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耍戲戲耍
值守宮門的宮人将腰牌遞回去,躬身道:“原是睿安王世孫殿下,仆等失禮了。”他擡起頭,目光往車內探了探,又垂首下去,“只是,仆等奉公值守,還望殿下告知車內另一人的身份。”
這扇宮門通往後宮,無數尊貴之人在內,馬虎不得。
鐘離謙接過腰牌,笑道:“哦,那是我偶在民間發現的雜耍藝人,特帶來讓太後娘娘開心開心。”
車內,被包裹的嚴實的呼衍達耶氣不打一處來,作勢要沖過去與鐘離謙争吵,被舒錦和一把按住。
值守的宮人又往車內看了看,隐約能見裏頭一人穿了長衣長褲,還帶着大大的鬥笠,頭垂的很低。賤籍之人大多是如此打扮,在尊貴之人面前,臉是不能露的。
“如此,太後娘娘必定十分歡喜。”宮人退後一步,手一擡,宮門随之打開。
馬車噠噠,慢悠悠駛進後宮。
“你!為何要說我是雜耍!”呼衍達耶氣呼呼地一把扯下鬥笠,“不是說好,是遠方堂兄嗎!”
“你長相與宇天國人差這麽多,說遠方堂兄誰信?”原先的說法不過都是安撫他讓他同意跟自己一輛車進宮的說辭,“宮門森嚴,你以為是家裏大門想進便進?”
“那就,讓我以呼褐族身份進來!我是族長之子,誰敢攔!”還是不甘心身份上被這小子占了便宜啊啊啊!
“正因你是呼褐族族長之子,才更不能輕易暴露身份。”鐘離謙暗自搖頭,呼褐族是有多寵他,簡直比宇天的皇宮貴族還要嬌貴,腦子如此通直,還真放心把一族全托福給他?
“為何不能,我不正是以呼褐族族醫身份進宇天的嗎?”呼衍達耶果然不能理解,對他來說,要做什麽要說什麽,都應當敞開了來,繞來繞去多累。
“達耶,還記得出發前我跟你說的麽,”舒錦和開口說道,“‘宇天不比呼褐,複雜許多,做事說話若不考慮前後因果,必定會吃虧的。’你是以呼褐族族醫身份進宇天的,但名義上,是護送我回京而非進京面聖,這二者區別很大。”
“呼褐對友好有大小之分。護送我回京就是小友好,是朋友間的幫助。以族長之子的身份進京面聖,卻是呼褐和宇天間的大友好,關系到兩者間的發展。你說,這如何能馬虎?”
“是我委托你來宇天幫忙,自然要對你的安危負責。我希望你去看診的二人,都是宇天至尊至貴之人,明處暗處無數雙眼盯着,你的身份一旦暴露,所言所行就非我二人能庇護,如何能輕易?”
“你的身份是一把雙刃劍,能護你亦能害你,不到必要時刻千萬不能暴露。所以,答應我,在京城不要輕易露面,在皇宮不要輕易出言,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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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雙眸中充滿了懇求、擔憂以及內疚,一雙目光專注地望着呼衍達耶。呼衍達耶只覺心一燙,要被蠱惑進去一般,“‘你很擔心我’我可以這樣想嗎?”他的手指動了動,想觸摸少女飽滿的臉龐。
“嗯咳咳咳!”
被一串礙事的咳嗽聲打斷。
對舒錦和而言,咳嗽聲卻是救了場,她忙道:“是,我很擔心你,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很殘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呼衍達耶的心意。但感情一事如何能勉強,有希望卻沒結果,這樣的痛她受的太多了,如果沒有結果,那就要果斷砍斷,長痛不如短痛,他一定能走出去,一定能看到更多比她更好的姑娘。
呼衍達耶眸色黯淡下去,忽又向怒目瞪向鐘離謙。
在他看來,若沒有這個人的存在,舒錦和未必不會接受他。他們相遇的太晚,太晚了。在呼褐,若對方有心儀對象,尚還能争上一争。但有婚約者和有夫之婦,是絕對不能碰的,被發現就會當場處以呼褐的極刑——吊在懸崖之上,前胸刷上能招引禿鹫的肉醬,讓其感受被奪心愛之人的痛苦。
可現在,即便沒有遭受食心的禿鹫撕啃,他的心也很難受。
原來……愛而不得,是這麽難受的一件事嗎……
他太難受,不得不轉移這痛苦,最後統統化作憤怒對準鐘離謙,只覺是這個男人把他的一切希望都打碎了。
鐘離謙一只胳膊搭在車窗上,與怨氣沖天的呼衍達耶對視片刻後,轉而看向車窗外一重又一重的宮殿,心裏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她身邊那個位置,原本是他坐的啊!居然還瞪他,他才是要瞪人的那個好嗎!
