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影成雙(四)

? 武勳的頭很疼。

他自京中秘密調了數名擅長解毒的太醫聖手到洛城會診,這本就已經冒了被聖上察覺的風險,可費了一番勁下來,卻始終找不到為那瘋子解毒的方法。眼看着明可揚越來越癡傻,卻回回不落的管他叫“殺人兇手”,他就一肚子怒火想要發出來,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惹禍的好色之徒。

可誰料他還沒動手,明可揚就真的死了。

中毒後第九天,原本已經衰弱到卧床不起的明可揚突然從床上一躍而下,捉住一個年輕太醫的雙手,剛吐着腫脹發紫的舌頭喚了一聲美人,就口吐血沫昏倒在地,半刻不到便咽了氣。

此時武勳才意識到,下毒之人所等待的并不是淮漓之亂,而是明可揚之死。

因為此時,無論如何也掩藏不過去了。

他命大軍原地駐紮不動,自己趁夜騎馬狂奔數裏回了京,在冰冷的青磚石上跪了一個時辰,才終于搶在消息傳回之前向昌王主動請罪,說是明可揚教唆下屬意欲嘩變,計劃入京行謀逆之事。自己監管不力,行至洛城才發現此事。明可揚知道事情敗露,殺了營中服侍的兩名小兵,之後服毒自盡未遂,屬下衆人均被押入牢中,只等奏請聖上定奪。

年邁的昌王大半夜從美人懷中被驚醒,聽到這樣的事情哪裏能有好脾氣,當即一腳将跪到雙膝麻木的武勳踹倒在地,連罵了三聲“無能”。

這三聲入了耳,他心中一定,知道昌王雖然生氣,但并未起疑心。如此雖然可能會影響皇帝對他的判斷,但總歸不會嚴重到阻礙他成為太子。

于是扮出一副後悔自責的樣子,連連叩頭。為了效果,這些頭嗑的極有力度,幾下就破了皮,磨在粗糙的青石磚面上宛如針紮。他心中猜測着幕後黑手,恨得牙關緊咬,眼眸發紅,額上的鮮血流下來,觸目驚心。

昌王畢竟還是看重他,見他這樣便有些心軟。雖怒其不争,卻還想着幫他掩飾,罵了幾句後就連夜與他定了計策。對外秘不發喪,對內安撫明可揚的下屬,找替身冒充面聖,屆時只要儀式一成,名義上給明可揚安個必須留京任職的官銜,再将文菖等人嚴加看管,逐漸将淮漓軍隊收編,此事便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武勳定了心,又連夜趕回了洛城。誰知還不等他睡踏實,便被一個消息震得沒了睡意。

給明可揚看病的一個太醫失蹤了。

他走之前明明下令将那些太醫關押了,此時怎會突然不見了一個?

武勳冷汗淋淋,心知要壞事。果然,天還未亮,他京中的眼線便傳來了消息,說他走後昌王剛剛休息,便有一名太醫奏請面聖,聖上本來就很是不虞,結果那太醫不知上奏了何事,竟惹得聖上發怒,摔了素日裏最心愛的一只青花龍鳳紋洗。

直到此時,武勳終于開始有些擔心了。

他明白自己遇到了一個真正的對手。現在雖然不知那太醫說了什麽,但他很可能已經被聖上懷疑,而這些日子既找不到霍恩,又抓不到前往淮漓的探子,眼看幕後黑手的詭計環環相扣一觸即發,莫非自己真的只能坐以待斃了?

他的表情逐漸猙獰起來:“敢來暗算我,就給我把命留下!”

黎明的暗處黑影重重,似乎有厲鬼伺機而動,武勳坐在鬼影之中,幽幽的笑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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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麻麻亮,婉塵自夢中被驚醒,心中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她匆忙起身披上一件外衣,顧不得儀容便拉開了房門。

蘇城主立在靜谧的晨光中,玄衣深沉,墨瞳閃耀。

“我們即刻回元京去,”他的聲音中有難以察覺的興奮,“武勳按耐不住了。”

婉塵眸子一亮,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他拔營了?”

蘇城主難得的笑出了聲:“正如婉塵所料,他急着要去看那太醫到底說了什麽,已經按照原定的日程安排班師回朝了。”

婉塵也笑了,心中充滿了計劃成功的輕松和對接下來行動的期待:“城主稍等,我去準備一下,很快就可以動身了。”

她剛轉身要回屋,突然覺得手腕被抓住。回過頭去,蘇城主正低頭看着自己掌中的皓腕,有些愣神。

“城主?”她突然有些不自在,使了些勁想把手腕抽回來。

蘇城主牢牢握住不放,猛地擡頭看向她:“婉塵,你……”他很想問,她能不能一直這樣陪伴在自己身邊,可當他看到她眼中那抹揮之不去的警惕時,心中的火焰便像是遇到了一陣冷雨,瞬間恢複了冷靜。

“你別着急,還有一件事情。”他不露痕跡的松開了她的手,轉而說道:“魏子嵘被罰了。”

婉塵心中“咯噔”一跳,想起霍恩當初與她提的條件也是無奈。

當初此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雖然答應了霍恩要護着魏子嵘,可她能做的也只是延長魏子嵘昏迷的時間,好擺脫嫌疑。可是她心裏也知道,武勳被逼進絕路,必然會找個替死鬼,這最佳人選便是魏子嵘,即便他一直在昏迷,那個人想要冤枉他也不過是易如反掌。

“他被私下押解回京了?”她沉重的問道。

“不,”蘇城主搖了搖頭,“他被打了一頓逐出軍營了。”

“逐出軍營?”婉塵對武勳這樣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但很快便回過神來:“是計!”

蘇城主點頭,但眼神莫名凝重:“不錯,此計用的十分明顯,完全不像是武勳的風格,所以我想他必然還有後招。但無論如何,只要我們置之不理離開洛城,他便沒有了辦法。”他望進她的眼睛:“婉塵,此時萬萬不可意氣用事。”

婉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為何要如此鄭重的與自己商量。

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無法置之不理。

“其實,你大可等我們回了元京再告訴我的。”她莞爾一笑。

蘇城主也是啞然失笑,自嘲的搖了搖頭:“我擔心你會怪我。”

婉塵望向相鄰的一處院落,神色黯然:“霍恩有今日都是拜我所賜,更何況我也答應了他不讓魏子嵘受牽連,所以……”

蘇城主擡手阻止她說下去:“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但是你為了大仇得報耗盡心力,如今正到關鍵之時……”

婉塵毫不掩飾的回望他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誠懇:“元京之事有城主坐鎮,我是半分也不擔心的。”

蘇城主無奈:“你如此說,不過是為了讓我更盡心一些吧。”

婉塵“噗嗤”一聲笑了,掩着唇再沒多話。此時日頭升起,燦爛的朝陽映在她臉上,清晰的可以看清楚額頭上纖細的絨毛。

蘇城主看着她那樣笑着,心中的火苗又旺了起來,突然像個初開情窦的毛頭小子一樣沖動了起來:“我會在元京處理好一切,只等你回來!”

婉塵聞言笑容一僵,将眼神轉到了別處。

蘇城主沒有等她回複,灼熱的眼神将她鎖緊,接着說:“武勳定然是想利用魏子嵘在洛城這裏打開突破口,你千萬小心,切記不可讓曲離離開身邊。”說着,向她一點頭,轉身飄然而去。

婉塵凝視他的身影遠去,抿緊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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