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贈禮
帝王之帳盡顯威儀,與夏國的明黃不同,蠻國以黑為尊。赫連宇一身正裝,雖然沒有繁雜精致的繡紋,但那代表蒼鷹的漆黑配上蒼穹的藍卻不亞于任何一國的莊重,讓那草原之王顯得更加凜然而不失一族特有的桀骜。
“退下吧。”拿着毛筆的右手微微一頓,原本埋首于奏折之中的赫連宇突然揮退帳中的侍從。悉悉索索地一陣之後,偌大的皇帳中變得空蕩蕩的,而後陰影的一角無聲地走出了個黑衣之人。他不知何時就在了那裏,直到帳中無人之後才安靜地現了身。
對此,赫連宇似乎并不驚訝,他像早就知道似的把批注好的文書放在一邊,拿起杯子壓了口水,“何事?”
黑衣人默默地跪在地上,用極其平板的語調開口說道,“禀告陛下,引月山莊那邊來了消息,說‘時日無多,再拖下去只怕是要無力回天’。”
赫連宇握着杯子的手稍稍一緊,“還有多少時間。”
“至多能過這個冬天。”
“啪!”地一聲,赫連宇手中的杯子碎成了粉末。面對這清晰的聲音,黑衣人卻頭都沒有擡上一下,依舊維持着最初的姿勢畢恭畢敬地跪在蠻王桌前。帳篷裏靜悄悄的,在這壓抑的氣氛裏,就算下一刻自己會被拖出去斬首,黑衣人也都不覺得奇怪。
“怎麽了啊,九大餘族夥同八國打過來了不成?”輕飄飄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這聲音對赫連宇而言簡直就是驚吓,他猛地轉向帳門的方向、僵直着背脊好半天才幹巴巴地憋出幾個字,“你,什麽時候來的?”
什麽時候來的?
這是一個很值得琢磨的問題,蓮華揚了揚眉,她無形之間掃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一眼,微微笑道,“剛到,圖特說裏面沒人,我便也沒有通報……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黑衣人微微一震,立刻膝行轉了個方向、伏跪在蓮華腳前,“參見皇後娘娘。”
“你退下吧。”赫連宇連忙揮了揮手,打發了夾在兩人中間的黑衣人,“這段時間你跟着瑜兒。”
“是。”黑衣人對赫連宇磕了個頭,再次隐入了黑暗之中。
“別做出那樣的表情嘛,我也不是有意的啊。”蓮華走到桌前,擡手要拭去赫連宇桌上的杯子碎渣,卻被男人握了放在手心裏。赫連宇極慢極慢地搖了搖頭,“還記得我之前和你提的,那匹馬嗎?”
這聲音異常幹啞卻也異常溫柔,蓮華聽着卻只是笑着,“記得,你說我應該會感興趣。是要當作新婚禮物嗎?”
赫連宇扯着嘴角笑了下,點了點頭,“去看看嗎?一直呆在帳子裏也該無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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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無聊,都要發黴了。”蓮華笑道,“你呢,事兒幹完了?”
赫連宇被她影響得也終于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至少今天的是。”
“那就對了,”蓮華大小姐發揮了大力女的特色,直接把男人扯了起來,半真半假地說,“你也悶在這鬼地方好幾天了,再不出去走走就要中年發福長出大肚腩了!事先告訴你,真變成這樣我可是會毫不掩飾地嫌棄你的。”
赫連宇臉色一肅,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的腹部。
蓮華皇後覺得自己要笑DIE了。
不過就算蓮華皇後漢子力爆表,蠻王陛下還是料錯了一件事。這位外表貌美內心糙漢的女同志,打上輩子開始除了吃和睡,最多也就喜歡看點小黃書,如今沒了後一項娛樂,便也只剩吃和睡了。
小黃書?
有了蠻王陛下的實體盛宴,誰還需要那些虛無飄渺的玩意兒?!
