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忙碌的時間過得飛快,眨眼九月二十五日如期而至。

下午五點,宋淡一秒不錯地踏進章禾區,過來接人。他摁門鈴時,謝知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看裴銜意換第五套禮服。

宋淡進了門,摘下眼鏡擦了擦,環視一圈沒看到老板,伸長脖子朝衣帽間瞅:“裴先生在幹什麽?”

“歡迎觀看第五屆裴氏時裝秀,”謝知坐回小沙發上,翹着長腿,難為這個姿勢還顯得優雅得體,“喏,模特出來了。”

正說着,裴銜意就從衣帽間鑽出來,襯衫修身,西褲筆挺,西裝外套還搭在手臂上,一段腰身被衣物收束得恰到好處的緊窄修韌,雙腿長得過分。他披上外套,轉臉笑問:“這身怎麽樣?”

跟只花孔雀似的。

謝知抱着手,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通,發現這只花孔雀确實好看,于是誠實點頭:“不錯。”

裴銜意挑了條搭配的領帶,忽視宋淡的存在,湊到謝知身前,把領帶遞給他,熟練地彎下腰:“長官幫我系!”

兩人一坐一站,氣氛倒挺和諧。宋淡眼鏡上精光一閃,不動聲色地倒退幾步,舉起手機對準他們。

見謝知目光冰冷地掃過來,宋助理笑容不變:“你們繼續。”

“……”謝知收回視線,接過領帶,“最後一回。”

裴銜意頗感失落:“噢。”然後又藏着點小期待,眼睛裏仿佛閃爍着星星,長睫眨啊眨的,“那以後長官也幫我系領帶好不好?”

謝知的動作略微一頓,擡眸看了他一眼,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反正這個“以後”也不會太久。

沒有特別練過的話,給別人系領帶會很別扭。謝知被迫練了五遍,依舊不太得要領,擰着眉頭努力擺弄了會兒,還是有點歪。

裴銜意卻很滿意,又湊到鏡子旁去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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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存好視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辛苦了。”

謝知瞅着裴銜意的背影,沒有吭聲。

等裴孔雀開完屏欣賞夠了,宋淡的手指已經搭在手臂上已經敲了一百個來回,想想工資,還是露出無可挑剔的職業微笑:“好了,裴先生,謝先生,我們出發吧。”

司機是信得過的,上了車,宋淡主動坐到前排,從文件夾裏翻出沓試卷,折回身開始提問。謝知也做了發型,不能像之前那樣戴着帽子打盹兒,手肘靠在車窗邊,托着腮,百無聊賴地看着兩人一問一答。

宋淡這幾天出了好幾套題,讓謝知轉交給裴銜意做,現在算是個小考試。

一輪下來,宋淡翻翻幾張全是勾的試卷,在左上角打了個A+,點點頭:“不錯,滿分。”然後看向謝知,商業吹噓,“謝家長教得好。”

謝知謙虛颔首:“宋老師費心。”

宋淡把卷子遞給他:“家長簽字吧。”

謝知:“……”

你還玩上瘾了。

轉眸瞅到裴銜意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謝知微微嘆氣,接過紙筆,随意在右下角的簽字處簽上名字。宋淡折回去正襟危坐,盯着後視鏡裏的倆人:“今天是裴先生受傷生病後的第一次露面,不能出任何錯漏。”

“嗯。”

“同樣的話,我來叮囑的話,裴先生大概不會理我。”

謝知簽完最後一筆,來了點興致:“試試?”

宋淡幽幽看他一眼,清清嗓子:“裴先生,今天的晚宴很重要,希望你能配合我們完成工作。”

裴銜意抱着手歪着頭,認真觀察着謝知頭頂翹起來的一縷頭發,伸手碰了碰,又壓了壓,玩得開心,充耳不聞。

謝知:“……”

宋淡沖他聳了聳肩。

謝知蓋上筆帽:“寶。”

裴銜意挺直腰背坐好:“嗯嗯!”

謝知把卷子扇過去抵住躁動的裴寶:“今天表現好點。”他轉了轉筆,按小孩兒思維想了想,補充,“回來答應你一個要求。”

裴銜意眼睛大亮:“什麽都可以?”

“……”謝知被那灼灼的目光瞅得噎了下,“不能超出底線。”

裴銜意眼角彎了彎,看起來似乎很真誠,又很蔫壞,舉起手在鬓邊輕輕碰了碰:“遵——命。”

謝知的話果然比宋淡的管用得多。

抵達裴銜意的堂哥舉行婚禮的酒店時,正好六點半。謝知和宋淡對視一眼,下車後主動挽起裴銜意的手。

清冷的淡淡香水味挨近了,裴銜意一彎眸:“長官好熱情。”

謝知瞥他一眼,見此人盤靓條順、人模人樣的,決定不跟他計較:“今晚叫我的名字。”

“可以叫點其他的嗎?”

謝知警惕:“你想叫什麽?”難道是想當着衆人的面叫爸爸???

裴銜意藏了個小秘密似的,眼睛一彎:“不告訴你。”

說着話,兩人淡定地入了場。宋淡跟在後面,微微捏了把汗。

十秒鐘後,宋淡發現自己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裴銜意潛意識裏的交際手段還在,發揮非常穩定,謝知和宋淡給他看的照片和名字對應得飛快,見到面熟的,都面帶笑意,點頭致意,直走到今天婚宴的主角面前,也沒絲毫不妥。

“小意!”新郎官穿着筆挺的西裝迎上來,一臉熱情,“聽說你生病,我擔心死了,可惜宋助理說你需要靜養不便打擾,我還以為你今天也不會來。”

謝知:“……”

等等,這個臺詞不是裴銜意他大伯的嗎。

宋淡也擡頭看來,生怕裴銜意張口就喊一聲“大伯”。

好在裴先生雖然接受的是填鴨式教育,答題卻很懂變通,望着自己的這位堂兄,微微一笑:“已經好多了,堂哥的婚禮,我怎麽能不來。”

新郎官哈哈一笑,招呼新娘過來:“來,小媛,這就是我那位堂弟。”

新娘是個五官立體豔麗的混血兒,目光在謝知臉上飄了會兒,抱着新郎官的手臂甜甜地笑:“堂弟好,這位是?”

