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月下其一

這個結界的好處是足夠抗打、結陣速度快。但世上沒有完陣, 它壞處是需要依附于建築。

至少一個時辰之內, 月沉是進不來了。

“哥哥如何了?”陸宸燃自銀鏡中道。他看不到雪無霁的狀況, 分外焦灼。

“暫時沒事了。”雪無霁到這時才微微放松了,脫力地半跪在地, 以不知寒撐住了自己。

對于只有六尾的他來說,這樣的靈力消耗還是太過了。剛剛僅僅是冰龍,就快趕上他前世歲歇宴上的“一劍霜寒”了。

——這個傳奇,其實還是噱頭占大部分。一來當時全場只有小輩能夠活動,二來以往也沒有人試過把劍釘到青尋神木上。

“我現在就來找你。”陸宸燃見雪無霁已脫離了危險, 松了口氣後又道。他原定的是明天或者後天回去, 但他實在坐不住了。

雪無霁道:“那你的療程和公務呢?”

“哥哥不必擔心。”陸宸燃斬釘截鐵道。

雪無霁考慮了一下,覺得如果他和陸宸燃位置倒錯, 他恐怕也沒辦法安心待着不做行動,便道:“你也要小心。”

往返天地兩界的空間內,基本上任何通訊陣法都是無法起效的,因為當修者身處在浩渺雲層之中時,幾乎每時每刻周圍的靈壓和靈氣都會發生變化。

在這期間雪無霁暫時無法和陸宸燃聯絡了。

陸宸燃道:“宿哥哥,等我。”

雪無霁點點頭,連理鏡便熄滅了。

他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恢複了些氣力,能明顯地感覺到尾巴的氣息近了。幽暗光線之中, 宮殿的內部漸漸清晰起來。

要在一個時辰的期限內找到尾巴, 時間相當緊迫。

在雪無霁和陸宸燃對話的時候, 滄遺珠似乎冷靜了一點, 臉頰上的龍鱗已經褪了一部分。他看了一會兒這小殿,才道:“從這裏開始,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走了。他沒帶我來過這裏。”

他們破牆而入,此刻處地似乎是小殿的某個房間。唯有冰牆冰簇的光折射進來,走出房門的走廊也是一片漆黑。

若不是雪無霁和滄遺珠都還在恢複階段,雪無霁會選擇最暴力的方法,直接把牆壁都爆破個幹淨。

但現在沒法這樣做,這小殿的內部十分堅實,牆壁內都有保護陣,不是輕易能轟開的。

“那就只能循着氣息找了。”雪無霁在掌心點燃了一朵靈火,道。

他踏入了黑暗的走廊裏。

過程中,雪無霁看出這座小殿似乎是月沉常來的地方,留着不少生活的痕跡。有些房間是亮着的,螢石散發着冷光。

“這裏像是書房。”滄遺珠道,“也許會有一些線索。”

月沉的性格喜好整潔,所有的書籍紙頁都是分門別類放好的,雪無霁很快就得出了結論:這裏沒有尾巴的位置信息。

想想也是,誰會特意标注自己放置在自家宮殿的東西在哪裏?滄遺珠有些洩氣,十分煩躁。

但雪無霁翻到信盒時,目光一凝。

這裏面大多數都是月沉和魔域諸人往來的信件,但其中卻混着一枚玉牌。

——上面沾染着靈氣。這是……淩霄界的東西。

難道月沉在和淩霄的什麽人往來?

雪無霁眉頭微皺,拿起了這枚玉牌。玉牌的花紋很普通,看不出來特別的,他探入一股靈氣,卻被阻隔了。

起碼現在,他是不可能知道玉牌裏的內容了。

雪無霁想起了前世他成名的那場歲歇宴。

那場歲歇宴是仙魔交惡的開始,以往兩界雖然互相看不起、也常有小打小鬧,魔域雖然總把攻打仙界挂在嘴邊,但都沒有真正鬧出過事來。

上一次仙魔大戰已經是三千年之前的事情了,三千年的時光,哪怕對修者來說都很遙遠了。淩霄的防禦越來越完善,出入都有記錄,基本杜絕了被猝不及防攻入的可能。

但那場歲歇宴卻狠狠嘲笑了淩霄界。

在神不知鬼不覺間,魔族就混進了含元殿,甚至差點破壞了青尋神木。事後淩霄震怒,諸人對被俘的魔物進行盤問,但一問之下那些魔物卻都不是高層,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含元殿事變就成了個懸而未決的謎題,不過一直有猜測認為是淩霄裏出了細作。否則,魔族如何能如此天|衣|無縫地混進這等頂級的宴飲?

它是由月沉發起的。

而雪無霁此刻在小殿裏發現了一塊疑似是仙界造物的玉牌。

他幾乎能肯定這就是前世那場事變的關鍵!

“你在看什麽?快去下個房間了。”滄遺珠道。

雪無霁将這塊玉牌收進了芥子戒裏,跟了上去。一路上他們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之處,然而大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沒發現尾巴的蹤影。

這座小殿雖小,卻是一個複雜到了極點的迷宮,無數次雪無霁都感覺自己和尾巴擦肩而過了,可依舊一無所獲。

終于在一個機關門打開之後,滄遺珠眼睛一亮:“是不是這裏!”

