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棋其一
好在大船有驚無險地回正了。雪無霁道:“我沒事。”
槐略一個猛拉槳,觸手貼着他們的頭飛過。此刻他也覺出不對了,對陸允風大喊:“是不是你的問題?二殿下,你究竟幹嘛了?!”
陸允風一驚:“我?……”
“你們可知這海水叫什麽?”雪無霁眸色冷厲,伸手指向海水,“此水名為‘沉銀水’,就算有人能把劍帶進來,也會被劍拖累着沉入水底。”
陸允風下意識地一低頭,水底下似乎隐約能見到無數沉船的殘骸。古往今來試圖投機取巧的人,都已經沉在水底了。
陸宸燃掃了他一眼,殺機四起,幾步過去确認了雪無霁沒有被撞傷後才松了口氣,只冷冷的不說話。
恰在此時,小船終于被觸手卷中了。殘破的船只徹底斷成兩截,四散分裂,槐略抱着木板崩潰道:“二殿下你還等什麽?快把劍丢了!”
二人各抱着一塊木板在海面上漂,陸允風終于繃不住了,一手擲出了一把劍。那上品造劍一出現,就立刻被觸手卷了去。
那團糾結在一起的怪物将劍層層纏繞起來,沉入了海底。海面重新恢複了平靜。
槐略和陸允風濕淋淋地爬上了甲板。
雪無霁表情不太好看:“你們來之前,什麽都不知道?”
他前世一直是師父的關門大弟子,所有師弟師妹都以他為榜樣。甚至天下的小輩,在他面前都要恭敬幾分。
因此這句斥責帶了天然的威嚴,陸允風一時被他震住了,條件反射想要反駁,卻又自知理虧。鐵青着臉,不說話了。
“我嘛,哈哈……看書看不進去。”槐略撓撓頭,聲音越來越小,“可能師父講過,我忘記了。”
濃霧逐漸散去,視線內的島嶼清晰起來。
此島名為浮金,形似一柄斷劍。島上有山,沒有任何動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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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路都風平浪靜,船靠岸後,幾人登島。槐略道:“咦,這裏就有劍。”
海水拍打着沙灘,連那沙灘都泛着金屬色。沙灘上沒有貝殼,只有插在沙地裏的劍。許多都已經殘破鏽蝕了。
“這種劍有什麽好看的。”陸允風不屑道。
浮金島上越往深處,劍的品級就越高。這些劍便是最低等的,連丁等都算不得。
幾人往前走去,浮金島上怪石林立,高低不平,各種岩石為坻、為嶼、為嵁、為岩,犬牙交錯,千姿百态。
陸宸燃此時身高不夠,雪無霁看他牽着自己的手,繃着臉,一直走在雪無霁前面幾步,眼神專注地查看可能的危險。
他對自己的安危也太過分在意了,雪無霁心想,看他側顏如一個粉妝玉砌的娃娃,又覺得有些可愛。
石間有泉水之聲,如環佩锵鳴,淙淙不止。
在丁級的區域沒有人停步,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周邊的岩石不再是灰黑色,而變為了灰白色,也出現了許多晶體。
“這裏是丙,有人想選一把劍嗎?”陸允風道,雖然問的是“有人”,但卻意有所指地看着雪無霁。
雪無霁活了一百多年,也見過不少狹隘逼仄之人,這陸允風還氣不到他。只是,陸允風似乎在心裏把他看成一個男寵,而非他兄弟的道侶。
“你若是想,随意取用。”雪無霁心平氣和,“可以讓槐公子幫忙。”
陸允風炸了:“我不需要幫忙!”
雪無霁道:“那就自己去拿,不用說。”
陸允風把自己給氣着了:“……”
陸宸燃擡頭看雪無霁,眸中有笑,似乎覺得他還會擠兌人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繼續走到了乙區,天色漸晚,槐略望望天,道:“今天就在這裏歇息下吧。”
雖然修士比起凡人體力足,也不用太快進食,但劍冢夜間漆黑,視線受阻。單單待着不動還好,畢竟浮金島上沒有兇獸;但若是随意摸索,很可能就會撞到麻煩了。
槐略左右看看,尋了一處石窟探頭進去打量一番,道:“這裏不錯,夠大。诶?……這兒有別人?”
