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本文獨發晉江文學城
那支原子筆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章以旋将它握在手心,似乎感受到了一絲絲殘存的暖意。
她就這麽握着筆直到下課, 至于老師講了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孟見琛下課便走,他似乎很忙。
講道理, 發現章以旋也是中國留學生, 或多或少也該說兩句話問候一下的,他顯然不懂留學生的“社交禮儀”。
亦或者是,他從來不做無用社交。像他所在的圈子是很封閉的,外人極難進入。
一個有着一面之緣的中國留學生, 根本挑不起孟見琛的眼皮吧。
孟見琛走後, 章以旋又盤算着下一次課。
她苦笑,兩人之間可能也就僅有這麽一點點交集了吧。
她像是一個逐夢少女,追尋着一個虛無缥缈的幻影。
後來的課堂與前幾次并無太大差別, 孟見琛每次都來得遲走得早, 他照例會坐她身旁的空位,照例不與她說話。
章以旋主動跟他搭過幾次話,但孟見琛均是反應寥寥。
上課期間, 她也不好多說什麽話, 只好作罷。
她果然是在做夢吧,這樣的一個男人,不該是她擁有的。
章以旋是聰明人, 他再美好, 可他不屬于她的世界, 那對她而言就是無意義的。
人總得拎得清事實,一而再再而三這樣,量她也不敢肖想。
可偏偏,孟見琛主動打破了二人之間僵持着的沉默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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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課結束後,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着急離開,而是從背包裏取出一只錢包,以長指從內層裏夾出兩張門票,推到她面前。
“這是……”章以旋小心翼翼地拿過來一看,是南加州交響團即将舉行的新年音樂會門票,還是坐席。
章以旋不可思議地看看門票,又看看孟見琛,一時之間揣摩不通他的意思。
“送你。”孟見琛語氣淡淡,面上波瀾無驚。
“謝謝。”章以旋如獲至寶,他送她兩張新年音樂會的門票,是想約她一起去聽嗎?
而門票上顯示的時間,是從晚上九點到十二點。
一起跨年,想想就很浪漫呀。
再說,那麽晚了,也不方便回來吧,他們可能還要在外留宿一宿……
“不用謝。”孟見琛将錢包放回去,背起包準備離開。
“等等。”章以旋叫住他,孟見琛腳步一頓,回頭看她。
“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章以旋笑着問了一句。
孟見琛神色微滞,旋即說道:“沒有必要。”
章以旋隐隐約約察覺到孟見琛似乎不喜歡太主動的女孩,所以她不敢再多問,而是目送他離開。
孟見琛說“沒有必要”,那意思是,他也會去聽新年音樂會嗎?
他們肯定會再見面的,或許到時候可以正式認識一下。
章以旋原本新年是要回家的,機票都提前訂好了。
可是孟見琛送了她這兩張門票,她特地退了機票,跟爸媽說今年有事暫時回不去了。
為了這次的音樂會,章以旋精心打扮,去商場花了快半年的生活費置辦了一身行頭。
章以旋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重新拾起了信心。
雖說怎麽都是比不上他的,但是起碼不要讓自己顯得過于寒酸。
章以旋想,她并不差勁的。
她爸媽是知識分子,她從小就是尖子生,高中就讀于國際學校,申上了夢校斯坦福的本科。她爸媽為此還出版了一本親子教育類的書,大談特談育兒經。
章以旋長得不差,她一直以來都努力學習和社交,力圖将自己擡升到更高的高度。
她是有野心的,她不想止于現在擁有的東西,她必須要往上走。
而現在,孟見琛也許是她此生最好走的一條捷徑了。
就算她真的不能成為他最後的身邊人,至少可以做個紅顏知己。
有了孟見琛這條人脈,就是打開了通向上流社會的門禁。
跨年夜那天,天空下起了細雪。
這着實很罕見,加州氣候幹燥,降雨極少,更別提雪了。
氣象專家說這與近年來厄爾尼諾現象的出現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竟然連陽光海岸的加州都下起了雪。
可這一切,在章以旋看來,都昭示着一個不平凡的夜晚。
音樂會九點開始,章以旋七點就到了音樂廳的門口。
來聽音樂會的多是情侶,或者家庭,畢竟跨年夜該陪最重要的人。
而孟見琛願意将這一天勻出來給她,想必她對他來說,也不是可有可無的吧?
音樂廳從門可羅雀變得門庭若市,再從門庭若市變得門可羅雀。
章以旋從七點等到了九點,卻始終沒有看到孟見琛出現。
雪越下越大,今年冬天的冷出人意料,她買衣服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這個,專挑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買——她裸露着後背和雙腿,凍到快要失去知覺。
九點鐘音樂會開始,檢票人員上前詢問她是否要入場。
章以旋婉言謝絕:“我朋友還沒來。”
檢票人員道:“您打個電話聯系一下?”
