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七月的晴天,閃了電(04)
待回過神來,高揚發現女孩子早已走遠,忙拉開門又追過去,“喂,回來!”
他邁着長腿快走兩步,見她那兩條小短腿兒也越走越快,不由好笑地喊:“哎,你慢點兒!不知道我出過車禍是個玻璃人兒啊?非逼我追你。回頭我這腿……嘶!”
他倒抽一口涼氣,似乎很疼。
許曌知道這大半又是在騙人,但還是猶豫着停住腳步。
不放心地一回頭,果然見高揚笑吟吟立在不遠處,臉上毫無痛色,連裝都懶得裝一下。
“你!”她氣得咬唇瞪他。
他慢悠悠晃過來,吊兒郎當笑說:“行了啊,不就讓你叫個哥嗎,看把你委屈的。不叫就不叫,要還生氣,我管你叫哥行不行?”
許曌:“……”
誰稀罕當你哥!
高揚略垮着肩膀,低頭睨她,當真一聲聲叫起來:“哥?許哥?曌哥?”
頓一頓,又叫:“……媚娘哥?”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許曌聽着他油腔滑調,終于繃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
笑完了又覺讪讪的,好像在他面前就會變的像個小孩子,一會兒怒一會兒樂,情緒全不由自己掌控,陰晴不定的。
難得高揚沒取笑她,立即說:“笑了就是氣消了啊,可不許再鬧了。快走快走,人保安小哥還等着給開門呢。”
許曌最怕麻煩人,遠遠見保安果然還等在門口,只得同高揚一道折返回去。
剛才是被逗得羞惱,當着保安的面鬧小脾氣,這會兒再回去,她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就想蹭出去。
偏高揚還要揚聲和人家打招呼:“哎,我帶我哥走了啊。”
許曌:“……”
保安果然又看向她。
好在人家不像高揚那麽讨人嫌,沒再打趣,只擺擺手給他們放行。
出了校門,兩人并排走着。
這半年之中,許曌同高揚接觸的時候不少,然而獨處的機會不多。
此時同他一道走在大街上,老覺得有人看他們,莫名不自在。
深想一下,或許還是自己對他有所觊觎,所以做賊心虛。
高揚倒是一派悠然自得。
他見女孩子離他足有兩臂遠,又一直悶悶地低着頭,只當她還為剛才的事生氣。人湊過去些許,她偏着肩膀微微一躲,他不由笑說:“氣性還挺大。”又随口哄道,“別氣了。我又不是要耍你,是看你想不開,怕你心裏堵得慌,故意逗個悶子給你分散注意力。”
一米八幾的大男生不斷擠過來,再旁邊就是綠化帶。
許曌避無可避,只得和他越挨越近,悄悄紅了臉,小聲嘟囔:“反正你總有道理。”
“啧,還不信我?”
“……沒有。”她讷讷地說着,頓一頓,又解釋,“不過,我剛才沒想不開。”
“還沒有?”高揚一挑眉,“都跑天臺上預備跳樓了,還不叫想不開?”
許曌詫異一瞬,旋即明白過來。
他既然連她同父親的電話都聽見了,那知道她去過樓頂天臺也不奇怪。
她悶悶地反駁:“我是去過樓頂,可我沒想跳樓。”
高揚只哼笑,“不想跳樓你跑那兒去幹什麽?難道等一個梁朝偉出現,和你在天臺演一場校園版《無間道》嗎?”
許曌:“……”
這人怎麽這麽貧!
白了他一眼,吐槽的話沒說出口,到底默默吞了回去。
沉一沉,忽地瞪大眼,又訝然問:“你、你看見我去天臺,還誤會我要跳樓,你都不露面?”