雪無霁心髒猛地一跳,他也覺察了氣息近在咫尺。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道,修成四四方方的形狀。石磚皆是螢石原石,而雕刻的凹陷處發出瑩瑩藍光。雪無霁能感覺到尾巴的氣息就在長道盡頭。

甬道的石刻全是極為精細的敘事圖案,看起來是連接的一段段故事。雪無霁踏上石道,卻忽然感覺到了輕微的魔靈波動,眼前也似有畫面出現。

退後,那波動就又消失了。

滄遺珠看着那些圖案,表情微微凝住了,譏笑、懷念……眼中情緒一時分外複雜。

——這些螢石全是記錄,似乎是記錄着某個人的回憶。

雪無霁定了定神,踏上了螢石道。

數步之間,無數的畫面向他湧來。

……

“尊上,我願意效忠于您。請教我複仇!”

一道沉穩的少年聲音傳入耳中。

雪無霁看到了一條魔域的長街。

這種長街每個次王的魔宮前都有,穿過城邦,寬闊無比,是領地中車水馬龍往來最繁華的大道。

而他眼前的這條不知道屬于哪個次王。這裏應該是長街路過集市的部分,商鋪密集。

但此時街道上沒有尋常的喧鬧聲,魔物們都壓住了嗓門在低聲興奮地讨論。

——因為大道上停着次王的車架。

這是某個次王在例行出游,衆魔都在圍觀朝拜。

雪無霁來到車架前,看到了最開始那個聲音的來源。

一名瘦瘦小小的灰衣少年跪拜在地,看樣子是攔住了次王車架。

他磕了一個頭,再次大聲道:“尊上,請教我修魔,我願意效忠于您!”

這次的聲音比上次大很多,周圍商鋪的魔物全聽到了。

頓時,哄然大笑。

“這小子突然跑出來攔住尊上,我還以為他要說什麽呢!”

“哈哈哈哈,要尊上教他修魔,還要複仇,哈哈哈哈哈哈……”

“操,老子眼淚都笑出來了!這怕不是個傻子吧?”

“哈哈哈!!還效忠?你誰啊你效忠值幾個錢?你看尊上理不理他……”

灰衣少年似乎是沒想到會遭到這樣的嘲笑,有些愣住了,擡起頭看向了車架的簾布。

他生得很是清秀,黑發黑眸,只是臉上灰撲撲的,身材瘦小,辨不出具體年齡。但雪無霁還是認出了他就是少年時期的月沉。

車架的簾子動了一下,次王現身了。這個次王雪無霁并不認識,但他此刻隐隐猜出這就是月沉領地上的上一任次王了。

次王的誕生要麽是憑自己單打獨鬥、滾雪球般地壯大勢力,要麽是新王殺掉了舊王。以魔域好鬥的風氣來說,後者非常常見,月沉就是這樣上位的。

只是雪無霁沒想到月沉從前會是這麽弱小的一只魔物。他化人形化得還不太好,手肘和膝蓋之下是礦石般的藍色硬質,形如爪,頭上也生着藍色水晶般的尖角。

不過此時已經能看出後來月沉的性格,饒是被如此嘲笑,灰衣少年的表情也沒有變化太多。

“尊上居然露面了!”

“有好戲看了有好戲看了,我賭一個魔石,這小子馬上就要死了!……”

“哈哈哈哈……”

次王龐大的身軀下了車架,捏住了月沉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他肌肉虬紮的胳膊比月沉的腰還粗,月沉在他手裏就像一個小雞仔似的。

“哦!哦!!捏死他!”

“尊上威武!”

周圍的哄笑聲越來越大了,月沉的面上終于出現了恐懼之色。

“小子,你好大的膽。”次王像是覺得很有趣,憐憫地看着少年,手逐漸收緊,月沉痛得大叫起來,不斷掙紮,而次王就欣賞着他痛苦的樣子。

“咔嚓”一聲,一條東西掉了下來。是月沉的手腕被捏斷了。

那手腕掉下來就全然像寶石雕成的一樣,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顏色極美。月沉神情扭曲,而周圍人也沒有多注意這截手腕。

次王卻輕輕“咦”了一聲。他突然丢掉了月沉,撿起了那塊晶體。

雪無霁也走到了近前,回憶一番後認出了這是什麽。這寶石名為月下石,他之前在給陸宸燃查劍鞘寶石的時候見到過關于月下石的只言片語。

它很稀有,但這世上的寶石千千萬萬,也并不很出名。對于一塊寶石來說,或許它在某些人眼中是垃圾,另一些人卻正缺一個它來煉器制藥之類。

而月下石有一個奇特的點是,它既是死物又是魔物,可以理解為石頭的精怪。

月沉單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咳嗽着,滿臉是淚。

次王端詳了片刻那手腕形狀的寶石。周圍的魔物好似也察覺出變化,起哄聲漸息,變成了疑惑。

“尊上在看啥子哦?”

“……不知道。尊上不殺這小兒了嗎?”

雪無霁看着次王壓了壓手勢表示安靜,而後問道:“小子,你想向誰複仇?”

月沉怔住了。

片刻後,他道:“我的父母死于冥海龍族之手……我想要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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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請了假,但我居然碼出來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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