所以,無論是上輩子男人們深愛的跑車也好,這輩子男人着迷的良駒也罷,蓮華同學是一概沒有興趣的。不過對于蠻王陛下這點可愛的小誤會,她還不至于掃興地開口否認,這般被帶到馬廄前,也只是微笑地摸了摸它的頸側。就算蓮華不太關注這些,卻也知道這不僅是一匹一匹好馬,而且是一匹漂亮的好馬。它不僅體格完美更是通體雪白,那細膩的鬃毛在晴天白雲之下,仿佛閃閃發光一般。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它跟你很合适。”赫連宇垂着眼,欣賞着身着紅衣的少女站在自己頗為欣賞的馬匹之前,宛若畫的一樣。只可惜那“畫中之人”不識風趣,聽見之後居然表情奇異地扭過頭來。
“得虧這是把我當成白馬王子來着?”蓮華心中暗想,她默默地瞅了赫連宇半天,直到對方有些窘迫這才湊到他耳邊,嬉笑着說道:“怎麽,難道真的只是看看而已?”
赫連宇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垂首吻了吻蓮華的額頭,便令人替白馬上鞍。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自然得好像做過幾百次一樣,反倒是後者傻乎乎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老天要下刀子了嗎,悶騷皇帝居然也能主動了?
“怎麽?”蠻王回過頭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老婆正扶着額頭往天上看,他有些疑惑地拿開她的手,微微皺起眉頭,“不舒服?”
蓮華眨了眨眼,用空閑的另一只手直直指向他的眉心,在那裏狠狠一摁,“打算帶我去哪玩?”
赫連宇立刻舒展了眉頭,結果下人遞給他的缰繩,非常紳士地幫妻子上了馬。再才換了自己的,與蓮華并駕齊驅。#從沒看過自家皇帝露出這種表情的群衆演員已經傻了眼#
“帶你去校場看看。”赫連宇揚眉一笑,一揚馬鞭竟率先行了出去。尊貴的皇後膛目結舌地看着男人矯健而意氣風發的背影,在深深意識到這人不愧是草原之王之餘……也頭一次沉痛地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女子力。
帶一個妹紙去校場,這和上輩子的宅男帶女朋友去軍事博物館約會沒什麽區別啊!這種注定單身的約會計劃,你真的覺得我會高興?!
無論是再簡單的夏國服飾,對于蠻國人而言都太過繁雜。眼睜睜地看着那身穿“華服”的女子一直停在原地,衆侍從都覺得這看着嬌滴滴的皇後有些可憐起來。正當為首的那個想要去幫幫被自家皇帝孤零零留在原地的皇後之時,那人卻突然一夾馬腹、用比赫連宇還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小樣……調戲了我還敢跑,看我晚上不收拾你!
碧空流雲、風卷翠草,當馬兒邁開步伐、兩人很快就甩開了紮着帳篷的區域。無論是平坦的地表還是起伏的高岩,都被清一色的綠意覆蓋,經由陽光一照、竟像蒙了淡淡的金粉。赫連宇行在前邊,他騎着一匹壯碩的黑馬,唯獨四蹄一片雪白,此時停在原地微微向後側着、顯然是在等綴在後面的人,卻偏偏不料那人突然減了速度。
蓮華收了收缰繩改為小跑着前進,在她眼中,那個一襲黑衣的男子宛若站在畫中一樣。頭頂晴朗浩瀚的天空、腳踩無盡無邊的草原,好像天與地都屬于他一個人、即将融為一體,又好像天與地都承壓在他肩上……難負重荷。
“蓮華?”見人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居然停在自己跟前,赫連宇心中微跳、抑了一抑才開口。
迎面而來的少女卻只是用手托着下巴,好似琢磨着什麽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男人,“蠻國的正裝還蠻方便的嘛,如果讓皇兄穿着正裝皇袍去騎馬,估計還沒上去就能踩着衣角、摔個半死。”
遠方的夏玄烨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蠻王回想了一下夏國皇帝那一身又重又累贅的精美華服,很不厚道地腦補了自家皇後假設的景象。
夏玄烨又連打了第二個噴嚏,他家高大的蔚妃開始擔心這人是不是害了風寒。
蓮華一邊說一邊不緊不慢地靠到赫連宇旁邊,然後探直了身子,微仰着頭、用一種饒有興味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丈夫,“陛下居然将例行公事說是約會,實在讓臣妾傷心啊。”
“約……”已經比較習慣面前這人的奇怪用詞,赫連宇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不,我本以為,”他說到這裏猛地停住,面上雖然還是平板着沒什麽表情,眼裏卻閃過了些許動搖的情緒,“你不喜歡?”