裴銜意伸手将謝知往懷裏一攬,溫柔地介紹:“My sweetheart。”說着低頭看向謝知,笑意粲然:“寶貝,叫堂哥堂嫂。”

謝知:“…………”

裴寶同志發揮得未免太超常。

謝知忍下所有的一言難盡,機械開口:“堂哥堂嫂好。”

宋淡站在後面,握拳抵着唇,肩頭輕微聳動了下。

謝家長和宋老師都低估了裴寶同學的戰鬥力。

本來兩人是想一步不錯地盯着裴銜意,随時準備救場。豈料半小時後,場面變成裴銜意單手舉着香槟,從容不迫地周旋在逐漸圍攏的人群中,俨然成為了交談的中心與主導。

公司來了不少股東,還有堆裴姓的七大姑八大姨,見到謝知,臉色都很奇異。

謝知只當沒注意到,耐着性子跟在裴銜意旁邊,聽那些帶着試探的、或是恭維的話,蹙眉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盛情難卻,那麽久不出面,總得給每個人一個薄面。

他記得裴銜意喝多了會不舒服。

以前兩人做表面功夫,一起參加酒會時,裴銜意紳士地幫他擋下所有酒,回去吐得七葷八素,難受了一整夜。

他守了一夜,醒來裴銜意大概是覺得丢臉,嘴硬着不肯承認。

還有人在勸酒。

謝知眼睫一顫,忽然劈手奪過裴銜意手裏的酒杯,迎着一衆詫異的眼神,淡淡道:“裴先生的病還沒好,不能多喝,剩下的由我代勞。”

說完,将杯裏的殘酒一飲而盡。

裴銜意愣愣地看着他冷淡的側容,驀地笑了:“內子酒量也淺,大家就別折騰我們了。”

衆人古怪地瞅着他們倆,半晌才笑呵呵地點頭,稱贊着夫夫關系好,不再敬酒。

裴銜意結婚是為了讓想塞人到他身邊當“裴家女主人”的親戚死心,偏偏找了個花瓶美人還不上心,花心風流,敷衍得一套一套的,這三年來,還真沒人正眼看過謝知。

除了這些人要應付,還有今晚到場的商業合作夥伴。

裴銜意同他們談笑自若,餘光卻一直注意着謝知,發現他藏在眉眼間微微的不耐,彎腰附到他耳邊,說話時伴着酒氣,些微甜味:“去陽臺透透氣,過會兒我來找你。”

低磁溫醇的聲音響在耳邊,謝知耳根一麻,側頭和他對視,企圖從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中找出屬于“裴寶”亦或“裴先生”的痕跡。

可惜一無所獲。

裴銜意握過他的手,指背輕輕在他掌心裏蹭着,微癢,且暖,仿佛在說,一切有我。

謝知搖搖頭:“沒事。”

應付完幾批人,天色已經暗了下去。裴銜意的大伯上臺致辭,周圍的人好歹是散了。趁人不注意,裴銜意靠到謝知肩上,嘟囔着抱怨:“他們話好多啊,吵得我頭痛。”

确定了,在撒嬌,是裴寶。

謝知放下心,擡眸發現裴銜意的神色微醺,眉頭已經不适地蹙了起來。

這個傻子。

該應付的人基本應付完了,謝知沖宋淡打了個手勢,帶裴銜意去陽臺吹吹風醒醒酒。

一到沒人的地方,裴寶在人前的從容不迫就卸了個幹淨,跌跌撞撞地抱着謝知撞到陽臺圍欄上,委屈地吸吸鼻子:“長官,我頭好暈。”

謝知被他摟着腰拱來拱去,只得往後仰了仰:“放開。”

“不要。”

“放開,我去給你拿杯蜂蜜水。”

“甜嗎?”

謝知冰涼的指尖落在他的太陽穴邊,輕輕按了按:“嗯。”

裴銜意一眨不眨地盯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潤澤的薄唇上,思忖了會兒:“比……甜嗎?”

“什麽?”謝知沒聽清。

“……”裴銜意笑了笑,放開他,“快點回來哦。”

“嗯,別亂跑。”

謝知理理被他蹭亂的衣襟,走出陽臺。

裴銜意變傻後似乎格外喜歡與他肢體接觸……大概小孩子都特別喜歡摟摟抱抱吧。

謝知在二樓轉了一圈,找到侍應生,要了杯多加蜂蜜的蜂蜜水。

出來時也沒吃飯,路過甜點桌時,謝知回憶了下裴銜意的口味,拿了個小碟子,才走回陽臺。

紗簾被風吹起,看不清陽臺上的情形。

酒店裏響着悠揚浪漫的音樂,還有賓客談笑的聲音。

因此紗簾後傳出的激動喊聲沒有飄得太遠:“裴先生!您好久沒來找我們了!”

謝知的腳步剎住。

被夜風拂起的紗簾緩緩歸位,露出裏面靠近的兩道人影——左邊茫然無辜的裴銜意,右邊激動俊俏的年輕人。

兩人注意到謝知,臉色都是一變。

謝知沒有什麽表情,看也沒看裴銜意,将蜂蜜水和小蛋糕擱邊上,随手拉過條椅子坐下,禮貌颔首:“打擾了。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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