馬車開始減速,太德宮的宮門越來越近。
鐘離謙自窗外收回目光,他看了眼呼衍達耶手中的鬥笠。
“給你個忠告吧。越是人多的地方,人心越是叵測,你若不用些心,別說是在宇天能否安全度過,便是在你的呼褐,也未必能這麽容易就繼承族長之位。”馬車停了,鐘離謙率先起身,掀開車門簾子,“把那鬥笠戴上。”
呼延達耶皺了皺眉,雖不想被鐘離謙說教使喚,但他已答應了舒錦和,所以還是把鬥笠戴上,壓低再壓低,跟着出了馬車。
“這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後一聽聞鐘離謙和舒錦和來了,病着的身子都多了些力氣,早早就叫宮人給她梳妝,扶着她在正殿堂等着。然還沒有高興上幾下,卻見還有一人同行,精壯又高大,仿佛一棵筆挺的青松。
鐘離謙行單膝叩禮,起身道:“姨姥姥,這位是我偶然在民間發現的雜耍藝人,戲法了得,特帶來讓姨姥姥開心開心。”
随他的話,呼衍達耶也照他的樣子單膝跪下,頭深深低埋,說出了那句練習許多遍的話:“民見過太後娘娘。”
“哦?”太後不疑有他,饒有興趣地對着呼衍達耶打量,“看這位雜耍藝人身材就異于常人,想來耍起戲法來是十分了得。好孩子,如此惦記着哀家,哀家甚是歡喜。不過在此之前,是不是該給哀家敬杯茶?”立即有宮人端來了備好的茶,“哀家等這杯茶,可等了許久吶。”
舒錦和與鐘離謙一人端起一杯茶,跪在宮人準備好的膝墊上,齊齊朝太後一拜。太後喜笑顏開,接過茶都抿了一口,招手讓宮人把見面禮送來。
那是一份禮冊,開冊,共十頁百件物,寓意十全十美、百年好合。
敬過茶,便打算開開眼界看雜耍藝人的戲法如何了得了。
“姨姥姥,此人戲法實屬世間難見,不若邀了太子殿下與婉寧公主一同欣賞吧。”
經鐘離謙提醒,太後似才想起來,嘆一聲:“瞧哀家,婉寧總提着要見外孫媳,哀家便說等外孫媳進宮來了便去喊她來,結果又給忘了,上回她可就為這事同我置了半天氣。”
過了四年,太德宮倒是沒變化。太子依舊沒有行宮,婉寧公主依舊受寵,他們依舊同住在太德宮中。但這幾年,太子和太後的身子都一年不如一年,大多時候都是窩在寝宮休生養息。而婉寧仍是膽子小不愛說話,除了跟着其他皇子公主上宮學,剩下的時間就是陪伴在太子和太後身邊。是以,太德宮也一年比一年冷清。
司行溫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甚至更憔悴一些。婉寧已出落成似玉如花的溫婉少女,見到舒錦和時,喜洋洋地不顧形象地提着裙子小跑到舒錦和身邊,拉着她的手說貼己話。
太子在場,依着他喜靜的性子,幾乎所有的宮人都退出了殿外。
三人入了座,目光都落在呼衍達耶身上,等着他的精彩戲法。但戲法沒等來,卻等來了鐘離謙三人齊齊跪下,口中高呼着,“請太後娘娘、太子殿下贖罪。”
太後大驚,“你們這是作甚麽,有何事要行此大禮賠罪的?”
司行溫毫無驚訝之色,淡淡道:“那人,并非什麽雜耍藝人吧?”
鐘離謙雙手相合,高擡起來,回道:“太子殿下說的是,這位并不是雜耍藝人,而是呼褐族的族醫。”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呼衍達耶摘下鬥笠,一頭深褐色的卷發随之垂了下來,“阿和在邊塞四年間,與呼褐族結了好友,與婉寧公主的通信中得知太後娘娘和太子殿下身體不适,且無太醫能醫,遂起了帶呼褐族醫師回京為太後娘娘與太子殿下問診之心。”
呼衍達耶接着他的話頭,磕磕巴巴說道:“呼褐族游住過許多地方,醫治手法與宇天不同。呼褐與宇天和平數十載,是大友好,在呼褐有句古話:‘至好的朋友有難,即便相隔再遠,也要策馬去相助。’,宇天是呼褐的朋友,太後與太子也是呼褐的朋友,我,呼衍達耶,一定會竭盡所能治好二位大人。”
說着,他手握成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以示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上馬車時——
呼衍達耶:(一個箭步)我的!我的!這個位置是我的!
鐘離謙:……‘腿長了不起啊?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