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逃走了?!」
嚴觀羽微眯眼,神色凜測,明顯不喜歡聽見這則訊息。
「屬下查到指使這群海盜的是一個叫做石拓的男人。根據海盜頭子所說,是石拓主動與他們聯絡,用銀子要劫我們的商船,好不容易成功一次,他們卻不願得罪王爺而親自退回貨物,石拓不滿與他們鬧翻後離去。海盜頭子說石拓半身全是火燒傷的痕跡,還說對方來自春河城屬下猜想他或許和六年前馮府大火一案有關。」程奉刀仔細禀明。
嚴觀羽愈聽神情愈凜。
當年馮府大火無人生還,此人名叫石拓又來自春河城,身上亦有燒傷痕跡,莫非是……
「倘若他與馮府大火有關,我要生擒他。」
「是,主子。」
程奉刀離開沒多久,孫管事走進來。
「王爺的貨物已平安送至,王爺遣人捎來訊息,将于擇日前來嚴府作客。」
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回道:「我曉得了。」
「王爺還有封信,請主子過目。」
嚴觀羽接過孫管事遞上的信看也不看便将信置于燈火上焚毀。
孫管事一楞,不明白主子的做法。「主子?」
「我已明白信中內容,待會兒就回信,你遣人送至司徒府。」
「是,主子。」
「再派個人回府通知我今晚要回去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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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懷真姑娘人還在衛府,衛少夫人已懷有身孕,碰巧衛老板今日人不在府內,懷真姑娘便去衛府幫忙,這事她早上已向我說明。」孫管事不疾不徐地說。
「她為何向你說不同我說?」嚴觀羽淡淡地問。
孫管事神色未變地再答:「禀主子,懷真姑娘說這是小事,不想驚動主子。」
他十分清楚自家主子在乎懷真,因此始終和她保持距離,免得哪天遭到池魚之殃。
「既然衛府有喜事,身為衛珩的好友,他人不在北涼城,我過去照看也是應該。」
「是,主子,屬下立刻準備贈禮。」
嚴觀羽親臨衛府。
整個衛府正為了董施施懷了身孕而上下齊歡。
衛夫人更是在他面前絮絮叨叨說了足足有半個時辰之久,他完全插不上話。
「伯母,請問衛珩可有說幾時回來?」趁着衛夫人喝茶潤喉之際,終于輪到他出聲。
「再幾天吧,珩兒回來後必定會欣喜若狂。」衛夫人嘴上始終挂着笑容,笑得都快合不攏嘴了。
「确實。」他點了一下頭附和再問:「嫂子的身體可有不适之處?」他都來了半天,某人還沒來見他,真該罵。
「害喜比較嚴重,除此之外都很好。對了,觀羽可有喜歡的人?」兒子幸福了,她愛屋及烏,也要關心和兒子是多年好友的嚴觀羽。
衛夫人忙完自家兒子的婚事現在是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嗎?
