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接手茶樓
馬車轱辘滾在青石上,微微颠簸,一路從皇宮行出,進入了喧鬧的大街。
“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哪句話?”鐘離謙自車窗處轉過頭去,見到與舒錦和坐一塊的呼衍達耶,還是覺得紮眼,又往邊上偏了偏頭。
舒錦和抿抿唇,對鐘離謙偏開目光的動作微乎可微地皺了皺眉,“就是你最後對太子殿下說的那句,為何說完太子臉色都變了?”
“那句啊……”鐘離謙看了眼呼衍達耶,彎唇笑笑,“回了家再同細你說。”
呼衍達耶不樂意了,立即提了萬八兒的精神上來,“什麽?什麽?你們要說什麽話?”
鐘離謙斜他一眼,“夫妻間說點家長裏短,你湊什麽熱鬧。”
這句話完全踩中呼衍達耶的痛腳,刺的他差點跳起來就要沖過去與鐘離謙進行呼褐式男兒間的較量,奈何車廂太小了,他縮手縮腳縮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兀自生悶氣。
而夾在兩個男人之間的舒錦和,卻頗是頭疼。
這已經是今日第幾次了?
這兩人就像兩個不對頭的炮仗,只要見面就要唇槍舌劍吵上一吵,這些天她是煩不勝煩,還要時不時安撫鬧別扭的呼衍達耶,可她身份到底不同以前了,身為他人婦,在外言行都要比以前注意許多。
且不說呼衍達耶這個暴躁的醋壇子,就說鐘離謙吧,她實在是有點摸不透他了,不明白他為何頻頻要同呼衍達耶置氣。他對他們的婚事不是不在意麽,為何卻每每要在話頭上賭呼衍達耶來開心?
就好像,好像他也有個打翻了的醋壇子……
舒錦和暗自搖搖頭,自嘲自己太自作多情,這是怎麽可能的事呢,他明明不喜歡自己,也明明對呼衍達耶黏着她都沒什麽情緒。
馬車速度緩了下來,到榮鎮大将軍府了。
将心不甘情不願的呼衍達耶送回将軍府,馬車便又噠噠行駛起來,先是直行,接着拐了個彎,又拐了個彎,穿過熱鬧的街巷,停在一棟二層店鋪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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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店鋪不知已開了多少年,樓面半舊,一樓雙開正大門上橫架起一塊店招牌,上面龍飛鳳舞書了四字:潤心茶樓。
這便是舒錦和與鐘離謙今日的第二個目的地。
先前老太爺提出把潤心茶樓交給二人打理,言出必行,甩手的速度十分之快,幾天之間就把茶樓往年的賬本理好,送到了二人面前。
看賬,舒錦和也不是不會。
在前世,因着莊筱不願打理,所以後宮一切大小事宜都交到了舒錦和手上,是以即便面對再亂的攤子、再龐大的宴事,舒錦和都能應對的有條不紊。其中,後宮各院每月的月錢、開銷也由她把關分配,月帳也是要由她過目了的。
但是後宮的賬本與鋪子的賬本又有不同。
後宮賬本大多管出不管進,将月錢嚴格按照等級層層發配下去,再防防誰以花俏名目做假賬等就可以了。鋪子的賬本則管出又管進,光開源不成,還要節流,這樣才能從中賺差額,獲得盈利。
有老太爺親自教導,加上潤心茶樓的賬本無半分半毫作假,二人上手的也快。
舒錦和藏着底子學得快是正常,但她發現,鐘離謙這個拿到賬本直呼“頭暈”的家夥,真的認真學起來也十分的快,居然能追上她的速度。
要知道,一個新手與一個熟手同時學一門功課,卻能同時出師,如果老師沒有放水,那只能說明這個新手學習能力很強。
而鐘離謙恰恰是這樣的一個新手。
