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婧正想說要帶孩子回家,但轉念一想,請假半天不僅扣半天工資,這個月的全勤獎金也沒了,這麽一來差好幾百塊錢,肉有點痛,她便閉了嘴。而俞靖繼續一本正經談工作:“一會兒你聯系黃總,說我在公司等他,今天不談明天也排不開時間。”
于婧一一聽着,被他帶進工作氣氛,秘書的感覺也出來了。
而身後兩個小的正在進行無聲的交流。于立昭拿眼瞪俞晏,意思是:“什麽情況?”她媽換工作她是知道的,俞晏的哥哥她也見過,但怎麽他們就搞一起去了?
俞晏誇張地做口型,不出聲:我——也——不——知——道——啊!
于立昭正想罵他,忽看到自己親媽回過頭來看她,她連忙低下頭看路,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于婧順道掃了俞晏一眼,回過頭來想,雖說她希望女兒和男同學保持距離,不過畢竟是同班同學,他倆一句話不說也有點奇怪吧?想想又覺得自己矯情犯賤,和男同學走近了她不滿,離遠了她又奇怪,要讓女兒怎麽做她才能安心啊?她決意不再瞎想,逼緊了,女兒反而起逆反之心。
于婧本想上車後座,和女兒坐一起,但那男孩子迅速竄到後面,她腳步頓了下,只好繞到副駕駛去。幾人坐好,車開出去,于婧瞥一眼後視鏡,不禁蹙起眉來。
說好不亂想的,可是後排那男孩笑成那樣,嘴巴都咧到耳後根了,為什麽?再看她女兒,硬邦邦地坐着,離得老遠,倒挺規矩。疑慮一起再難消,于婧一路上頻頻往後視鏡上瞄,繃緊的臉部肌肉就沒松懈下來過。
俞靖察覺氣氛不對,也往後視鏡瞄,那根本來也不粗的神經被通了電般,一瞬間全明白了。他暗自後悔,剛還不如讓于婧自己走呢,就俞晏那傻小子,保不定給他惹出什麽事來。一想起上次于婧在別墅鬧那事,他還有些哆嗦。這女人管起女兒來,可怕啊!
俞晏空出左手按按額頭,頗覺自己最近智商有些下降,大約是熱脹冷縮脹的。不過他覺得還可以挽救一下。
“俞晏,幹嘛呢,笑成那樣,考試考得不錯?”
“啊?”俞晏反應幾秒,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老師表揚我呢,說我再努力努力超過第一名也是有可能的。”說完,他朝于立昭笑一下,但人沒理他。
俞靖說:“那行,等你考第一名,我送你個北極游。”
俞晏興奮地叫起來:“真的假的啊哥,那個超貴的!”
俞靖哼哼:“你先考到再說吧。”
于婧從後視鏡裏觀察女兒,她那麽安靜地坐着,也不知道這些話聽在她耳朵裏是什麽感覺。會羨慕嗎?她現在給不起她什麽游,只能盡力讓她吃好穿好,不用在學習之外還擔心經濟問題。
Advertisement
車停在公司樓下,俞靖一句話就把兩個小的打發走了:“公司還有事,你們自己坐車回去吧。”于婧看他們離開有些擔心,暗暗忍了。她覺得自己草木皆兵的都快有毛病了,不想這樣放任自己。女兒是她生的,她得學着相信她才是。
“于婧。”
“嗯?”
于婧停下來仰頭看去,俞靖站在高她幾級的臺階上,低着頭,目光深沉晦澀,湧現她看不懂的情緒。
他問她:“你後悔嗎?”
〇三三
俞靖背光,陽光從他後腦勺照過來,刺向于婧的眼。她眯了眯,腦中有些東西一閃而過,沒抓住,轉眼就想不起來了。
她搖搖頭,沒說話。
俞靖回身上去,她跟上。電梯門緩緩閉合,裏面沒有別人,于婧盯着數字一路往上跳,氣氛安靜得令人窒息,她側頭看去,俞靖盯着前面不知在想什麽,十分空洞的樣子。
她眨眨眼,收回視線重新看着數字跳動。
她說:“每條路都是未知的,換一條未必會更好。”
俞靖扭頭看她。她神色平靜,像看破一切。
于婧脖頸細長白皙,微微揚着拉出柔美又倔強的弧度,頭發随意紮在頸後,黑白分明。
也對,這一條路未必不好,只是遇到的關卡不一樣而已,人活着必然會遭遇種種,無法逃脫只好接受并試圖享受。
他問的突然,她答的模糊,也不知是心有靈犀地相通了還是自說自話對號入座。反正,他覺得這一刻挺好的,安寧,豁然。
叮——電梯到達,門口拉開,外面是另一個世界,他們還需要在各自的道路上行走,而知道有那麽一個人與自己有些共通點,心便沉靜許多。
時間不早,忙活一陣很快到下班時間,俞靖還在會客室與黃總交談,于婧進去給他們續水,順便聽了一耳朵,出來後沒急着下班。楊婉說得對,跟在俞靖身邊的時間都是寶貴的,她即便只是每次零星聽上一點,也能學到許多東西。
大約十幾分鐘後,相談甚歡的兩人從裏頭出來,俞靖送人出去,一會兒後回來,倚在于婧辦公室門口笑道:“不舍得下班?”