高揚斜她一眼。
小姑娘滿臉寫着質問。
啧。
看來這半年改造成果不錯。
當初那麽個唯唯諾諾的小人兒,現在會使小性子、會和他拌嘴、還會質疑他。
真是越來越有出息。
舔着牙尖兒滿意地笑了笑,高揚信口就說:“你要為這麽屁大點兒事就去跳樓,那得沒出息成什麽樣?真那麽不禁事,活着也沒多大用處。要跳我成全你,如果不用負法律責任,我還想踹一腳給你加把勁兒呢。”
許曌:“……”
見女孩子無語,高揚在心裏偷偷地樂。
想着那會兒看她一臉沉郁立在天臺欄杆前,心裏着實繃了一下,生怕她真做傻事。
然而轉念一想,一個把“揪着自己的頭發把自己從泥地裏拔/出來”當座右銘的人,一個高一體測不及格高二就能跑滿分的人,一個在那種家境下還能咬牙考上浮遠一中的人……一個那麽用力活着的人,絕不會輕易赴死。
因而他放了心,沒去打攪她。
果然,她的犯傻只幾秒,很快就轉身回教室,去拿MP3給班主任錄音了。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到高揚車旁。
車鎖一開,高揚自己坐上駕駛位,許曌在車外,倒遲疑了一下。
高揚他……畢竟是有女朋友的人。
越是和他獨處,她越是需要拿捏分寸。
所謂君子慎獨。
她忘了從哪裏看到一種說法,說男人車上的副駕駛是女朋友專屬。
于是暗暗一咬唇,去拉後排的車門。
“哎哎哎,往哪兒坐呢?這是拿我當司機了?前邊兒來。”人還沒落座,高揚已經不滿地嚷嚷起來。
許曌動作一頓,猶豫說:“不是,是我覺得……”
“你覺得什麽你覺得!”高揚朝她一擺下巴,“前邊兒來。”
許曌:“……”
磨磨蹭蹭坐去前排,她心虛不已,磕磕絆絆建議說:“那個……我去你酒吧打工的事,要不要和學姐說一聲?”
高揚瞥她一眼,這才明白她非要去坐後排的緣由。
哭笑不得地嘆了聲,到底不願讓她有什麽心理負擔,于是當着她的面,撥通了孫妍的電話。
孫妍高考後,和幾個未來的大學同學組團,一起去夏威夷旅游了。
那邊碧海銀沙太迷人,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聯絡過高揚。
忽地接到他電話,還有點兒詫異,“喂?你找我有事?”
高揚單刀直入:“這不放暑假了嗎?許曌打算去我酒吧裏打打工,知會你一聲。”
孫妍更詫異了,“這是你的事啊,和我說幹什麽?”
高揚瞧一眼許曌,漫不經心笑說:“不是我要和你說,是她要和你說。”
相處日久,孫妍也吃透了許曌的性子。
她當即明白過來,爽朗笑說:“那你讓小學妹好好幹啊,多賺點錢,回頭要記得請我吃飯!”
她那邊極熱鬧,只說了這麽兩句話,就有人不停地叫她過去。
其中一道男聲低沉悅耳,真是标準的播音腔,正揚聲喊她:“孫妍,過來,這邊有你想找的那種貝殼……”
也沒心思再多說,孫妍又叮囑一句,叫他不許欺負小學妹,很快就挂斷了電話。
高揚收了線,轉頭睨着許曌,低低地笑,“這下安心了?”
許曌腼腆地抿唇一笑,“……不影響你和學姐關系就好。”
“切。”高揚不屑地笑了下,終于啓動車子。
路上,他把手機接通車載藍牙,倒又打了一通電話。
給他們班主任。
許曌有些詫異,正想問他找陳老師幹什麽,電話已經接通了。
陳老師問:“高揚?你有事?”
高揚瞥一眼許曌,方一本正經地說:“陳老師,是我。您不是讓咱們班的許曌停考回家嗎?我把人接出來了,現在我車上,跟您說一聲替她報個平安。”
一提許曌,陳老師不由心虛,不大自在地問:“你接的她?她家長沒來嗎?”
高揚順口就說:“沒來。早上我恰巧聽見她給家裏打電話了,她父母死活不肯來,直罵她沒出息,還讓她給您跪下說好話。她一個女生,愛面子又膽兒小,既不敢不聽您的,也不敢不聽父母的,挂上電話哭得和淚人兒一樣。我看她在天臺上站了半天,恍恍惚惚差點兒跳樓。生怕人出什麽事,正好我也離校,就順路帶出來了。”
許曌聞言:“……”
她什麽時候哭成淚人兒了?!