其實這一小段時間的朝夕相處,舒錦和也發現了鐘離謙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聰明許多。不光是平日裏她或老太爺說什麽,鐘離謙立即就能了悟并接上話去,有時候他還能直接舉一反三,說出些他們沒想到的方面。
這個理解能力……
每次她都不由得內心贊嘆。
看過了潤心茶樓的賬本,舒錦和才算明白為什麽茶樓生意這麽慘淡卻還能開這麽多年,并不是因為背後有睿安王府的支撐,而是因為茶樓表面生意是做茶藝生意,其實內裏還做着茶葉生意。
她常去潤心茶樓喝茶,對茶樓儲備的茶種很清楚。只要她想得到的茶葉,在潤心茶樓幾乎都能找到。這看似是開一個茶館茶樓必備的,但放眼于整個京城,卻找不出第二家能比得過潤心茶樓的。
商人趨利而動,沒有賺頭的生意是不會做的。像宇天這種偏好綠茶的地方,茶商茶館自然是多多的背上能賣出去的茶葉。像以前舒錦和點的暖雪銀針,甚至一些茶商都聞所未聞,更別說能盤出點貨來了。
再說潤心茶樓旗下的茶商隊,那更是讓舒錦和開了眼界。這個商隊一分為四,負責不同區域的貨源,不僅是宇天盛産茶葉的蜀南、嶺雪一帶,還有周邊一些與宇天交好的國家。
總結來說一句話:哪裏有好茶葉好貨源,他們就會去那裏。
正是有着這樣的茶商隊,潤心茶樓的儲備才能源源不斷,而且要啥有啥,有着一批愛喝偏門茶葉的老金主,也有些懂行的茶商在手頭貨源緊的時候,也會找來提貨。是以,雖然在宇天的茶葉行業中,潤心茶樓是默默無聞,但一直都無法被他人撼動。
舒錦和看着茶樓的賬本,心裏止不住的激動,能接手這樣一個金山,實在是太棒了!
她即躍躍欲試又有些擔心。一方面她覺得,能接受這樣一個成熟的商隊和鋪子,實在是老太爺疼愛他們給他們機會,是學習的一塊寶地;另一方面,忽然換主,不知那些老仆們的忠心是不是在他們這兒。她內心深處的好勝因子被激了出來,怕什麽,若是畏手畏腳,那才是教人看去了笑話呢!
鐘離謙先掀開馬車門簾下了車,随後站在車門旁,一手撐開簾子,另一只手擡起來伸了過去。
這是要扶着她下馬車。
舒錦和目光在那只手上頓了一頓,雖然這樣的事已經歷過好幾次了,她還是有些不習慣,特別是一想到鐘離謙并不是出于喜歡自己而這麽做的,她心裏更是別扭了。
事已至此,還容許她任性嗎?
她心裏啐了自己一句,抿抿唇,還是擡起手,輕輕放在了鐘離謙向她攤開的手掌心中。
待舒錦和也下了車,鐘離謙就打發車夫駕車回王府去了。
二人一同進了潤心茶樓,一如四年前,正堂內依舊一個客人也沒有,掌櫃還是那個瘦瘦的青年男子,還是坐在櫃臺後面低頭看着書。
掌櫃聽見聲響,自書海中擡起頭來,見是二人來了,便撫撫衣服褶子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彎腰一禮,“仆見過少主子、少奶奶。”
茶樓的所有人早些天便已經接到了老太爺那邊傳來的消息,已知茶樓易主。
舒錦和從未被潤心茶樓的掌櫃小二們特殊對待過,今日被掌櫃這麽行之一禮,心中不自覺有些奇妙意味。
“胡阿哥,你我這麽熟,不必多禮。”鐘離謙爽朗地拍拍掌櫃的肩頭,讓他直起身來,“想必你也從祖爺爺那知道了,今個往後茶樓便是由我來管着了,我還是頭回做生意,手生的很,還要胡阿哥你多多幫襯。”
胡阿哥全名叫胡平,是個性子較為內斂的人。他本是個讀書人,傾盡家財考了幾次功名都沒有取得一職半官,遂死了心打算回家鄉種田或是做做西席、替鄉裏寫寫信,如此打發掉餘生,卻沒想一個偶然機會被老太爺發現,挖掘了出來,讓他在茶樓裏做了掌櫃。
胡平心不大,有書讀,有飯吃,有床睡,已是心滿意足,對老太爺感恩戴德,也十分忠心。愛屋及烏,他對鐘離謙的印象也十分好,也願意效忠于這位少主子。
“少主子言重了,這本就是仆的本分。”胡平雖挺直了背,卻依舊低着頭。
