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每個人都在負重前行
從北戴河回到北京已經淩晨一點多了,陸晨一言不發地進了屋,也沒開燈,直接倒在了床上。她覺得自己睡了很沉很香甜的一覺,可她醒來,發現才淩晨四點。她神經質地笑了一下,翻個身,用被子蓋住頭繼續睡。
陸晨覺得自己好好睡一覺,第二天起來什麽都好了。可她第二天起來,覺得頭昏腦脹,渾身酸痛。她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下午被施然送去了醫院。
陸晨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陸家老爺子和老太太都趕了過來。一個星期後,燒退了,但整個人一直沒精神,醫生讓回家調養。施然一直跟着忙前忙後,聶謹也隔三差五過來看望。
那天去北戴河,聶謹和施然都發覺陸晨不對勁,兩人暗自商量等回了北京聶謹跟她聊聊。誰知剛回北京,陸晨就一病不起,現在出了院,整個人卻萎靡不振,一天說不上三句話。聶謹嘗試跟她溝通,她就回屋将自己關在房間,要是聶謹追問的急了,她就說她被下了蠱,活不成死不了。
陸晨将自己的心完全封鎖了起來,不肯跟任何人交流。她雖然不願意說,但聶謹從她的舉止中能看出來,她病得很重,不是單純的失戀。她封鎖自己,不是得不到解脫,是她不想解脫,她在刻意懲罰自己,她心裏有很濃重的負罪感。
聶謹知道,再這樣下去,陸晨恐怕會出現心理疾病。但她拒絕溝通,拒絕治療,聶謹也無能為力。
陸晨的負罪感怎麽能不重?是她丢棄了江末,丢棄了那個世界上最最可愛的男人。如果他僅僅是條魚,陸晨不會這麽難過,可他是有意識的龍,他清清楚楚知道他要被丢棄,被他愛的人丢棄,他卻無能為力。陸晨總是在想,當江末意識到她要丢棄他時,心裏是如何的絕望,她不要從痛苦中走出去,她要感受江末的絕望和無助。
陸晨将自己關在屋裏,拉了窗簾,整個房間裏光線昏暗,空氣渾濁,幾乎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她蜷縮在被子裏,緊緊裹住自己,一遍遍想那些被丢棄的寵物被丢棄的孩子,他們是如何擡着頭,用祈求又絕望的眼神看着她。那種眼神看她一次,她的心就被灼傷一次。
陸晨覺得自己比殺人兇手還殘忍,她不僅丢棄了江末,還摧毀了他的心。
坐在黑暗的屋中,她總是忍不住去想江末會遇到什麽樣的困難。或許他會被風浪刮走,或許他會被人抓住,或許會有大魚吃他……其實有東海龍王的封印在,江末絕對不會遇到任何危險,但陸晨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像,封印也有靠不住的時候,自己在鹽官遇到他,封印不就在慢慢失效麽?他不就被風浪刮到岸邊了麽?
陸晨總是設想着最壞的狀況,以此來折磨自己。她邊想邊哭,偶爾想起跟江末以前的事,又會毫無征兆的笑一笑。陸晨的心亂成一團麻,痛苦、內疚、悲傷、思念、甜蜜……輪番折磨她,讓她變得不人不鬼。
陸家二老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他們再急也無能無力,誰也不知道陸晨怎麽了。接到施然的電話,說陸晨好像感情上出了些問題,身體突然垮了,進了醫院,兩位老人家立刻買了最近一班飛機,連夜趕到北京。到了北京,怎麽問陸晨也不開口,偶爾說幾句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一直陪着的施然也說不清楚具體怎麽回事。
兩位老人忙着照顧安慰陸晨,但或多或少也察覺了施然和聶謹之間不一般。老人們心裏隐隐有了猜想,女兒可能是受不了男友和好友的同時背叛才變成這樣。不過兩位老人修養都極佳,雖然兩位年輕人做的事有違道義,但他們也有自由戀愛的權利。兩位老人心痛又氣憤,卻始終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對施然和聶謹的幫助表示婉謝,漸漸與他們疏離。
兩位老人的态度變化,施然和聶謹都看在眼裏,但他們目前更擔心的是陸晨的狀況。
聶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着施然:“所以說現在陸晨是自己不想走出來,她在故意折磨自己,她想贖罪。”
“贖罪?”施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挑挑眉,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難道不是餘本祚背叛了她?她為什麽要贖罪?你是不是看錯了?”