我女子力得低到什麽地步才會又喜歡車馬又喜歡操練啊!
但無論草泥馬在心中奔得多麽歡騰,只要看到這人暗藏着緊張而又期待的模樣,蓮華就說不出口。這般只得捏了把他不甚柔軟的臉,策馬跑了起來。
赫連宇不愧是草原之王,他雖慢了一步卻又很快追了上去,兩人盡情地駕馬奔馳,蓮花不認路、赫連宇不說她就随意地往前跑。綠、藍和白三種顏色映滿了她的眼睛,即便是前生她也沒去過高原草場一代,此時看着與天相接的廣大草原,感受那風帶着衣袖飛揚着、裏頭滿是花、草和泥土的味道,心中的煩悶好似一掃而空。
然而,相較于蓮華的暢快,另一個人卻像悶了一肚子心事的模樣。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快成為赫連宇肚子裏蛔蟲的某人卻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只是赫連宇不說的事,她早就打算不再去提,畢竟逼問出來的……大多并不是自己真心想要。
“蓮華。”
“嗯?”雖然打定主意不深究,但赫連宇一出聲,某人還是很沒志氣地把耳朵立了起來。
“如果……”男人的聲音格外沙啞,如果不仔細去聽,就好像會散在風中那般。他說了兩個字卻突然閉上了嘴,然後輕咳了一聲又故作輕松地道:“如果不去校場,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蓮華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脫了力道,她無語得要死,卻又看不得男人皺緊眉頭的模樣,最終只得在心中長嘆一聲。
“這裏東南西北我都分不清,你覺得我還能‘想’去什麽地方?”少女用一種輕快而調笑的語調說道,“校場就校場吧,據說蠻國士兵勇猛善戰,也讓我開開眼界呗!”
赫連宇似乎松了口氣,而後笑了起來,“論沙場沖殺這點,确實絕不亞于任何國家。”
哼,給你點顏色你還開染坊了?
少女撇了撇嘴,居然将人一胳膊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地咬了對方鼻子一口。看着那明顯的牙印,蓮華大小姐表示,很期待仰慕蠻王的士兵們瞧見自家皇帝頂着個紅鼻子的表情。
“說起來你還沒告訴我呢。”她如此說着,果然看到赫連宇毫無自覺地蹭了蹭被自己弄疼的地方,“這匹馬的名字。”
赫連宇的眼神閃了閃,“它叫白焰。”
蓮華果然愣住了。她低頭瞅了瞅這匹漂亮的馬一眼,覺得确實不虛其名,卻又歪頭看向赫連宇的那匹,猶豫了小會還是疑惑地問道,“你那匹呢?”
“我的?”對于這問題,蠻王似乎頗為意外,“叫驚雷。”
“……”
“怎麽?”見人表情微妙卻又不說話,赫連宇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那匹是自己起的名字吧。”
赫連宇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果然簡單明了又常見。蓮華皇後抽了抽嘴角,“那我這匹呢?”
果然,赫連宇視線立刻又轉開了。
“蘇達耶努前皇後?娜拓?”
赫連宇視線游走了一會,僵直着腰背幹巴巴地說道,“……娜拓,嗯,你不喜歡可以換……”
“好吧。”蓮華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一指赫連宇騎着那匹,道:“那你那匹該叫墨嘯。”
“啊?”對于這種不按理出的牌,呆萌的蠻王表示反應不過來。
“我自己的無所謂,但我要給你的起。”雖然理由毫無邏輯,馬的名字更是随口一說,但蓮華同學卻理直氣壯極了,“我的意思,懂?”
蠻王滿頭霧水,但礙于氣勢只能老老實實地點頭,“懂……”
某黑馬默默流淚。
名字:怪我咯?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