又什麽時候在天臺站半天了?!
訝然瞪了他一眼,他只朝她擡擡眉毛,繼續對陳老師說:“當時我看她為難,就建議她去找找校長,看能不能重新安排一下考試的事。她說對您影響不好,不肯去。又說打從高一起,您就一直特別照顧她,這次不讓她考試肯定也是為她好,讓我千萬別和校長說。”
許曌:“……”
這人說謊話怎麽草稿都不打的?
紅口白牙,幾句話就把她描述成一朵小白花。
她自己聽了都汗顏。
許曌一臉赧然,忙使眼色叫他別說了,他聽着陳老師沉默,暗暗一笑,還在繼續:“她說了好些您照顧她的事。我想着,您這麽關心她,我貿然把人帶出來,肯定得知會您一聲,免得您一直挂心。”
陳老師對許曌本就心存歉疚,聽高揚這樣一說,明知道是半真半假,可心裏還是七上八下,半晌踏實不下來。
終于等高揚說完,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沉沉說:“你們車到哪兒了?不然……你送許曌回來吧,我安排一下,讓她後面幾門正常考試。至于今上午缺考的語文,事後補考一下就行。”
聞言,許曌心底泛起一陣潮熱。
她知道,陳老師這本該理所應當的安排,其實是背負了許多。
高揚聞言也勾了勾嘴角,自己替許曌做主說:“她這一折騰,也沒心思考試了。她說不麻煩您了,我還是先送她回家吧。”
“也不麻煩,現在回來還來得及。”陳老師堅持道。
“還是算了,她這情緒太差了,真不适合再考試。”高揚說,“等送她到家,我再告訴您,您先忙吧。”
利落挂斷後,他看向許曌,笑着問:“怎麽樣?聽見陳超風同志真心悔過,心裏舒服點兒沒有?”
那會兒删掉錄音,不再去告發陳老師,是許曌自己的決定。
可那并不意味着,她就完全原諒,毫無芥蒂。
而此刻,聽完高揚與她的對話,她知道陳老師難為她時并非心安理得,在得知她為此承受的代價後,也有心彌補。
足夠了。
足夠平息她之前的于心不甘。
心裏頓時暢快不少,她也明白了高揚打這通電話的用意,淺笑着一點頭,“嗯,舒服多了。”但轉念一想,又問,“你、你幹什麽說我哭,還說我要跳樓?”
高揚盯着前方路況,雖沒看她,卻仍舊兩眼帶笑,“你為陳超風吃了這麽大虧,把你說慘點兒,讓她內疚多點兒,也算出口惡氣。再說了,她越現在越慚愧,以後就會越想彌補你。信不信,下學期開了學,她能對你更好?”
許曌:“……”
頓一頓,又嗫嚅說:“你可真會騙人。”
前方恰趕上紅燈,高揚減速停車,扭頭向她笑說:“沒看過《倚天屠龍記》嗎?裏邊兒張無忌說了,越好看的男人越會騙人。”
說着,朝她揚了揚下巴,一副自戀模樣。
許曌忍不住笑,笑完才反駁:“那話明明是殷素素說的,而且人家說的是:越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
高揚故意皺起眉頭,逗她說:“還以為你這樣的好學生不看閑書呢,原來小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少。看來平時用功都是裝的,這下被我抓現行了吧?”
許曌再笨也知道他是玩笑,可她還是不太習慣同人插科打诨,抿了抿唇才低聲地,“什麽抓現行?你這是釣魚執法。”
“釣魚執法也是執法,能把你這種‘不法分子’抓出來就是好辦法。”
再接話就順暢了些,她反駁說:“那可不是。釣魚執法不符合程序正義,執法結果不受法律認同。”
高揚:“……”
啧。
越來越牙尖嘴利了,都快說不過她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了一路,到酒吧街時,将近上午十點。
這個時間酒吧沒什麽客人,倒是安安靜靜的。
上次許曌來,先是緊張,後是尴尬,根本沒心思四處細看,幾乎不記得裏頭是什麽樣的。
這回由高揚親自帶着,她先看了一樓的大堂,見裏頭設有橡木吧臺、高腳椅、軟皮沙發、玻璃茶幾、占了一整面牆的酒櫃,還有數塊巨大液晶屏——那是用來播放球賽的。
此刻沒有直播,液晶屏上正放着一些球星經典射門集錦。
許曌匆匆看了兩眼,正見一個高大俊朗的球星倒挂金鈎。其人動作流暢有力,淩空躍起時直如馮虛禦風,不由駐足嘆了一聲:“伊布這球好漂亮。”
高揚腳步一頓,略有些詫異,“你也看球?”