聶謹将手邊施然愛吃的甜品放在她面前,緩緩笑着說:“我當年可是縱橫校園難逢敵手的學霸,你還不相信我的專業判斷?”
“那她到底做了什麽需要贖罪的事?”
“如果我們知道她是為了什麽,還用在這裏看着她折磨自己,幹着急?”聶謹仍舊淡淡的笑着,笑容裏卻有着寵溺孩子的味道。
施然撇撇嘴,覺得那家夥身上總有學霸的優越感,看別人都喜歡用關愛傻子的眼神。
“行,你最厲害,那你說說要怎麽幫橙子?”
“心病還須心藥醫。”
“呵呵,”施然冷笑一聲,終于輪到她用關愛傻子的眼神來看聶謹了,“能知道她的心病,我們還需要在這裏幹坐着?”
聶謹一口氣喝光杯裏的咖啡,拿了外套起身:“暫時不知道她的心結,但也要想辦法幫她渡過這一關。”
※
客廳內,施然聶謹一人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內,陸家二老坐在正中的長沙發上,四人面色都極其嚴肅。
“伯父伯母,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晨晨。”聶謹有些艱難開口,“我跟晨晨交往,卻又喜歡上了施然,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宋秋慧頗為失望地看着聶謹,她輕咳一聲,開口卻沒有責備:“小聶,年輕人有談戀愛的自由,這點伯父伯母都能理解。感情的事确實不能控制,但作為有擔當的男人,至少應該能上一段感情理清了,再開始下一段。這麽不清不楚的,到時候傷的是你們三人。”
聶謹沒想到兩位老人家如此好涵養,一時有些發愣。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陸家老太太的說法,同時在心裏暗暗想着接下來怎麽說。
這邊聶謹正在想說辭,那邊施然已經沉不住氣,這書呆子果然是書呆子,說好要激怒兩位老人家,他這麽彬彬有禮的,能激怒誰?施然騰一下站了起來,對着陸家二老笑了笑。
“伯父伯母,陸晨大學畢業就跟我一起合租了,我的事您二位應該聽陸晨說過。我是什麽家底,伯父伯母又有什麽資本,大家都心裏清楚。不論從長相談吐來說,還是從學歷家世,都只有我才能配得上聶謹。伯父伯母可能不愛聽,但就事論事,以陸晨的長相家世,也只能在北京找一個外來的打工仔,像我們這種北京土著,一般是不會考慮她這種什麽都平平的姑娘,即使嫁了過來,恐怕婆婆也要給她不少苦頭吃。所以讓我來說,還是朱門對朱門,竹門配竹門,不要高攀的好。”
施然說完,對着兩位老人再次燦爛一笑,然後扭着腰肢,趾高氣昂地坐了回去。
“你、小施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宋秋慧氣得夠嗆,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個八度。這事明顯是聶謹和施然的錯,将自己的女兒害成了這樣,她居然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伯母您怎麽還急上了呢?”施然一副應對從容的模樣,“您一大把年紀了,這點事還看不開麽?你們老一輩不是常說婚姻也要講究個門當戶對麽?怎麽到了陸晨這兒,您就想着讓她高攀了呢?”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目中無人了!”陸昌國終于怒了,拿出了他當老師的威嚴,一把拍在了茶幾上,“我們即使再窮,也不會為了幾個錢就如此下作,我們陸家比不上你們有錢,但我陸昌國也是将女兒捧在手裏疼着護着的,你們這麽作踐她,我拼了老命也要為她讨個公道!”
見陸老爺子真動氣了,聶謹多少有些害怕,暗暗給施然使眼色,讓她見好就收。施然卻不理他,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若不把陸晨逼出來,兩位老人家前面受的氣都白受了。
施然繼續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說一些尖酸刻薄的話,氣得宋秋慧跳起來要跟她拼命。聶謹見場面控制不住,一邊勸二老消氣,一邊繼續給施然使眼色。但兩位老人家已在氣頭上,死活要拉着施然去見她父母,讓施家二老看看自己教出來的什麽好女兒。
又是叫又是喊,又是勸架又是諷刺,客廳裏四人亂成了一團。
“行了,你們四個幹什麽呢!”
房門打開,陸晨站在門口,對着又吵又鬧的四人大喊了一聲。四人同時停下來,看向陸晨。
陸晨走到施然身邊,勉強笑了一下:“師姐,奧斯卡欠你一個最佳女主角的小金人。”
剛剛還一臉誰都看不上的施然也笑起來,笑得有些累也有些欣慰,“知道演戲,你還肯出來?”
