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個月後,紐約市。

時伊跟同事Emma吃完飯,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十點了。她租住的公寓位于曼哈頓中城,離上班的地點不過步行半小時而已。

脫掉高跟鞋,換上浴袍,她站在洗手間裏頭卸着妝。

鏡子裏那張面孔退掉脂粉之後,難掩憔悴。黑眼圈竟比在北京的時候更重了些。

時伊揉揉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發呆。

來了三個月,工作生活都上了軌道。可為什麽在這種節日将近的晚上,她總是會有種莫名的失落感。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脫掉浴袍進了浴缸。

熱水澡總能洗掉些疲憊,不管有什麽天大的事。

洗完澡後,時伊邊擦着身體乳邊思考着,是不是也該弄些聖誕裝飾。今天是節前的最後一天工作日,明天人們就正式進入假期了。她是不是也該入鄉随俗?弄些節日氣氛,家裏或許就不會這麽冷清。

正想的出神,電腦裏傳來了Skype視頻通話的聲音。她看了一眼後,掩了掩睡袍接通了。

“媽……”

陳英蘭出現在畫面那頭,精神看上去不錯。

“怎麽樣啊今天?剛洗完澡?”

“嗯,剛跟同事吃完飯回來。”時伊捋了捋頭發。

“你什麽時候放假?”

“明天。”

“那就回家吧!媽想你了!”

時伊笑了,“我才來了三個月。”

“三個月也能回來啊!人家都過節,你一個人在那兒怎麽辦!?”

“我也過節啊。”

“我就說不讓你去,你非要去。這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外頭多可憐啊!”

時伊無奈,沒回都會有這樣的話題。又不是沒在外頭待過,每次都要這麽煽情。

陳英蘭說了會兒家裏的事,又再次勸了勸時伊之後,通話時間差不多就該結束了。

臨挂斷的時候陳英蘭突然開口:“禮元--”

“沒聯系。”時伊打斷她。

“我還沒問呢!”

“我知道您要問什麽。”

陳英蘭嘆氣,沉默地看着時伊

“沒事兒我挂了啊。”

“唉……你啊!”陳英蘭無奈地搖頭。

視訊通話結束之後,時伊癱在床上發呆。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出現任禮元的臉,奇怪的是腦子裏的畫面不是他整張臉,而是眉眼的部分。原來在她心裏,他最深刻的部分竟然是眼神。

坦白說,她還是想他。雖然不是每時每刻,但只要閑下來的時候,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會不自覺的想起來他。可每回只要一想起他來,其他的事情就都跟連鎖反應似的,接二連三的一塊兒擠進腦子裏,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人類對痛苦的記憶,總是短暫的。大腦的保護機制總會模糊那些不好的,讓我們難受的事。她也不例外,她不希望痛苦,不想活在父親,任禮元,孩子,甚至是母親的帶來的痛苦裏頭。

她知道自己懦弱了,選擇離開是她唯一能救自己的方法。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有些人和事,并不會這麽輕易的就放過她。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街區內常去的一家商店。跟置辦年貨似的,她也需要填滿冰箱,順便再買些聖誕鈴铛和貼畫之類的小物件。

逛到冷藏區的時候,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

任禮元站在冷櫃旁邊看着她,手裏還拿着盒牛奶。

時伊驚訝過後,同樣靜靜地看向他。他沒說話,她也安安靜靜的。

路過的兩個白人婦女,奇怪地看着這兩個亞洲面孔。甚至走過去之後,還忍不住回頭。

“買東西?”她問了句廢話,然後把視線挪到貨架上。

任禮元嗯了一聲,把牛奶放進框裏。

接着她繼續購物,他則一直在她身邊。

“我還要買不少東西。”她看他一眼。

“嗯。”

“你有話要說?”

“……算是吧。”

然後他跟着她購完物,又一塊兒把兩個人的賬都結完之後才出了商店的大門。

“你怎麽來的?”她問。

“走路。”

“那……你想說什麽?”她看了看對面的一家咖啡館。

“過去說吧。”他順着她的目光走了過去,手裏還抱着她的食物。

時伊跟在他後頭,穿過馬路進入咖啡館。

靠窗入座後,任禮元端了兩倍咖啡過來。

“加糖嗎?”他問她。

她搖了下頭。

他喝了口咖啡後,看她。

“過得怎麽樣?”他問。

“還行。”

他點點頭。

“你呢?痊愈了?”她問他,眼睛看了下他的腦袋。

三個月不見,他已經不戴帽子了,頭發也長了出來。雖然疤痕還是能看得見,卻已經不那麽觸目驚心了。氣色好了很多,人看着也比之前精壯了些。

“算是痊愈了。”

“看着比之前精神不少。”

他揚眉,她低頭喝咖啡。

“電話號碼留一個給我。”任禮元拿出手機,頭也不擡地說。

時伊不動聲色地坐着,看着他。

“怎麽?”任禮元擡起頭。

時伊輕聲地,緩緩地說:“沒必要。”

任禮元收起手機,換了個坐姿看她。

時伊大大方方的跟他對視,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過了一會兒之後,任禮元點點頭,說了句場面話。

“做個朋友也不行了?”

時伊苦笑,輕輕地搖頭。

“不是不行,是我沒那本事。”

任禮元目光一沉,深深地看她。

她幾乎沒怎麽變,除了頭發剪短了點兒。氣色好不好的,她化着妝他看不出來。只是她之前常常隐藏在眉宇之間的那種落寞,竟然比之前更濃郁了。

顯然她沒有過的比之前好,否則不會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寂寞的,求救的訊號。

兩人靜靜地喝完各自的咖啡,不再有任何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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