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寧非離的神情滞了一秒,扭頭去看窗外的風景。

已接近淩晨,路上基本沒有行人,也沒有來往的車輛。不過在這條空蕩蕩的路中央,一直停着一輛可承載數人的大型客車。

這是劇組裏的專用包車,楚璃以前就是坐這輛車回酒店休息的。就在這幾天,寧非離存了點小心思,讓楚璃每天晚上搭乘他的順風車回酒店。

這樣的日子保持了好幾天,兩人相處得也算平安無事,寧非離當然樂得自在。

——楚璃真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寧非離嘴上雖不說什麽,心裏還是氣的。

楚璃這人熬不了夜,一熬夜連眼睛都睜不開。就在她最困乏、最缺少安全感的時候,楚璃找的不是他寧非離,而是那個叫何晏的、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出現的人。

他都看到了。

楚璃就算是困到極點。她也一定要确定她抱着的人是何晏,而不是阿貓阿狗阿寧,她才敢安心地閉上眼睛。

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寧非離的雙眼。

他真想沖過去掰開兩人,然後質問楚璃:“你喜歡的人不是我嗎?難道你就看不到我在你旁邊嗎?”

但是他不敢。

他就怕楚璃會無情地眨着她的貓眼,板起她那張俏臉迷茫地問:“你在說什麽?”

楚璃的喜好改變得太快。前幾天,她還戴着圍裙和廚師帽,微笑着給他端來一碗長壽面;這幾天,她就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在別的男人的肩頭逗留。

要不是那些場景歷歷在目,何晏都快以為楚璃對他展露的那些微笑……全是他的夢境。

寧非離以前演過一部言情都市劇,裏面有一句話很能形象地表明他此刻的心情。

——他一直知道的,她是這樣,習慣攪亂一池春水後不負責任地離開,任性自私又可惡。

寧非離沉默地把頭靠在車裏的軟椅上,閉目養神,眉頭卻擰得緊緊的,一秒也不放松。

司機師傅見寧非離遲遲不回答他的問題,就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助理甲的身上。

助理甲深深地嘆了口氣,在寧非離的耳邊小聲地提醒道:“寧哥,司機問你,還等不等楚璃了?要是不等,我們現在就回去了。”

寧非離搭在腿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過了半晌。

寧非離倏爾睜開眼睛,轉頭定定地看着她的助理,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疲倦。

他說了一句話。

助理一怔,心裏滿滿的不可思議。

楚璃和何晏他們是劇組裏最晚出來的。基本上所有的乘坐包車的工作人員,已經好端端地上車,又好端端地坐車回去休息了。

這也怪不得包車的司機,本來這司機基本都會等人到齊到了才出發。但自從楚璃乘寧非離的順風車走之後,包車司機也知道等不到楚璃,之後算的人數都是除去楚璃的。

風蕭蕭兮易水寒,包車一去不複返。

他們幾個人蕭索地站在門口,一陣冷風吹過,差點把弱不禁風的楚璃給吹跑。

林月半穿得不多,又怕冷,不停地跺腳呵氣:“小璃,你不是說這裏有兩輛車可以送我們的嗎?現在……車呢?”她的手掌聚攏停在嘴邊,一說話,嘴裏的熱氣都跑到了手掌心裏,也算是一種取暖的方式。

楚璃說:“嗯,原來這裏有兩輛車子等我們的。”她停頓一會兒繼續說,“一輛是劇組安排的包車,一輛是寧非離的車。”

聽楚璃提到寧非離,竹竿兒立馬擡頭去看何晏的反應。

他在心裏暗暗擊掌,好家夥,何晏這小子行啊。聽喜歡的人提情敵的名字,還能這樣寵辱不驚,淡然無波的,反正他是做不到。

他哪知道何晏這是習慣了。

林月半沒想那麽多,她就關心今天晚上他們要怎麽回酒店的現狀。

“然後呢?可現在一輛車都沒有啊!”

一片梧桐葉吹落,顫悠悠地掉到她的腳下。林月半欲哭無淚。

楚璃想了想說:“寧非離那邊的情況我不知道,大概包車司機以為我坐寧非離的車回去了吧。”

“那我們今天晚上怎麽辦?”

楚璃皺着眉沉思片刻——

“不知道。”她說。

“……”只聽巴拉一聲,林月半的心髒被這冷風吹成了兩半,再也黏不回去了。

竹竿兒還剩一點智商,他掏出手機說:“怕什麽,咱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一只手機就能解決所有問題。我用滴滴打車,分分鐘就能叫一輛出租車來。”

林月半看竹竿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蓋世英雄。

然後……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滴答滴答。

時間流轉得飛快,竹竿兒從信心百倍到面露尴尬,再到現在的身處絕境,只需要五分鐘時間。

他撓了撓頭發,絕望地把手機從耳邊放下,攤攤手說:“抱歉,沒有接單的出租車。”

林月半失去重心似的倒在了牆上。

“很正常。這個地方太偏僻,平時白天就沒什麽車經過,更用不着說……”何晏看了眼手表,“更不用說現在已經将近三點了。”基本上不用盼望打到車。

何晏把楚璃整個人包進他的大衣裏,免得她受涼,他溫聲問道:“冷嗎?”