“我不能再讓我爸媽受一點委屈。”
“對不起。”施然眼眶有些泛紅。
“謝謝你。”陸晨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晨晨,你跟着媽媽回成都,媽媽不能讓你在這裏受氣!”陸家老太太不明就裏,撲上來拉住陸晨就往外走,“走,你跟媽媽回成都,你什麽也不用幹,媽媽養着你。你爸偷偷給你存了些錢,夠你用了,媽媽也還年輕,還可以打工掙錢,媽媽身體很好,可以幹到八十歲,可以養着你一輩子。你跟我回去,你這死孩子,你怎麽不聽話……”陸家老太太幾乎要奔潰了,她拉着陸晨邊哭邊說,一會兒是四川話一會兒又是普通話,說得激動了,還作勢打陸晨幾下。
陸晨早就泣不成聲了,她一把抱住陸老太太,只會說一句話:“對不起,是我不孝,對不起,是我不孝……”
陸昌國坐在沙發上,将臉埋在掌中,有細碎的嗚咽聲發出。
施然臉上挂着淚,扭頭看聶謹:“這算是成功還是失敗?”
聶謹走過去,讓她将頭靠在自己肩上,緩緩說:“算是成功,不過治标不治本,能讓她暫時将注意力從心結上移開,她會為了伯父伯母變得堅強,但心結還在。只能以後慢慢開導,解開心結,要辛苦你了。”聶謹說完,在施然頭頂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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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鬧劇以及陸晨找聶謹當假男友的事,三人都向兩位老人解釋清楚了。聶謹和施然非常誠懇地請求二老原諒,二老反過來謝他們幫陸晨走出困境,但幾人心裏都清楚,陸晨的心結還在。
陸家老太太想帶陸晨回成都,讓她辭了工作,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但陸晨怎麽說都不同意,她死活要留在北京。老太太看她大病初愈,狀态還不是很好,就順了她的心意,只是暗中拜托聶謹和施然多照顧她。安排完一切,二老回成都,陸晨則繼續在北京生活。
由于販賣器官那本書銷量不錯,林學一那本書在網上造勢,效果也很好,所以即使陸晨請了快一個月的假,主編還是同意了讓她繼續回公司上班。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走上了正軌,一切恢複如初,只是陸晨跟以前相比,有些不一樣了。
她照樣上班下班,照樣熬夜加班,照樣看電影看小說,照樣沒事去逛街,一切都恢複到了遇見江末以前的狀态。但她的話好像比以前少了一些,經歷了這些事之後,她好像沉穩了一些,也沉默了一些。她明白了人這一生需要背負很多東西,除了愛情,還有親情,還有友情。為了對得起自己愛的,和愛自己的,每個人都在負重前行。
天氣一日日變涼,原本按部就班的日子,進入了冬季,更讓人覺得倦怠乏味。除了工作,陸晨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她剛結束了一個同事牽線的相親,出了餐廳,她連男方叫什麽名字都忘了。她本來沒有興趣,但同事一再牽線,她不好一直拒絕,顯得自己不近人情。不過她素面朝天,衣着随意,跟平時上班沒兩樣,為得就是讓男方直接拒絕她。
出了餐廳,天色已晚,附近商場人群熙攘,彩燈高懸,很遠就能聽見聖誕歌。陸晨這才回想起來,今天是聖誕節了,時間過得真快。今年的北京特別有情調,在聖誕節當天下了雪,陸晨看着不大的雪花,心想原本還打算跟江末一起看雪呢,還打算帶他去香山撿紅葉呢,現在紅葉都掉光了吧,只剩光禿禿的枝桠,跟自己的心一樣。
陸晨在外面游蕩到很晚才回家,她打開房門,房間的窗簾開着,小區的路燈照進屋內,即使不開燈也能看見屋內的事物。被風吹起的窗簾前,放着一張凳子,凳子上依稀有個人影。
陸晨愣在門口,一顆心狂跳不止,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個人影,屏住了呼吸,好像她一呼吸,那個人影就會像幻境般消失。她不動不呼吸,好像這樣時間就是靜止的,幻境也就不會消失。
人影緩緩站起來,似乎也在看她。那一瞬,陸晨長久的沉默終于被打破,她一邊飙淚一邊大喊:“你大爺!”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人,蠢作者自己無聊的打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