石窟很高,可以容納四五個人。裏面還有一個火堆的殘痕,甚至還有溫度殘餘。
浮金島雖大,世間劍修卻是何其多。在島上遇到從別處進入劍冢的人是很尋常的事,雪無霁前世那一回就在甲區遇到了二十多個少年仙客,那些人還為奪劍而大打出手了。
上品的劍終是少數,誰人不想自家的劍壓人一頭?鬧出人命都不稀奇。
反倒是這一次三人一個外人都沒撞見,才是稀罕的事。
“估計那些人已經走了,我們就歇下吧。”槐略想通了關節後,便不去管什麽別人了。不過看過這個火堆,幾人都想起來在島上雖無野獸,卻很可能有人禍。
陸宸燃道:“四個人,輪流守夜。”
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包袱,一樣一樣地往外拿吃食。盒子精巧,食物誘人,陸宸燃生火加熱,食盒裏開始散發出濃郁的香氣。他道:“哥哥,來吃吧。”
槐略拿着自己的大餅,喃喃道:“你媽的……這也太奢靡了。”
幾人吃完,夕陽已經把灰白的石頭都染成了橘紅色。
陸允風席地而坐,忽而又道,“既然已經到了乙區,不如來拔劍看看?我看這兩把就不錯。”
幾人望去,陸允風說的是不遠處兩把雙生玄鐵長劍,被白色花瓣似的岩石包裹着。不得不說他眼光毒辣,這劍一看就是乙等中的上品。
甲乙丙丁四等的劍,其實丙等才是大部分普通修士的水平,這一把拿出去已經能夠引起一片贊嘆了。
陸允風費了點力氣才拔出了其中一把,拔Ⅰ出來時落日都沉下去了。他大喝一聲,揮劍而出,劍氣如流。
片刻後,百米之內的岩石皆攔腰出現一道黑色裂縫,縫隙向上,崩塌為塵土。
陸允風壓住喘氣的沖動,揚眉看向雪無霁。
雪無霁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伸手握住了劍柄。他的手白皙如玉,仿佛雕刻出的脆弱的藝術品一般。然而,就是這樣一只手,卻毫不費力地就拔出了那把劍。
外面的白岩依次碎裂,在暮色中散發出碎雪般的晶光。
陸允風睜大了眼睛,他雖然見過雪無霁攔他,可那是他也沒有出全力,因此并未試探出雪無霁的真正實力。更何況,在他的認知裏,雪無霁始終是個空有美貌的病秧子,即便飛上枝頭也不會變鳳凰。
可他此時覺得臉隐約有點疼,道:“算你有點本……”
“事”字還沒出口,他就卡住了。
因為那把劍表面自上而下覆蓋了一層霜雪,散發着森森寒氣。玄鐵仿佛承受不住一般震動起來,愈發劇烈,而後整把長劍彌漫上蛛網般的裂痕,在最後一縷暮光中碎成了廢鐵。
半透明的晶渣從雪無霁手指縫中落了下去,被風吹散了。
陸允風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夜色降臨後,槐略和陸允風一起守了前半夜,後半夜則是雪無霁。
陸宸燃在劍冢裏沒有靈力,只道:“宿哥哥,我陪你。”
雪無霁沒有拒絕。
外邊下起了雨。二人在篝火邊相對坐着,洞外的雨泠泠敲打着岩石,寧靜柔和。陸宸燃從小食盒裏拿出一根細棍串的糖,在火邊烤着。
甜香漸漸溢出來的時候,陸宸燃開口了:“我的三哥,确實是我害的。因為……”
“因為,那時候我也不想活了。既然要死,那就要先拉個墊背的。只可惜後來我又改了主意,覺得還是活着比較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非常平靜,看向雪無霁,聲音很輕,“宿哥哥,我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陸宸燃沒有說那位三哥是怎麽對待他和自己的母親的,因為這聽起來太像辯駁。
他就是這麽一個人,殘暴、陰鸷,不像個活人。他殘害手足,和二哥互相傾軋,殺過無數他手底下的人,就像之前那個下|藥的暗衛。
“我被禁足,是因為之前我推動了大哥、四哥、五哥之間的嫌隙,讓他們互相殘殺,我坐收漁翁之利。這件事被父皇查到了,罰我閉門思過。”
他翹起了嘴角,笑容天真無邪,“宿哥哥,你會怕我嗎?”
雪無霁道:“不怕。”
陸宸燃湊近了一些,瞳孔裏的火焰搖搖曳曳。他輕笑:“你可是我的道侶,我連手足都會殺害,你就不怕我也會害你?”
火光照在他的面容上,像一張瑰麗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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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誇雪的時候,雪:我不可愛。
燃變小了,雪:他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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