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第一次見到少女大概是在國中，那時候奈倉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在那之後自己和新羅的關系也到了可以分享秘密的地步。
在某個社團活動的傍晚，那日夕陽出奇的好，橘紅色的光将天空淹沒，鋪天蓋地，那些透明的流水從大開的窗口湧入這件生物實驗室，把奶白的窗簾被浸染成黃色，不急不慢肆意侵蝕，使得每一處都泛起清透的光澤。
然後他的友人，背光而立，名為新羅的少年白淨的臉隐在一片灰暗的影子下模糊不清，但折原仍能感覺到他實在笑的，那雙眼睛也因為興奮熠熠生輝。
新羅在這個午後與他分享了一個秘密。
“作為國中生物社畢業的課題，我們來做一個秘密項目吧，副社長。”
“就是市面流行的那種養成計劃，我從生理上，臨也從心理上……”
“将這個孩子培養成一個人類吧！”
折原臨也這才注意到他身邊那個孩子，黑藻一樣的長發，蒼白的皮膚，她小時候就漂亮，但是神情卻沮喪而落寞。如果不擡起眼皮，他估計會把她當成個被遺棄的複古人偶，那般森冷到不近人情。
……
在關于眼睛的問題最終被赤司一帶而過，在那之後他垂下眼眸，“你離開家一個月了呢……”，少年的眸光在掃過尤加利的腹部時，那雙金紅色的眼睛悄悄暗淡了幾分，話語也稍有停頓。
“你的臉色不太好。”
接着，赤司從身邊拎過一個銀灰色的金屬盒，通電的随身小冰箱內散發着絲絲寒氣，內部擺放着三包血袋，少年明顯是有備而來，那暗紅的液體就像是陳釀的葡萄酒，美麗的色澤讓她光是看看便忍不住聯想那醇厚醉人的口感。
“冰的，還有常溫的。”準備在冷藏箱裏的有四袋，其中一袋他取出來一直貼身放到現在，當赤司将它從懷裏拿出的時候，那上面滿滿沾染着屬于他的味道，那袋血被那份體溫所焐熱，幾乎能灼傷吸血鬼冰冷的指尖。
“但我想早上喝點溫的東西會比較好。”
尤加利從少年手中接過血包，當她把袋子送向嘴邊時，那股勾人的甜味便一個勁地往她鼻子裏鑽，那味道過于強烈直接喚醒了少女腦內消除不去的畫面——再次将獠牙刺入他的脖頸。
因為離家出走的原因，她已經很久沒有吸血了，而主餐和副餐畢竟不同，當再次進食時，為了照顧幾乎枯竭的胃，她需要小口吞咽才能防止自己猛地吐出來。
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人說話，埋首進食的尤加利不免感到尴尬，她忍不住偷偷用那雙鴉黑的眼睛窺他，不想擡頭直接被赤司抓個正着。他正坐在一邊撐着臉看她看得出神，發現自己的妹妹鬼鬼祟祟盯着自己，還以為她看上了自己的脖子，索性伸手松開領口。
“如果覺得不合口，咬上來也可以。”
這動作吓得尤加利一把護住了眼睛，打死不敢看赤司脖子那小片白皙的皮膚，生怕美色當頭一不小心早飯就從她鼻孔裏流出來了。
“沒，沒事！我就是看看你！”
“嗯……我也想看看你。”他聽了這個回答，眉眼漸漸軟了下來，最終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可是不怎麽開懷。
自己的妹妹離開了一個月，而他……無論怎麽想辦法，都沒能把她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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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和芥邊老板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八點三十分尤加利帶着自己的兄長來到了芥邊偵探事務所處的寫字樓下。那是棟看上去歷史悠久的建築，除了占據兩層的偵探事務所，還容納着一家名為塞克洛斯的小公司，進入內部後狹小的樓梯間常年失修，周圍牆皮呈現出程度不一的脫落，斑斑駁駁看上去實在是寒碜極了。
一想到要帶財閥家的貴公子參觀這種地方，尤加利的臉上就忍不住發燙，她紅着臉回頭向跟在自己身後的赤司介紹單位性質，回想起昨日強買強賣的契約，心裏陣陣作痛。
“……因為是召喚惡魔的地方，所以位置比較隐蔽。”
“不知道哥哥你能不能看到惡魔，但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她努力把自己的工作往高大上的地方吹，一雙眼睛緊張不安地沖着事務所張望，此時此刻她的內心慌亂程度不亞于給爸媽看不及格試卷的小學生。