楚璃搖搖頭,擡起眼看了他們一圈。

絲毫不挂在心上的何晏,裝逼失敗陷入難堪的竹竿兒,還有凍得兩腿瑟瑟發抖的林月半。

她想,真神奇,這些竟然都是她的朋友。

她竟然有朋友。

楚璃想到一個主意,她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過了很久,對方終于接聽。對方的聲音一向沉厚,但此刻卻顯得尤其低沉,低沉之中還夾雜着濃濃的沙啞,粗重的喘息聲灼灼地噴灑着,讓人頓時有了不大好的聯想。

“楚璃?”他很奇怪楚璃竟然會給他打電話,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訝然,當然還有一些覺察不到的尴尬,雖然楚璃不知道這尴尬到底從何而來。

楚璃覺得嚴子重有點怪怪的,但說不清楚哪裏怪,她猶豫了幾秒:“是我楚璃,我和我的朋友們困在劇組門口了。導演你能來接一下我們嗎?”

嚴子重沉默了很久,久到楚璃以為他不會過來接他。

楚璃忍不住出聲:“導演,你不是剛和你的夫人一起離開這裏嗎?應該沒開出多久吧?”

嚴子重心想,他認識楚璃這小妞,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頭,他咬牙切齒地恨聲道:“……楚璃,你知道你打過來的前幾分鐘,我在幹什麽嗎?”

楚璃說:“幹什麽?”

嚴子重心塞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不教壞這小丫頭。他痛苦地把自己的褲拉鏈提上,把放在周采栗兩腿之間的大手收回來,重重地捏了捏周采栗腰上的嫩肉,引得她忍不住發出一陣誘人的驚呼。

楚璃自然也聽到了,她蹙着眉問:“怎麽了,導演?”

嚴子重捂住周采栗的嘴巴,在她的耳邊低聲交代:“把衣服穿上吧,楚璃他們被困在劇組門口回不去了,我們得去接他們。”

周采栗理解地點點頭,坐起身來打算穿衣服。她慢慢地彎下腰把肉色絲襪一點一點地往上提,姿勢性感且優美,看得嚴子重頓時口幹舌燥,情不自禁地在周采栗的額頭親了一口:“我老婆長得真好看。”

周采栗拍開他的手,繼續穿衣服。

車窗外是濃重的黑,在深夜裏,樹林子綠得越厲害,黑得也越沉。

……

楚璃放下手機,轉頭對他們說:“嚴子重說會來接我們的。”

林月半感激涕零地說:“這嚴導真是個大好人啊。”

楚璃也覺得嚴子重就是一色厲內荏的,表面裝得很兇,其實為人做事都很令人信服。

“可是……”

何晏接了一句:“可是什麽?”

楚璃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今天的嚴子重有點奇怪,雖然我說不上來哪裏怪……”

片刻之後,嚴子重就過來了。

副駕駛上坐着周采栗,她看到何晏他們,微笑地對他們打招呼:“你們好。”

竹竿兒笑着說:“美女好!”立馬被林月半扭了一下腰。

竹竿兒忍痛卻不叫出來,反而還是和周采栗攀談:“你晚上的氣色可比白天還要好啊。”

周采栗看了眼嚴子重,輕笑:“是嗎?”

竹竿兒還想說些奉承的話,林月半卻聽不下去了,同樣瘦弱的她,把竹竿兒一股腦兒提到車的後座,屈身對嚴子重和周采栗說:“抱歉,我會讓這個聒噪的人閉嘴的。”

竹竿兒:“……”平時到底是誰比較聒噪啊!

已經坐在後座的楚璃冷不丁地開口:“其實陸同說的沒錯,周姐你今晚的氣色的确很好。”

周采栗轉頭問楚璃:“是嗎?”

楚璃點頭:“是啊。”

嚴子重說:“你周姐這是天生麗質。”

車裏熏黃的燈光照在周采栗的臉上,顯得旖旎且朦胧。她秀美的臉上帶着豔麗的酡紅色,像是喝醉酒後的狀态,可只要親近周采栗一點,就能發現她身上一點酒味兒都沒有,倒是有一點淡淡的麝香味。

何晏這時突然開口:“嚴導,你的頭發上沾了一片樹葉。”

嚴子重把頭上的樹葉拿下來,轉動方向盤,似乎是在感慨:“葉子還是綠的,秋天卻要過了……”

周采栗無奈地點了下嚴子重的腦袋:“這是香樟樹,四季常青的,無論秋天和冬天都不會變黃,別告訴我你連這點常識都忘了。”

嚴子重空出來的那只手握住周采栗的,把她的右手放在腿上:“我說你還真較真,我能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嗎?幽默,這是幽默!”