「多謝伯母關心,觀羽暫不考慮婚事。」
「話不能這麽說,你也三十出頭了吧,莫要蹉跎,懂嗎?」
「多謝伯母關心,對了觀羽可否探望一下嫂子?」那丫頭想必牢牢跟着董施施。
衛夫人一聽,笑道:「當然可以……瞧我,一徑和你分享喜悅,都忘了讓你去看看施施,她和懷真在後院,我陪你去……」
「伯母剛剛不是說要上街買補藥?」
「哎呀,年紀大了記憶力就差,險些忘記要緊事,那我就不招呼了。觀羽,你自己繞到後院去,我先上街。」說完,衛夫人急着出府。
嚴觀羽走到後院,果真看見懷真對董施施萬般呵護,頓時心頭有些不是滋味,面對嚴觀羽的董施施先發現他,推了推懷真。
懷真轉身,發現嚴觀羽,喜上眉梢。「主子,您怎會過來?」
「施施有孕,你卻沒告訴我,是不是太粗心大意了點?」他敲敲她的額。
懷真連忙解釋:「我要說,是施施姊說主子最近很忙,不要驚動您。」
「這怎會是小事,弟媳客氣了。」嚴觀羽轉而對董施施說。
「連環山對外交通要道封閉,造成陸運量大滅,船運大增,你必定比較忙,所以才不讓懷真告訴你。」
「衛珩不在,身為兄弟理當多擔待些。」
「主子,您坐一下,我去端桂花釀過來。」懷真說完,匆匆跑走。
董施施注意到嚴觀羽的視線始終落在懷真身上,深感歉意地道:「抱歉,懷真一聽我懷了身孕,比我還緊張,我已囑咐她要多陪陪你,她還是成天往我這兒跑。」
不知怎地,嚴觀羽覺得她這番話頗有炫耀之意。
「女子有孕是大事,她關心你實屬應該,再者,懷真已是我的人,若計較這等小事豈不顯得小心眼了。」他狀似不當一回事地澄清。
「呵呵。」董施施突然輕笑,笑得他不明所以。
「弟媳為何事而笑?」
董施施一雙眼眸盈滿笑意。「我家夫婿說的沒錯,看來嚴老板确實對我們懷真疼愛有加,還很會吃醋呢。」
嚴觀羽怔了怔,道:「此話嚴重了,我怎會吃醋。」更何況,懷真今日是對董施施好,又不是對其他男人,他何須吃醋?
「嚴老板話中雖無怒氣,可字字句句間對懷真的占有欲表露無遣,若非施施是女子,只怕嚴老板已把懷真帶回去了。」這幕,她看得一清二楚,嚴觀羽這醋吃得可真兇。
意思是他羨慕懷真對董施施的殷勤體貼?他嚴觀羽豈會胡亂吃醋!
為證明自己沒有亂吃醋,嚴觀羽允了懷真留在衛府幫忙。
起先,他有事忙碌,沒分心去想,等手上的事忙完,那丫頭還不知回來,他的心情開始煩躁,整日在府內走來走去,險些快把地上給走出一道痕跡來。
琥珀跟着懷真在衛府吃香喝辣,完全不曉得嚴府的水深火熟,程奉刀人不在北涼城也未受荼毒,因此首當其害的便是成天眼前跟後的孫管事。
忍耐了五天後,第六天一大早,孫管事站在衛府門外,準備無論如何都要把懷真帶回去,免得他……喔不,是主子睡不好又吃不下。
「孫管事,你怎麽這麽早過來?是主子要吩咐懷真什麽事嗎?」好幾天沒見着主子,她還真想念主子。
孫管事面有難色地說:「主子他……又病了。」他并非詛咒主子,是為了嚴府上上下下好,當然也為了主子好,瞧,他是個很盡責的管事吧?
懷真立刻露出緊張的表情急急探問:「主子病了?!怎病了?嚴不嚴重?看過大夫沒?是不是商行的事情太忙?主子有沒有好好休息?」
一連幾個問題扔過來孫管事都不知先回答哪個好。
「可能是最近商行比較忙,懷真姑娘不在府內,主子身旁無人提醒,又回到之前吃睡皆不定時的日子,加上過度勞累,已病了三天。」最後再搭配恰到好處的嘆息,這戲演來無懈可擊。
「怎不告訴我?!」她着急地想沖回嚴府。
「主子說懷真姑娘忙于衛府,他的病只是『小事』,沒必要鬧得人盡皆知,也不讓我告知。」主子的陰晴不定弄得嚴府雞飛狗跳,再不想辦法,所有人都想逃走了。