好在赤司心理素質了得，他大量着周邊的環境，表情平淡，在看見妹妹緊張的樣子時還會微笑安撫。
樓上事務所剛剛開門，預約的客人還未到來，簡約風格的工作室裏只有芥邊一人，他還穿着昨天那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正靠着真皮座椅閱讀着一本硬皮書籍，線條堅硬的臉上表情陰郁如故。
“早上好，赤司小姐。” 聽見漸近的腳步聲後，他轉動座椅，正面望着走來的二人，露出了稍顯客氣的官方笑容。
“你身邊是介紹過來的客人麽？”
芥邊用刀割她脖子時給尤加利帶來的死亡恐懼還未散去，而今天她沒商量就帶了自己的家屬，為此感到心虛不已，被芥邊突然提問時她簡直忍不住哆嗦。
“他，他是……”
先尤加利一步開口的是她身邊的赤司，這個少年輕輕握住了她發涼的手，側身站在了妹妹身前。
“我是她的監護人。”
“尤加利畢竟沒有成年，讓她一個人出去打工我有些不放心。”
雖然只是國中生畢業的少年身材并不高大，但是依舊有着非常令人安心的力量。
好在領導心大，他淡漠地掃了赤司一眼，幹脆地合上手中的書本，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親切地就像是當初拉尤加利入夥那樣。
“沒事，最近剛好比較缺人手，一切幫忙也好啊。”
這個人真是一看就有陰謀，毫不掩飾壞的相當坦蕩蕩哦。
“既然赤司小姐已經來了，那我就先将需要的惡魔召喚出來吧。” “接着我再把今天的安排告訴你。”
雖然答應讓赤司征十郎全天陪同，但對方畢竟是個涉及不深的普通人，考慮到這點，芥邊老板并沒有帶着少女進入樓上的召喚藏書室，在将桌上一份文件遞交給赤司之後，他便插兜邁着兩條大長腿信步向樓上走去。
“沒成年啊，那這委托哥哥先看吧”
文件夾內第一頁是一份中規中矩的委托合同，甲方田中太太希望收集四十歲還出軌的丈夫和小三厮混的證據，收費标準明确，各類條款限制清晰，手續齊全并沒有什麽大礙。
直到少年用修長的手指翻開第二面，光潔的白紙上貼着些花花綠綠的照片，尤加利緊挨着赤司坐在一邊，克制不住心裏的好奇，少女伸直脖子往那裏瞟，結果一秒不到就被赤司猛的推開了腦袋，餘光一掃只看見一堆橫流的贅肉還有重疊的身體，耳朵邊則是文件被大力合上“啪”的一聲巨響。
“尤加利，不要看，眼睛會瞎的。”赤司白淨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陰影占去半面臉，看上滄桑的近乎掉色。他雙目放空地注視着自己的妹妹，眼神分明是死了。
雖然對那些被隐藏的畫面仍有好奇，但尤加利還是決定識相地轉移話題。
他看上受到了好大的打擊哦……
“那個，芥邊老板好像快來了，不曉得會是什麽樣的惡魔呢啊哈哈……”
“嗯，我也想知道什麽惡魔會處理這種事呢。”
而就在這種談話之間，一陣熟悉的惡寒爬上了尤加利的肩頭，“哦哦哦！這不是可愛的小美人麽？！今天和本大爺搭檔的人就是你麽？！”
毫不遮攔的話語，異常蕩漾的語調……尤加利嫌惡地向着身後望去，那只毛茸茸的棕色小惡魔揮舞着手臂，面帶猥、瑣的笑容像一枚炮彈沖着她的方向急速飛來。
這景象看得她頭皮發麻，條件反射地就要避開身子，卻不想風馳電掣間有人動作更快，赤司一手攬過妹妹的肩膀，一手徑直抄起那本硬皮文件夾，狠狠扇上了阿薩謝爾的臉……
運動員的臂力出色反應過人，“啪”的一聲巨響後，尤加利只看見小惡魔飛出嘴巴的白牙，還有被扇得歪成直角的脖子…… 哇哦，這個殺傷力。
“抱歉，好像突然覺得有什麽髒東西，忍不住手抖了一下。”
癱軟的滾到沙發一角的惡魔生命力驚人，他艱難地在光潔的地板上抽搐了幾下後就恢複了意識，阿薩謝爾用短小的羊蹄拭去嘴角的血跡，那雙綠豆樣的小眼睛惡狠狠地望向赤司，接着憤怒地舉起了手中漆黑的三角戟。
“不可原諒！區區人類而已竟然能傷到我這種惡魔之王！！”
“小白臉快讓本大爺爆掉你的小菊花！血流成河哭着為自己無視惡魔威嚴的行為後悔吧！”
阿薩謝爾大聲的叫嚣着，因為怒氣影響，他渾身都纏繞着一股難言的黑氣，裹挾着這般不詳的力量，惡魔昂起暴怒的面龐再次振翅而飛。
“咔”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double kill】了，迎接奮勇而上的的惡魔的還是那本其貌不揚的文件夾，它堅硬的書角深深地，嵌入了阿薩謝爾的腦袋。
目瞪口呆的少女，看見了那從惡魔腦中飛濺而出的紅白相間的液體，而以這景象為背景，紅發的少年平靜而無辜地發出提問。
“啊手滑，我砸到什麽了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