周采栗說:“你這老古板怎麽可能懂幽默。”

林月半和竹竿兒噗嗤笑出聲來。

楚璃的目光卻直直地停在某一點上,眼底劃過一絲疑惑。

何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怎麽了?”

楚璃快速地別過眼,說:“沒什麽。”

車裏的氣氛還算愉快。因為有林月半的聒噪,竹竿兒的神補刀,以及嚴子重的冷幽默,他們幾個人始終沒有冷場。一路歡聲笑語地往酒店的方向行駛着。

周采栗有點潔癖,她不喜歡車裏有怪味道。即便這天氣冷得可以,幾個車窗還是打開的。

嚴子重很貼心地把空調的溫度調得比原來高了幾度。

……

“你們看,那裏有個樟樹林!”一直趴在車窗附近看風景的林月半情不自禁地叫道。

竹竿兒聞言也把頭伸了出去。

他奇怪地摸着下巴:“這烏漆墨黑一片,你是怎麽發現這就是樟樹林的?”

林月半嘿嘿一笑,驕傲地說:“這你都不知道,你看那路燈照着……對,就那個路牌,不就明明白白地寫着樟樹林公園嗎?”

竹竿兒也看到了路牌:“不知道這公園好不好玩……我們也不了解這裏,要不來這裏玩一玩?”

“沒什麽好玩的,就一片樹林子,別的什麽都沒有。”嚴子重轉動方向盤,快速地行駛,離開這是非之地。他嘴裏又忍不住叼了一根煙,他沒點火,就這麽銜着過過嘴瘾。

重回這片林子,周采栗又想到了之前在這裏發生的事情……想來嚴子重頭發上的樟樹葉也是這裏沾到的。

周采栗欲蓋彌彰地咳嗽道:“我也來過,的确沒什麽好玩的。”

“哦。”林月半怏怏地應了一聲,心不在焉地重新躺回了她的座位。過了不久,她又興奮地說,“那這附近有什麽好玩的或者好吃的嗎?推薦推薦啊。”

這整個市都是拍古裝戲的聖地,好多有名氣的古裝劇和古裝電影都是在這裏殺青的。周采栗雖然不住在此地,但對這裏還算熟悉,知道些名勝古跡。

周采栗淺笑着對後座的幾人,介紹起這裏有名的吃食和風景區。

林月半幾人聽得津津有味。

連楚璃也聽得很入迷——和食物有關的話題,她從來不馬虎。

經過這番波折後,他們幾個總算回到了酒店。

嚴子重主動走到酒店的前臺,客氣地問道:“我這裏來了幾位客人,請問酒店的房間還剩幾間?”

前臺小姐當着嚴子重的面仔細查閱了一番系統,然後畢恭畢敬地回答說:“您好,嚴先生,很湊巧,就在前幾分鐘,一間預約的雙人标準間被退訂。請問你們是幾個人住?”

需要安排入住的有何晏、林月半、竹竿兒。這種情況下,如果還剩下兩到三間,是比較好的結果。但一間雙人标準間……其實也還行。

周采栗問楚璃:“你那間是單人還是雙人的。”

楚璃回答:“雙人。”

嚴子重輕輕擊掌:“這不就行了?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何晏和陸同一間,楚璃和林月半一間。完美!”

大家對這種方案都很認同。

倒是何晏說:“你不是讨厭床上有陌生人的氣味?”

楚璃承認:“我現在還是讨厭。”

但林月半可以享受和安曉培一樣的待遇。

打地鋪。

“好了,就這樣決定吧。”竹竿兒迫不及待地想回房間,他打了個濃濃的哈欠兒,困意十足,“折騰那麽久我都累了,我要回去睡覺……”

林月半受不了她身上滿滿的塵埃,她難受地扭動着脖子:“我想洗個澡。”

他們一行人走進電梯。

電梯門正要關上——

“等等!”兩扇電梯門之間就剩容納一只手的距離,結果還真出現了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女人的手腕上戴着手表,一看就是名貴貨。

竹竿兒急急忙忙地把電梯門按開,外面的人匆匆走進來,一走進來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他們的身上和頭發上還帶着深重的露水。

那個攔電梯的女人顯然不是主角。主要人物被兩個女助理簇擁進來。

楚璃看到了來人,眉眼露出疑惑之情。

“寧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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