「這怎會是小事,孫管事,請等我一會兒,我進去說一聲。」
「懷真姑娘,若讓主子知情……」
「放心,我當然不會告訴主子。你等我一下喔! 」懷真說罷,匆匆去找董施施,并告知她這件事。
「嚴老板病了?」董施施一聽,不禁淺淺含笑,昨天娘在街上還遇上嚴觀羽,怎可能過了一天人就病倒,肯定是有人忍耐不住。
「是啊,主子還不讓人告訴我。施施姊,我很擔心主子想先回去,可以嗎?」
「他是你主子,回去照顧自是理所當然,不過懷真……」董施施握着她的手,一雙秋水明眸染着不舍。「施施姊也很需要你,你家主子有衆多奴仆伺候着,肯定不會出事,而我最信得過你,你不能留下來陪我嗎?」
「這……可是主子他病了,我不知情況如何,真的很擔心。」
「你家主子比我重要嗎?」董施施放開她,舉袖掩面,模樣楚楚可憐。
這會兒懷真可為難了,兩人對她來說都很重要,她分不出孰輕孰重,只是、只是……一想到主子獨自吃飯找不到人說話的寂寞心中泛起的疼遠遠超過一切,她不禁咬着下唇,最後做出決定。
「施施姊,你對懷真很重要,但你還有衛夫人,主子卻沒有其他親人了,雖然主子有其他人可以照顱,懷真還是想陪在主子身邊,除非主子平安無事,不然懷真根本無法安心請施施姊見諒。」她的心終究偏向嚴觀羽。
董施施笑了笑,說:「傻丫頭,看來你對感情也開竅了。」
「閑竅?!」懷真一臉詫異。
「你是不是喜歡上你家主子了?」
懷真一時無言,不知如何回答,羞澀地說:「這……施施姊,我先回去了。」
懷真離開衛府時,整個人頭昏腦脹,直到坐定在嚴觀羽面前,才因他疲累的睡顏暫時驅走腦子內的混亂,将心力放在他身上。
孫管事說主子剛吃過藥,睡了。
主子的氣色确實不佳似乎也瘦了,看得她好難受,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主子身旁,連孫管事喚她吃飯也不敢離開。
孫管事看着放在桌上連動都沒動的晚飯深感不安。「懷真姑娘,先用飯吧,不然你若累倒了,主子……」不會放過他啊!
「謝謝孫管事,可主子還沒醒,我實在吃不下,大夫有沒有說主子多久會醒?」
「一個時辰應該會醒。」那個藥鋪的老板說給他的藥頂多讓人昏迷不醒一個時辰,怎麽四個時辰過去了,主子還沒醒,什麽鬼藥?回頭就去找藥鋪老板算帳。
「已四個時辰了,怎還未醒?要不要再去請大夫過來?」
「沒事,大夫既然這樣說肯定沒問題,應是主子太累才會睡得比較久。」主子若再不醒來,他已準備好拆了藥鋪的招牌。
「說得也是,那就讓主子多睡一會兒。」懷真信了孫管事的話,又乖乖坐在床前,一雙眸子牢牢盯着他,仿佛怕他不小心會摔下來似的。
看得一旁的孫管事不禁感嘆,怎沒有趁早執行這個計謀,不然也不會白白多受幾天苦了。
「懷真姑娘、懷真姑娘……」他又喊,懷真因為太專注根本沒聽見,孫管事便默默退出去。
懷真确實沒聽見孫管事的聲音,因為她腦子不停想着一件事--
琥珀說主子喜歡她,施施姊則說她喜歡主子。
當下她之所以詫異并非施施姊發現這件事,而是原來她再也掩飾不了對嚴觀羽的喜歡,只要他在府肉,她的眸子便經常主動尋找他的身影,她想起嚴觀羽的次數遠遠超過她想吃甜食的次數,更甚的是,每次去陪施施姊,聊得也是他,她會因為他感到寂寞,也會因為他而感到歡喜,這種種跡象足以顯示,她對嚴觀羽的态度早就不同。
她當然有察覺,只是沒想到會讓施施姊一語道破。
原本還以為多隐藏一些時候……
她只是一名小小婢女真能喜歡上主子嗎?