于婧騰地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兩人一齊下樓,俞靖心情很好,沒頭沒尾在電梯裏哼起歌。于婧分辨許久,模模糊糊聽到一句“愛祖國,愛人民,鮮豔的紅領巾飄揚在前胸……”“揚”字拉得很長,拉得調都沒了。
于婧表情扭曲,不忍看他。俞靖總有辦法讓她陷入這種奇怪的尴尬。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飄過去一眼。哦,他的領帶是紅色的。
到外面,俞靖很好心地問了一句:“送你回去?”于婧想也沒想就擺手婉拒,他“哦”一聲,車身悠悠地滑出去,空氣中似乎還飄來一句“勇敢前進,前進”。
于婧風中淩亂的同時,竟然也跟着哼了起來……
走進樓道,于婧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這幾天,她一直有些害怕回家。對面很久沒動靜了,靜悄悄的好像根本就沒有人住,這種暴風雨前的平靜讓她十分不安,該來的遲早要來……
晚飯過後,門鈴終于響起來,于婧竟有一種要解脫了的感覺。
門外站着龐秀娟,神色凄哀,似乎經歷了無盡的掙紮。
“小婧,我們……能談談嗎?”
龐秀娟比于婧矮半個頭,現在微仰着頭,站在那裏顯得無措。于婧一下就軟了心,點點頭,關上門往外走:“出去說吧。”
于婧落後龐秀娟半步,兩人一前一後下樓,走過下坡,路過加油站,沿着馬路走了很久,龐秀娟依然沒有說話。半晌,她停下來,面對于婧掙紮着叫了一聲:“小婧……”
于婧不應,繼續走着,走到她的前面。
龐秀娟跟上去,在後面哀哀地說:“阿姨對不起你……你,能不能放過浩浩?”
放不放過,都不能再好好做鄰居了。于婧默然地走着,覺得腳步沉重,心更沉。她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但真的到來時,還是難過得要死。她就沒想過和方浩在一起,怎麽就不能安安靜靜地過下去,讓這些事掩埋在時光裏呢,非得扒了出來,弄得誰也不好過,方浩他又好過嗎?變成這樣,他開心了嗎?
于婧停下來,回過頭看着龐秀娟,明知道結果卻還是問了一句:“龐阿姨,我哪裏不好?”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配不上方浩這樣的人,甚至還有的認為她被王十滿騷擾是非常正常的事,連她自己都一度認為,她沒有去愛別人的權利,她只能找一個離異或喪偶的男人,過一眼望得到頭的生活。
可是,憑什麽哪?她犯了什麽滔天大罪啦?
她還沒委屈,龐秀娟先委屈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你沒有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我老古董,要面子,我不能讓浩浩被人戳着脊梁骨說啊!小婧,小婧你能理解我嗎?你也是當媽的,你不要讓我為難好不好?”
于婧咬唇聽着,覺得一陣無力。她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她理解啊,可是她不理解為什麽啊,她可以怪誰呢,誰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為什麽要挑戰既定成型的人生觀。
身側疾馳的車輛呼嘯而過,帶起猛烈的風刮過耳廓,呼呼呼,幾乎耳鳴。
“我不會和方浩在一起,也請他不要再騷擾我。”
于婧每一個字都說得鄭重,她不為了方浩的脊梁骨,而是為了自己,她不接受這種低人一等的感情,也不需要別人勉強接受她。她的脊梁骨,得自己挺直了才不至于被人壓彎。
她沿着來路回去,對面有遠光燈射來,她盯着看,眼睛被刺激得濕潤,但沒有液體再流下來。她以後,不會再為了這種事情哭泣了。
那一顆脆弱的心,一點點變得剛硬,開始折射出日益耀眼的光芒。
一個人上坡,上樓,對面的門大開着,方浩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