不生?”
譚緒淳覺出他的言下之意,卻是開起玩笑,“不如我打個申請,把她轉給你吧?”
女人這麽稀缺的情況下,離婚是不可能的,除非兩人商量好給她換個丈夫。
餘玄同這個萬年光棍,聽到女人就煩得很了,怎麽可能再找個麻煩進來,聽出緒淳語氣中的厭惡,他不免疑惑,“她怎麽惹到你了?”
譚緒淳卻并不想在此深聊,正好下人們端了幾道菜上桌,兩人拾起筷子,緒淳問起另一件事來,“你不是另置了宅院,他們不肯去嗎?”
餘玄同微微沉默,譚緒淳卻猜到什麽,“怕是你又不知怎麽惹他們誤會了。罷了,下午我們一道去看看那對母子吧。”
餘玄同敲了敲案,有些疑惑,“做什麽去?”
譚緒淳彎唇,“自然是去認幹兒子去。”
兩個男人痛快喝了幾杯,想起早逝的友人,心情又都有些沉重。
小憩了一段時間,譚緒淳回屋梳洗,換了件幹淨的長衫,才坐上餘玄同的轎車,駛向江府。
江舒現在還是個嬰孩,自然是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長。
她午睡睡醒後和許喬玩了沒一會兒,餘玄同和譚緒淳就到訪了江宅。
她被外婆抱着,模糊聽到“幹爹”,不受控制的嘴角流下透明的口涏。
未過多久,兩人一左一右的出現在她面前,都朝她伸出了手。
左邊是面無表情的餘玄同,右邊是笑容和煦的譚緒淳,她張開雙手,張開嘴巴“啊啊”的叫了幾聲,一呼吸間歡快的吹了一個鼻涕泡,又很快破了。
她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蒙了一下,譚緒淳哈哈大笑,“來,幹爹抱!”
她一邊吃着手一邊傾向譚緒淳,眼睛巴巴的看着餘玄同,朝他露出一個“無齒微笑”,他微愣後也翹起了唇。
無意識的把手裏能抓到的都塞到嘴裏,大腦卻清醒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她啊嗚一聲,口水糊了譚緒淳滿臉,他非但不生氣,還一臉得了新奇玩意的表情。
“原來有個孩子也不賴。”
餘玄同難得有些認同,“給我抱抱?”
江舒被轉到餘玄同懷裏,他立時一陣僵硬,只覺得懷中孩子全身都軟,他生怕一用力就弄疼了她。
江舒不舒适的亂扭,只覺懷抱的胸前是硬綁綁,手臂也是硬綁綁,比香香軟軟的媽媽和外婆差遠了,差評!
她好奇的摸了摸餘玄同下巴的胡茬,不感興趣的吃自己的手,黑葡萄似的眼睛轉來轉去,對什麽都興趣滿滿的模樣。
沒過多久,她就不舒服的扭着眉毛,哇哇大哭起來,譚緒淳忙叫來許茂琴,“小舒是怎麽了?”
許茂琴連忙接過,“怕不是餓了就是想拉了。”
她把江舒抱到許喬那,許喬拉開衣襟,看江舒并不想吃奶,才仔細觀察一番四周,确認沒有別人在周圍,才敢拉開小褲子,江舒立時舒坦了。
許喬和許茂琴至今還覺得這是一樁奇事,小江舒上廁所前都要哭上一哭,倒讓兩人都有個準備。
不過許喬還是有些擔憂,認幹爹是不反對,孩子怎麽說也有粗大腿可以抱,但這兩個男人以後和孩子接觸,不會發現孩子的真實身份嗎?
她心有隐憂,眉間也帶了愁,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江舒換上幹淨的褲子,她又拱到外婆的懷裏,輕輕打了個哈欠。
嗯,身為寶寶,她又困了。
外婆輕輕拍着她,她呼吸綿長的睡去。
候在屋外的兩人聽說她已經睡了,自是不好再待下去。
出門的時候緒淳已經在考慮下次來帶什麽好玩的物事了,“有個兒子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餘玄同有些沉默,高興之餘,他又想起別的事來。
緒淳拍了拍他的肩,“接下去打算怎麽辦?”
餘玄同擡了擡眼,“你的建議?”
“徐徐圖之,”緒淳看了看車窗外熱鬧的集市,“我們才到這裏,要是逼得急了,只怕又要亂咬人了。”
餘玄同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于是對視一眼,輕聲說了些打算,“不必親自出面,倒不如找個紅頂商人……”
大人正在謀劃,小孩則睡睡醒醒。
等江舒滿月,便辦了個正式的儀式,多了兩個幹爹。
譚緒淳在餘玄同之前替許喬買的宅院落了戶,他是被總統調任來的。
以前他就和餘玄同打配合,因觸怒了總統,雙雙不得重用,這次又被提拔上來,官職不大不小。
下班的譚緒淳并不太願意回家,便經常造訪小小的江家。
這個有着初生孩子的庭院于他就像是一個避風港,讓他釋放了多年的抑郁,重拾往日單純的快樂。
于是,不知是工作清閑還是家中難熬,亦或是兩者兼有,他隔三岔五便來見一見江舒。
餘玄同則棘手多了,他甫一接手,與下屬尚在磨合,難免事必躬親一段時間。
于是餘玄同過一段時間過來,便見譚緒淳炫耀江舒會翻身了;
再好不容易抽空過來,譚緒淳興奮的說江舒會坐會爬了;
再過段時間過來,譚緒淳居然拉着江舒在學走路了。
餘玄同有時候去譚家找人還不定找得到人,反倒是江家一找一個準,他實在受不了的望了眼耐心教江舒說話的譚緒淳,“看來你真是很空。”
江舒揮舞着小手,啪啪的打着譚緒淳的臉,他倒一點不生氣,反而笑着說,“哎,輕點,輕點。”
餘玄同抱過江舒,她立刻安安靜靜,規規矩矩的坐好,半點不敢造次。
“這小家夥怕你呢。”譚緒淳笑呵呵的接過管家搗好的蘋果糊,一口一口的喂江舒,她迷茫的擡頭看了眼餘玄同,見他和和氣氣的,便“啊”的張大嘴巴,滿足的吞進嘴裏,眼睛彎成一道細縫,更顯得玉雪可愛。
“你找我?”譚緒淳拍拍江舒微鼓的小肚皮,餘玄同看着手癢,輕輕擰了下她的腮幫。
江舒也不生氣,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許茂琴趕緊過來把她抱走,許茂琴素來緊張她,為了防止穿幫,就算是譚緒淳帶着她,許茂琴也跟在旁邊亦步亦趨的看着。
她垂着眼睛,有個模糊的想法,什麽時候能長大啊……
作者有話要說:
鋪墊一下……
成功抱上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