鐘離謙也不勉強他了,只是簡單地同他說明賬本已經全看過了,要他領了茶樓所有人出來,挨個見上一見,互相對個眼熟。
茶樓位于老街,後頭還有個極大的院子,茶樓的夥計們平日都是住在院子裏,因男女有別,一分為二為兩區。是以,從鐘離謙吩咐下去,到胡平把人都叫齊了,也沒花去多少時間。
包括掌櫃胡平在內,茶樓所有夥計加起來一共十五人。其中男女店小二各三人共六人,茶師四人,茶童四人。平常見茶樓冷冷清清沒個人影,今日齊齊一字排開,卻是眼不夠看了。
這些人對鐘離謙、舒錦和這兩位新主子也有些好奇。其實雖然他們都是由老太爺親自挑選進來的,但老太爺平日并不出面打理鋪子,他們也鮮少能見到幕後大主子,這回又得知自己的主子換了,心裏也不免起了些猜測之心。
胡平點了點人數,發現少了一人,這才想起來,“少主子、少奶奶,還有一個茶童出去買東西了,晚些才能回來。不若先介紹了到位的人,待他回來後,我再領了他來見二位主子。”
他話音才落,便聽大門處傳來吱呀吱呀的車轱辘聲。車聲停下,一個人抱着一個十分大的麻袋,腳步颠颠地走了進來,口中還不住喊着“誰、誰快來搭把手……”
胡平朝一衆活計略一點頭,夥計們便紛紛上前去,力氣小的就去拿輕的,力氣大的就去搬車上重些的東西。
“不過是去采購大夥兩天的菜,怎麽又搬回這麽多來。”
那人憨憨一笑,“呵呵,有些、有些是賣菜的好心人送的。”
“每次你出去采購,大半都是人家送的,人家這般善待我們,我們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去見菜場那些人咧。”
“嘿!也不只是誰了,吃飯的時候吃的可是最歡的,一口氣要吃上三大碗呢!”
“我……我這不是舍不得浪費嗎,難道眼睜睜看菜都爛了不成?多可惜啊!”
“這也是個問題。”胡平聽着夥計們互相打趣,沉吟片刻,道,“潤清,以後還是多分擔點店裏的活,采購的活兩月一次即可。”
一聽到這名字,舒錦和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
咦咦咦?!!潤清?!!
啊啊,她一個機靈,才想起來潤心茶樓還有個她曾十分好奇的茶師,四年前她讓未出師的潤清為她煮了一壺暖雪銀針,結果給煮壞了,她還擔心因此而挫了潤清學茶的勁頭呢,如今看,是她多慮了,潤清還好好地留在茶樓,而且同茶樓的夥計們關系也很是不錯。
話說回來,她心裏那點八卦心思又起,這一回她以少奶奶的身份來,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看潤清是何模樣了?
舒錦和好奇心大漲,轉過頭去看向那個走進走出忙着搬東西的人影。個頭不矮,偏瘦,因袖筒挽起而露出的胳膊看上去很是纖細,卻在努力搬着裝着滿滿蔬菜的麻袋,走一會歇一會,氣喘籲籲地,看來還是有些吃力吶。
聽夥計們的對話,似乎潤清是個很讨喜的,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多人送他菜。
只去買兩天的菜,卻拉回一車子才,瞧那車上小山似的菜,足夠店裏所有夥計們吃上半月有餘了。
潤清正同夥計們一同往店裏搬菜,忽聽掌櫃胡平與他說話,忙把手中鼓鼓的麻袋往地上一放,手背擦着臉上的汗水,邊回過身來說道:“好的,掌櫃。”
門外光亮,一群人烏泱泱擠在大門,擋去了大半光線,堂中顯得有些昏暗。潤清背光而立,面容隐在一片朦胧的陰影中。縱然如此,他的面孔還是清晰地呈現出來。
舒錦和微微眯起眼,心中忍不住贊嘆一聲。
居然……居然是……
男生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