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思遠其一

槐略抓抓腦袋道:“他為什麽這樣說?”

雪無霁能有什麽疑問要找滄遺珠?他搞不太明白了。

但雪無霁淡淡道:“我知道了。”

槐略看他高深莫測的樣子, 也就不想去猜了, 轉眼就抛到了腦後, 高高興興地和緣本相一起回房間了。

傍晚,暮色将至。

桃夭的魔宮占地很廣, 滄遺珠住在其中一處偏殿中。桃止似乎是對滄遺珠也心存戒備,才把他安排住得這麽近。

雪無霁問過侍衛,寒露亭就在滄遺珠住地之外,臨近一片湖泊。

侍衛很輕松就放他進去了,應該是滄遺珠提前打過招呼。

雪無霁到達湖邊時, 遠遠就看見了不遠處亭子下的一道剪影, 臨湖而立。他微微眯了眯眼。

前世的時候,雪無霁并沒有聽說過滄遺珠這個人, 但他曾聽過一些關于月沉的傳聞。

魔族慕強,次王和歷任魔主是他們談論最多的人物。而在這麽多人裏,只有兩個被冠以“深情”的名頭。

一個是雪無霁,另一個就是月沉。這兩個人在魔族裏簡直是異類,因為他們從不答應任何人的求愛。

前者“深情”的對象大家都能看得到,就是君燭;而後者卻一直孤身一人。傳言中說,月沉所傾慕的那個對象在百年前就已經死了。

雪無霁擅畫,自然對美十分敏感。

哪怕只單憑這麽一個背影,雪無霁都毫不會懷疑有人會對滄遺珠記心心念念上一百年。

只不過現在來看, 月沉的“深情”裏恐怕還隐瞞了不少別的東西。前世他也從不覺得以月沉的性格會是那麽純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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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你叫雪無霁是不是?”滄遺珠聽到了聲響回過頭道, 似乎一點也不驚訝雪無霁“有疑問”要找他。

他随意指了指石桌上的酒菜, “我讓侍者準備了好酒, 可惜我喝不了。你要不要來點?”

雪無霁并沒有拒絕,拎起酒壺往兩只杯子裏倒滿了酒,在石卓邊坐下。滄遺珠也虛虛坐下,但卻沒有一個人動自己面前的酒杯。

滄遺珠是魂魄,沒辦法喝酒,只端詳了片刻白玉酒盞,擡眸笑道:“雪公子有什麽疑問想要我解答的嗎?”

雪無霁開口道:“月沉一路追查你,當真是為了殺你?”

滄遺珠對他們說的是,他因月沉而死,欲圖向月沉複仇。是以,他雖為月沉下屬卻早就和桃夭搭上線,叛逃了自己的尊上。

二人之間隔着一條命,必是仇深似海。那麽月沉的行為總很容易理解為憤怒的追殺。

但這解釋不了月沉看到滄遺珠時那聲失态的大喊,還有其他種種不太合理的細節。

比如,滄遺珠說自己在自爆之前魂魄被人取了出來,那麽是誰做的?

自爆通常是一個修者所能做的最後、最大的反擊,不僅僅是引爆自己的修為,連魂魄都會散盡。雪無霁兩世都未聽過有幾個自爆的修者,這樣做的痛苦是難以計量的,而且連魂魄都會不複存在。

那個人取出滄遺珠的魂,是為了保護他?

再比如,若月沉的目的是為了殺死滄遺珠,那麽為什麽在他逃跑之前不殺?

以月沉的實力,要打散一只魂可謂輕而易舉。

這個問題直入核心,滄遺珠有些訝然地望了一眼雪無霁,道:“你還真是敏銳。”

雪無霁沒有應和。

滄遺珠輕輕嘆了一口氣,視線移到湖上,笑容冷了幾分。雪無霁來時暮色已經滿湖,此刻太陽最後的餘晖也消失在了天際。寒露湖中倒映出漸暗的夜幕。

“他确實不是為了殺我。”滄遺珠幽幽道。

“……他想要的是複活我。”

這個答案沒有超出雪無霁的意料,可還是讓他心頭閃過了不可思議。

滄遺珠笑了笑,道:“我不想複生後還被他操控,寧可化為鬼魂在消散之前複仇……不過我想,你最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個問題吧?”

他目光中有深意,“他想用來複活我的東西,是一條九尾狐的尾巴。我本來奇怪他是從哪弄來這種九尾大妖的尾巴的,但卻發現,這條尾巴是某天突然出現在魔域的。”

“我原以為這是條無主的尾巴……”滄遺珠道,“但現在看來,它的主人好像出現了。就是雪公子你吧?”

滄遺珠直直地看向了雪無霁,意思十分明确。

雪無霁心道,自己又猜中了。

在和緣本相、槐略二人對話時,他就已經想到想要複活生魂也可以用九尾之尾。

他能想到,別人自然也能想到。尾巴落在了魔域,自然會引來觊觎。

而在滄遺珠這個生魂身上,他感知到了一縷自己尾巴的氣息。再稍加聯想,便能推出一條線。

最後緣本相轉述了滄遺珠的話,雪無霁就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滄遺珠要他來找他,那麽應該也已經猜到了那條尾巴的主人是雪無霁。

雪無霁索性不再岩石自己的氣息,把妖氣放了出來,道:“你是那天看到我……在換衣間時,猜出來的?”