章以旋卻語塞,她根本沒有孟見琛的電話啊。
等到音樂會散場,她也沒等到她心心念念想見的那個人。
其實她連酒店都訂好了,可惜她只能落寞離開。
章以旋向她朋友透露過孟見琛約她去聽音樂會的事,一票人士紛紛豔羨,說她真是天降桃花運,竟然能約到孟見琛這樣的人。
你看,即使還未與他産生瓜葛,光是一場即将到來的約會就足以叫她成為焦點。如果真能成為他的女友,該是何等榮光?
被孟見琛放鴿子這件事成了章以旋心頭揮不去的陰影,回去之後她就發了場高燒。
她同學好死不死還來問她,音樂會聽得怎樣。
章以旋死撐着面子說孟見琛有急事沒來成,所以她一個人享受了兩人的份。
同學感慨:“果然,傳言是真的。”
章以旋問:“什麽傳言?”
同學道:“我有個在紐約的姐們兒,認識一個富家小姐,據說孟見琛家裏是想跟她聯姻,兩人應該已經開始交往了。”
章以旋宛若晴天霹靂,她猶豫着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同學答:“應該也就最近幾天的事兒吧。哎,你也太不趕巧了。跨年夜人家肯定得陪女朋友啊。”
短短兩周不見,孟見琛竟然已經有了女朋友。
這換了誰都無法接受。
“那女的是什麽人?”章以旋不死心地追問。
“說是廣東某房産大亨的女兒,我只知道姓陳。”
同學似乎看出章以旋的失落,便安慰她:“這也沒辦法嘛,家族安排聯姻,他應該也不想的。”
這句話似乎給了章以旋希望,她喃喃道:“是嗎?”
“我姐妹兒說,這就是純粹的商業聯姻,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的,聽說那富家小姐,平日裏專橫跋扈,怎麽看也不是孟見琛會喜歡的類型。”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迫的?”章以旋問。
“肯定是這樣啦,生在這種人家,婚姻是沒法自己做主的。”同學解釋道。
這一番話,成功地将章以旋對孟見琛的失望轉變為對那位陳家小姐的妒火。
章以旋相信,孟見琛是有着某種難言之隐,才沒有趕來音樂會,這一切并非他本願。
可是她有什麽辦法呢?她甚至連他的聯系方式都無。
章以旋整個冬天都是郁郁寡歡,新學期開學後,她再也無緣得見孟見琛。
她碩士畢業後就離開了斯坦福,去華爾街工作,而孟見琛還留在斯坦福攻讀博士學位。
據說他已經同陳家小姐結了婚,每天在實驗室做實驗前都會将那枚婚戒先行褪下,離開實驗的時候再重新戴上。
她還聽說他們夫妻關系鬧得很僵,一年都未必見一次面。
但更多消息,她也無從得知了,她只是從朋友們的閑聊裏偶爾聽得只言片語。
前塵往事似舊夢,東邊不亮西邊亮,章以旋沒有想到,她再次跟孟見琛産生奇妙的交集,是因為她工作時遇到了他的小叔。
他小叔名叫孟建澤,年長她十歲,在華爾街做金融。
孟建澤十八歲被送到美國,在紐約長島居住了十多年。
她本以為他是定居美國,沒想到他竟是被孟家要求不能回國。
不管怎樣,姓孟便是孟家人。
章以旋錯過一個孟見琛,她怎能舍得再放棄一個孟建澤呢?
在她的努力下,兩人很快墜入愛河。
她也從孟建澤口中知道了許多孟家不為人知的事。
比如孟見琛過世的母親,比如孟建澤見不得光的身世。
章以旋聽得出來,孟建澤不甘心這輩子都被流放在美國。
孟家龐大的財富,誰不想跟着分一杯羹呢?
同是有野心的人,他們能成為最好的拍檔。
在一場精心的策劃下,孟老爺子終于松口,準孟建澤在他八十大壽時帶未婚妻回國。
章以旋辭了華爾街高薪的工作,跟孟建澤一起回國。這一回來,便不走了。
時隔四年多的時間,章以旋再次見到了孟見琛。
只不過這次,他身旁多了個玲珑身段的美人。他的太太比她想象中要年輕得多,也漂亮得多。
漂亮到讓章以旋懷疑,孟見琛真的能對這樣的美人無動于衷嗎?就算她驕橫無禮,孟見琛也會原諒她的吧?
兩人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對璧人模樣。她笑着說話,他便側耳傾聽。
章以旋注意到孟見琛看陳洛如的眼神,始終帶着一絲溫柔的光,這是她從未窺見的另一面。
不是傳聞二人夫妻不和麽?章以旋竟找不出一絲破綻。
可章以旋胸中卻燃燒着不甘的怒火。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她當初怎會白白在冰天雪地的音樂廳外等上一宿?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她跟孟見琛之間是不是也不會到如今相見不敢相認的地步?
章以旋并不愛孟建澤,見識過風光霁月的孟見琛,被驅逐在外的孟建澤就像孟家最見不得光的一塊傷疤一樣醜陋,她怎會毫無保留地傾心于他呢?
何況他大她十歲,能給她的東西,是有限的。
再看孟見琛,歲月待他如此溫柔,将他雕琢得更加成熟穩重,如蘭芝玉樹一般熠熠生輝。
這樣的男人,才是她真正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