萬一琥珀看錯了,她的喜歡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真糟糕,應該要在一開始就想清楚的困擾,現在才煩惱,真是本末倒置了。
「唔……」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主子,您醒了?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嚴觀羽聽見她的聲音緩緩睜開眼露出笑容。「懷真……」
「嗯,懷真在這裏。」
「我怎麽會躺在這兒?」他只記得喝了口茶便不省人事了。
「孫管事說主子病了吃過藥後就一直昏睡到現在。」懷真上前扶他坐起。
「我病了?」一抹困惑飛快竄過他的眼。
「主子,懷真好擔心,您怎麽不懂得愛惜自己呢?萬一真出了事,您要懷真一個人怎麽辦?」滿腔的擔憂在看見他醒來後化為淚珠。
嚴觀羽尚未來得及思前想後,已讓她那張瞬間落淚的愁顏而揪疼了心。「懷真,別哭,我不喜歡你哭。」他伸手為她拭淚。
「那主子就別讓懷真擔心好嗎?」她也不知自己怎會落淚,只是心情一放松後,淚水便不自覺滑落。
「我以後不會再讓你擔心,別哭。」
懷真趕緊抹去淚水扯了扯笑容問:「主子餓嗎?想吃什麽?」
「不餓……」應當是孫管事的法子,沒想到卻讓他看見懷真對他的擔憂,既然孫管事幫他起了個頭,他有兩種方式接下去,一是若無其事帶過,另一種是趁此機會逼出她的心情。「你是因為我病了,所以回來嗎?」
懷真點頭。
「因為我是主子才回來?」他決定選第二種方式因為再也不想等下去。
「懷真當然挂心主子。」
「是主子的身分還是……我?」嚴觀羽換個方式再問。
懷真疑惑地凝視他仿佛不了解這其中的差別在哪兒。
嚴觀羽輕輕按住她的手,道:「我不會再逼問誰在你心底最重要,誰又是你的第一,我只想明白我在你心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無關我的身分,單純是因為我嚴觀羽這個人。」
「懷真的心底……有主子。」她誠實回答。
「你可喜歡我?」向來掌握一切的嚴觀羽沒料想自己也會有如此表忘不安的時刻。
「主子先前不是說視懷真為妹?」懷真垂下眼簾,吶吶地問。
「那是想把你拐來我身邊的借口,若一開始便說我喜歡你,只怕會把你吓跑,所以在等你先習慣我,現在,你的心是否能分給我一些位置讓我容身?」
「為何是懷真呢?」
「為何不能是你?你的全部都吸引我……」嚴觀羽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你是懷真,如果不是你,我便不要。」
「懷真也喜歡主子。」一旦想清楚,她便不再有遲疑。
「因為我是主子嗎?」
「不,因為是你,懷真才喜歡。」當下,她突然有點懂了為何主子會說「因為是你」的意思。
不是任何人都好,而是獨一無二的那個人。
嚴觀羽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眼眶湧上溫熟的濕意。
曾經以為失去了,後來的失而複得以及,如今終于能再次摟在懷裏呵護,他對于蒼天有着滿滿的感謝。
「懷真、懷真……」他不再猶豫猛烈地将她擁入懷裏。
「主子……」懷真有些詫異他如此激動的心情。
「喊我的名,我想聽你喊我的名好嗎?」
「觀、觀羽……」
「今生今世,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
靠在嚴觀羽胸口的懷真,隐約察覺到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逝卻來不及捕捉,而他的擁抱太溫暖也讓她忘記剛才的事。
未曾想過喜歡人的她如今靠在令她心動的男人懷裏,她也不願思考太多,只希望安安靜靜品嘗這片刻的甜蜜。
三日後,嚴觀羽「大病初愈」,立刻獎賞平日勞苦功高的孫管事;衛珩一回到北涼城,他馬上告訴好友,懷真将會留在他身旁,頭一個受惠者又是孫管事,總算不必再受主子情緒上的波及。