他話到中途卡了一下,因為想起了那天陸宸燃在換衣間做的事,不由得想碰碰自己的嘴唇,擦掉那并不存在的觸感。

那天因為驚吓,雪無霁把狐貍耳朵和尾巴都露了出來,後來跑到房間中央的時候也是好半天才壓下去。

而滄遺珠的結界波動是驟然出現在房間內的,他應當此前就已經藏在了房間某處布置這一切。

那麽,極有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滄遺珠看到了他的妖形。

“你猜得不錯。”滄遺珠點點頭,“本來我還沒有把你和那條尾巴聯系起來,但後來看到你運劍,覺得你的實力恐怕與外表不符。應當是一只大妖,那條尾巴就是你的。”

至此,一部分的來龍去脈已經清楚了。

雪無霁道:“滄公子可願告知我尾巴的情況?”

滄遺珠的身上有尾巴的氣息,可他并沒有被複活成功。那麽也就是說月沉還沒來得及塑造肉|身,或者幹脆還沒找到正确的方法。

既然如此,那他的尾巴應該還在月沉手上。

“我逃出來之前,月沉正翻閱古籍尋找複活之法。他讓我與那條尾巴接觸了幾次,但看樣子應該還沒找對方法。”滄遺珠道,“他把尾巴收在了魔宮裏,我知道具體方位。”

滄遺珠說完那句話,便站了起來,抱着手笑道:“放心,我會告訴雪公子的。只是我有一個條件——三個月後桃夭與月沉開戰,你要助我們殺了月沉。”

這條件沒什麽可置喙的。雪無霁道:“我答應。”

但就在此時,一道聲音橫插了進來。雪無霁腰間的不知寒飛了出來,道:“但要是到時候你還想要拿他的尾巴複活呢?那我們豈不是白幫一場忙?”

雪無霁微愕,他都沒察覺到不知寒是什麽時候醒的,還一聲不吭地把他們的對話都聽了去。

随即是有些想笑,不知寒平時冷嘲熱諷,這種時刻卻很是護短。

他能理解不知寒的質問——滄遺珠表現得實在不像一個死過一遍的人。

蝼蟻尚且貪生,可滄遺珠明知道自己有辦法複活,卻視而不見。如果說之前是怕月沉要挾他,那麽現在在能殺了月沉的情況下,難道就一點都不會心動?

滄遺珠聞言,斂了聲音。他望着不知寒,忽然笑起來,“你真有個好劍靈。”

他放緩了聲音,矜然道,“死了就是死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那尾巴本就不該是我的,我何必要強求?”

那一雙紫眸中盡是傲色,不知寒被他語調激起了逆反心,還想再争,雪無霁卻安撫住了它。他道:“滄公子是冥海龍族。”

滄遺珠道:“我生前是冥海嫡系三公子。我敢以逆鱗起誓,決不會做奪尾這種下三濫之事。”

龍族生來驕傲,眼高于頂,卻也極為自持身份。冥海龍族更是如此。這一點到死都不會改變,雪無霁前世只聽說過,如今是第一次真正見到。

他舉杯道:“那三月之後便勞煩滄公子了。”

語畢,仰頭一飲而盡。滄遺珠道:“只可惜不能與閣下對飲了。”

雪無霁“嗯”了一聲。他心裏想的只有千萬別在這裏醉過去了,随意道了聲別,便回了別宮。

三個月後,十二月初。

梅園裏的梅花還是花苞,斜枝橫在窗前。透過镂空的花窗,能看到房間內裏的陳設。

經過三個月的時間,這裏已不是空蕩蕩的魔域風格。窗邊矮桌上隔着一支剛剪下的梅花。

一道白衣的身影走進來,骨節分明的手放下已經盛了水的青瓷瓶,把梅花插在了瓶中。這一切都倒映在了矮桌上的銀鏡裏。

銀鏡裏忽地傳來一個聲音:“宿哥哥,梅花快開了。”

雪無霁坐下身,看到巴掌大的銀鏡鏡面閃了閃,投出了虛像。陸宸燃托腮看着他,嘴角含笑。就好像二人面對面在交談一般。

“是快開了。”雪無霁頓了頓,“你的傷也快治好了。”

……也就快回到他身邊了。

陸宸燃黑發披垂,帶着濕意,上身只披了一件黑袍,看起來是剛剛用完今日的藥敷。

黑袍下露出白皙的鎖骨和胸膛,再向下就被桌子遮住了。

“今天的藥很苦,我都喝光了。”陸宸燃眨了眨眼,賣乖道。

雪無霁并不領情,道:“莳藥呢?今天還沒有彙報。”

自從他某次打開連理鏡發現陸宸燃在偷偷把剩下的半碗藥潑到花盆裏後,他就讓莳藥三天給她彙報一次療程了。

今天正是彙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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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雪的尾巴不會給任何人,安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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