從前是不看的。
自知道他原來是足球運動員,才開始悄悄關注。
不過到底時間有限,她目前只認得幾個世界級的巨星。
許曌有些心虛,“呃,就看一點。”
高揚審度地瞥向她,“女生看足球的可不多。”
生怕被他看穿,她不大自然地笑笑,欲蓋彌彰說:“呃……我哥平時會看,我偶爾跟着看一點,所以認識幾個球員。”
“是麽?”
她讪笑一下,“是呀。”又加一句,“我騙你幹什麽?”
高揚笑笑,不再多問,帶着她上了三樓。
他這酒吧每層面積不大,不過占了整整四層,總面積還是相當可觀。
一樓是大廳,二樓是英超專區,四樓是西甲專區,而三層是員工專區,給幾個管理人員設有辦公室,另外就是給夜場服務人員準備的休息室。
上回許曌來,就是随着趙英超闖進高揚的辦公室。
這次一進門,高揚先叫她坐,自己給經理打電話叫他馬上過來,然後不緊不慢走進裏面的套間,不久拿了樣東西出來,揚手就扔給許曌,“穿上。”
許曌伸手接住,見是個藍白相間的筒狀物,布料厚而韌,抻拉一下極有彈性,表面又有些透氣的小孔,想來是防止悶汗的。
“這是什麽?”她問。
“踢球用的護膝。”
其實專業球員踢球時并不用護膝,因為會影響膝蓋靈活性,減緩變向速度。倒是韌帶關節受傷後,複健運動的時候常用,為的是緩沖動作力度,以免二次傷害。
許曌一個純外行,解釋起來麻煩,所以他只籠統一說。
可她皺着眉頭,仍不明白,“踢球用的?那幹什麽讓我穿?”
高揚笑她笨,只得又解釋:“你不是才骨折過嗎?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五十天不到就四處亂跑,肯定沒愈合完全。戴上這玩意兒,多少能保護關節和韌帶。免得你在我這兒上班的時候又出毛病,我還得賠你醫藥費。”
他故意說的自己像個黑心老板,可許曌清楚,他是關心自己。
心裏一暖,她忍下唇邊的笑意,低低說:“謝謝。”
“謝什麽謝?快穿上。”
許曌坐在沙發上,低頭想捋起褲腿,見高揚倚着辦公桌立在對面,又有點兒不好意思。
見她畏縮着不動手,高揚笑了,“挽個褲腿也怕人看啊?你怎麽不幹脆學阿拉伯女人,出門再裹個面紗呢?”
她:“……”
臉上熱了下,自己也覺得太矯情,到底當着他的面挽起褲腳,露出一截雪白小腿,把護膝套在關節處。
她并不認得Bauerfeind這個國際大牌,只覺這護膝戴上身,腿彎處瞬間溫熱緊繃,然而靈活性絲毫不減,整條小腿都有種極貼身的包裹感,偏又不覺僵硬壓迫。
果然很舒服。
許曌心裏偷偷一甜,正要向他道謝,辦公室門被敲響了。
高揚只說一個“進”字,她見一個精瘦矮小的男人入內,笑着叫了聲“小高總”。
“這就是酒吧經理,姓周,負責服務人員的管理。”高揚随口介紹一句,淡淡吩咐她,“你先跟他去領身工作服穿上,剩下的事回來我再和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一點,抱歉噻~
小羊羔又快變成小綠羊了,你們發現了咩?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董小寶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離離原上草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