孫管事可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僵化的表情也稍顯和緩。
懷真的甜美以及善解人意收服了嚴府上下,嚴觀羽對她的疼愛,底下的人早看在眼底并樂見其成。
嚴觀羽很快便把懷真訂下來婚期就在兩個月後。
所有人都十分歡喜,唯獨懷真有些悶悶不樂,然而她的悶悶不樂只會在特定人面前表現,就是要讓「某人」看清楚,而「某人」自然也沒有遺漏。
「懷真,你怎了?」他在看帳簿,這丫頭乖乖坐在他身邊,以一雙滿是哀怨的眼神瞅他,再不發現的話,恐怕有人會因為壓抑過久而氣絕身亡。
「主子終于察覺懷真的心情了嗎?」太習慣喊主子,她一時糾正不過來,嚴觀羽也沒管她,一切随她高興。
按照他大人有大量的說法--她都是他的人了,區區一個稱謂又如何,反正兩個月後她就是嚴夫人了,不如等到那時一次再改,免得有人嫌他愛計較。
「你的心情牽動着我,我怎可能沒注意到你,是什麽事,說吧! 」
「自從我們……在一起以後,其他人不再讓我幫忙,你又不讓我去衛府,現在我開得發慌啊! 」除非嚴觀羽在府內,不然她每天閑到都想去數數嚴府究竟有多少只螞蟻了。
「你什麽事都能做。」他說。
懷真不禁翻翻自眼哀怨地抗議:「結果我什麽事都不能做。」
「當然能,你快是嚴府的主子了,當然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他放下帳簿,決定先好好安撫她。
她仍質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雙瞳萬水悠蕩于他的心底,教他怎不心甘情願奉上一切。
「我可以去衛府嗎?」她喜孜孜地再問。
「不。」
瞬間,她臉蛋垮下,好不傷心。
「我是說,在嚴府內,你盡管做你想做的事。」
「這樣啊……」懷真思緒飛快轉動。
結果,嚴觀羽一句承諾鑄下大錯--五日後,她整理出一間空房說是要教導孤兒念書識字,一得知這件事,他立刻承諾要成立學堂,提供窮人家的孩子就讀才化解麻煩,為兔懷真有後續動作,他把事情交由孫管事處理。
想當然耳,有孫管事處理,哪還輪得到自己出馬,于是懷真又閑了起來。
這日經過書房,突然想起嚴觀羽從不讓人打掃書房,既然他說在嚴府內,她想做什麽都可以,她便大大方方進去打掃。
書櫃裏的書應是許久沒有翻閱,外頭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書案的角落也沾上塵埃,難得終于有事讓她忙碌,懷真很快便投入打掃的樂趣之中。午後,工作接近尾聲,她還偷吃了兩塊蘿蔔絲餅當作精賞。
重新找回這種忙裏偷閑的樂趣,懷真顯得有精神多了,準備一口氣忙完剩下的兩層書櫃,她向長工借來梯子,登上最頂,把書一本本拿出來擦拭,抹去書櫃裏的灰,才把書放進去,如此的動作反複了十幾汶後,終于輪到一本破舊的書,毫不起眼的書皮卻吸引她的注意。
因為她發現最上層的書僅有這本一塵不染,應是經常有人拿起來翻閱所致,但這本詩經會是誰經常閱讀?
嚴觀羽?她怎麽都聯想不到會是他。
好奇心驅使之下,她翻開那本詩經,書中夾着一張紙順勢落下,她趕緊下梯子拾起那張紙。
觀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馮懷真
她念出紙上所寫的內容輕易地又念出最後一段。
「挑兮達兮,在城關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是詩經鄭風裏的「子衿」,失憶後不會讀過,然而她竟能正确無誤念出,表示以前讀過,而且還是為了嚴觀羽而寫……
懷真連忙取來筆墨,一筆一畫寫出原文,兩相比對後确認是她的字跡,也就是說一她與他以前就認識了?!
這……突然的訊息令她滿心困惑。
「馮……這是我的姓氏嗎?」
懷真再也沒了打掃的心情,她坐于書房內望着泛黃的紙發楞。
既然他們先前認識為何他要隐瞞不說?
她的腦子裏逐漸堆滿濃濃的困惑。
嚴觀羽剛回到府裏,經仆人通報懷真在書房待了整天,他心頭一驚,立刻趕往書房,沒料到最想藏住的秘密仍是被她知道了。
沖入書房,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書櫃最頂空了幾本書,那本詩經如今放在案上,而懷真手中的那張紙正是他欲隐藏的秘密。
「懷真……」他喊她。
懷真擡起頭,嘴角噙着淺淺笑意。「原來我曾寫過這首詩給你,那時……我必定很喜歡你。」
嚴觀羽上前拿起那張紙,紙雖随着時間泛黃,腦中的記憶卻不曾褪色,「子衿」更勾起他的回憶。
「我姓馮……是嗎?」
「嗯,你本是春河城馮府的千金,六年前,我路過春河城結識了你,當時你才十四歲,花樣年華的你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深深為你着迷,明知你我歲數差距太大,仍決定要前去提親,怎知一場無情火改變了一切。」
「火?!」馮懷真想起夢中的那場火。
「那夜,馮府遭逢火劫,當我得知趕往時已慢了一步,除了你以外的人全命喪火場,我只能盡力安撫你,正準備帶你回北涼城時,你突然失蹤……原來你爹娘與衛珩的爹是朋友,衛珩一接獲消息便趕往春河城,之後帶走了你,這些我之前都不知情,後來再見你時,你人已在衛府。」他輕描淡寫地帶過那些已逝的傷痛。
「為什麽不對我說?」她果然不是平白無故作那些夢。
「關于這點,我與衛珩都有共識,既然你已失憶,那記住過去的痛苦又有何用?只是讓你多挂心罷了,因此我們不告訴你,我也不會以昔日的身分接近你,除非哪天你自己想起,若不是你發現這張紙--我也不可能對你說。」
「我為何失憶?」
「關于這點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她的苦,無人知曉。
「我們以前真的認識?」
「是啊,那時的你天真爛漫,其實現在的你也沒多大改變,唯一變的是你忘了我,假若我能更多留心你一點,你說不定就不會失憶。」他不知有多遺憾當時沒能花更多一點時間陪她,若他更盡心盡力他們也不會錯失這幾年的時間。
嚴觀羽眸底藏不住的思念全映入她眼中,馮懷真拉住他的手,打趣地說:「先前當你凝視我的時候就好像是透過我在看着什麽人,害我真想學那些書裏的角色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姊妹們,如果我有姊妹的話。」
「你是獨生女,并無姊妹,除了爹娘以外也沒有其他親人。懷真,我僅是單純看着你而已,因為你是我深愛的人。」
「抱歉,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她滿眼愧疚。
「沒關系,我只求你平安無事就好,剩下的都不重要了,失去的時間我們也能一點一滴填回來,我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不是嗎?」
馮懷真微微一笑,燦爛絢麗。
「是啊,你也別再無法無天寵我了,你不是說我們是一家人,如今你不願讓我得知的事情也讓我知情了,既是一家人就別老想着補償我,過去的事就忘了吧,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啊! 」馮懷真主動投入他懷裏,一雙纖臂牢牢摟着他的腰。
「寵你是我的幸福。」
「把我寵上天怎麽辦?」她揚起臉迎上他溫柔的臉龐曾經不喜歡他的笑容,如今反而深深迷戀上了。
「不怎麽辦,好好捧着你就好。」
「我不想再與你分離了……」
「不會了,我保證。」
馮懷真又埋入他懷裏他的話令她心安,卻有一道黑色漩渦在她心中泛濫着,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麽,只感覺仍有不安。
她閉上眼試圖将那些不好的感覺抛到腦後,再睜開眼時,唇角已微微上揚。
「能不能告訴我以前的事?我爹娘是什麽樣的人?」她試圖多了解一點過去的事好分散內心的不安。
嚴觀羽頓了一下,說:「你爹……他是個樂善好施的人,你娘溫柔婉約,他們十分疼愛你……」
這晚,她窩在嚴觀羽懷裏,聽他擺擺道來有關自己的過往,一點一滴重新烙印于她腦海。
或許最後仍想不起昔日的事,至少現在有嚴觀羽的陪伴,未來便能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