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剛“操”完,迎面就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伴随着熟悉的嗓音:“操什麽?”

裴銜意:“……”

這破手機為什麽要有一鍵群發這種倒黴功能?

回去就把謝知收繳的電腦翻出來黑了這家廠商!

小D敏感地嗅到氣氛不對, 旺盛的求生欲茬茬冒出, 屏息靜氣, 退後幾步:“那什麽……謝哥, 既然裴先生來接您了,我就先走一步啦!”

說完,不等謝知吱聲,立刻腳底一抹油,逃命似的溜得飛快。

裴銜意:“……”

謝知已經調整好情緒,風輕雲淡地開口:“小D好像很怕你。”

雖說謝知是裴氏手下娛樂公司的藝人,但小D是他的私人助理,按道理不該對裴銜意敬畏如虎。

裴銜意小聲嘀咕:“我這麽兇當然要怕我。”

謝知漠然橫他一眼。

被撞破背後八卦, 化妝師非常尴尬,卸妝着急下手重, 謝知的皮膚白, 力道大點就容易留印子,眼尾被擦出小片水紅,沒擦去的胭脂似的,橫過眸光來, 讓裴銜意想起剛才在燈光下唱戲的杜麗娘。

裴銜意屏住呼吸, 心止不住地狂跳。

要不要……直接說其實我想追的就是你?

可是看不出謝知的情緒。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裴銜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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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糾結了一路, 也沒吭出聲來,和謝知回到車上,又瞄了他兩眼,摸出手機,飛快打字,發短信給何方明——

【你覺得直接表白可行嗎】

何方明正在開季度股東會議,手機一震,不動聲色地瞄了眼,思考片刻,為了兄弟,還是偷偷把手鑽到會議桌下打字。

【不行】

【太倉促】

CEO臉色嚴肅地與經理對視着,藏在桌下的手指飛快盲打。

【沒有浪漫的布置與提前準備好的情話,你就會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被拒絕】

裴銜意鬼鬼祟祟地瞅着手機,沸騰的熱血霎時冷靜不少。

然後又收到發小信誓旦旦地保證:聽我的,我通讀戀愛寶鑒!

裴銜意吸吸鼻子,認識了幾十年,頭一次覺得這朵尿褲子的小太陽花靠譜。

“所以在下個季度,預計市場會縮小百分之……”經理在CEO嚴厲的瞪視中戰戰兢兢地彙報完,一臉菜色,總懷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炒鱿魚。

專心給發小出馊主意的何先生醒過神來,郁悶壞了。

裴銜意最近越活越幼稚就算了,他怎麽也跟着被帶壞了?

壓根什麽都沒聽清的何方明沉思片刻,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嗯。”

衆人:……果然和傳聞裏一樣很高冷呢!

“在給你的‘那位’發短信?”

清淡的嗓音鑽進耳中,裴銜意一激靈:“啊?”

謝知的手肘抵在方向盤上,手掌托着下颔,轉過臉來,夕陽的餘晖從車窗外斜映而入,揉碎了染在他半邊潔白的臉頰上,整個人沐浴在一層暖色調裏,眉目仿佛生出光輝來,好看極了。

只是說出的話依舊冷淡:“不需要我幫你參謀了?”

裴銜意為美色迷惑,七葷八素的,忘了收起手機。

謝知略略一低眉,就見裴銜意的小粉上跳出一行字: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

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好像你的雙眼已經飛離去,

如同一個吻,封緘了你的嘴……

心底一個驚雷,謝知愣了愣,又瞄了眼發信人:何方明。

謝知:“……”

謝知:“………………”

他茫然地直起身,麻木地發動車子,開往家裏,腦中冒出個念頭:原來裴銜意暗戀的人是何方明?

那他……裝得那麽好?

裴銜意沒發覺不對,打開鎖屏,情詩上面是他發的一句話:有什麽情話參考嗎?

瞄了眼何方明大段大段複制粘貼發來的,他不滿:太長了,肯定還不等我念完他就會打斷我,讓我長話短說不要廢話,你讀的不會是假的戀愛寶鑒吧。

何方明:滾。

回到家,阿姨已經準備好晚飯。

謝知這幾天睡眠嚴重不足,思緒有點飄,吃飯時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裴銜意,在腦中拼湊起精密的細節。

他們倆剛結婚時,搬到一個屋檐下,多有不便。

那段時間正是謝知渾身帶刺、神經最敏感的時候。兩人的結合,說好聽點,是雙方合作,各取所需,可說難聽點,就是裴銜意包養了他。

這段關系,強勢的、占上風的是裴銜意,他沒有選擇。

每次回到家中,謝知都坐立不安,如芒刺在背。

好在裴銜意工作結束後不常回家,經常出去和朋友喝酒。

現在想想,工作那麽累,還要特地拉着何方明去喝酒,果然分秒必争啊。

所以他們兩人吵架,莫非是何方明誤會了什麽,所以裴銜意才那麽生氣?

況且宋淡也說,“那個人”不方便來照顧裴先生。

何方明作為一個公司的CEO,大忙人一個,确實不方便。

他那個狗脾氣确實也符合“清高自傲”。

謝知覺得自己想通了,咽下最後一口飯,動作很慢地擦了擦嘴角,站起身來,誠摯地給予祝福:“祝你們百年好合。”

裴銜意驚慌失措:“???”

然而不待他回答,謝知就起身上了樓,腳步依舊不緊不慢,仿佛每個步子都有恒定的距離,不偏不倚。

直到轉了個角,脫離裴銜意的視線範圍,閑庭信步似的姿态才散去大半。他按了按額頭,輕輕吐出口氣,走進熟悉的客房,關好門,靠着門低下頭。

屋裏沒開燈,幽暗一片。他穿着襯衫,打着領帶,冰冷的光線從窗外闖入,勾勒出清瘦的身體線條,半邊臉埋在陰影裏,看不出此時的情緒。

沉默片刻,他擡起頭,又是一臉與正常人類情緒接觸不良的薄情寡義。

謝知單手扯松領帶,在屋裏的小冰箱裏拿了罐啤酒,“哧”地拉開拉環,赤着腳迎着夜風,走到陽臺上,眯眼望了會兒夜色籠罩下沉默高大的藍楹樹。

花期已經過了。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仰頭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滾下肚,很容易讓人清醒冷靜下來。

天色擦黑,夜色朦胧,遠處的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謝知第二次思考起一個問題。

總是依賴着他、親近着他的裴傻子太具有迷惑性,讓他覺得他是唯一的、“被需要的”。

而這段時間逐一發現的,裴銜意暗地裏的那些舉動,很容易讓人誤會。

現在也确實知道了是誤會。

父母去世後他孤身一人,或許是傻乎乎的、卻也過分溫柔的裴銜意,讓他産生了一種怪異的……獨占欲。

他很早以前就在反思,投注在裴銜意身上的關注是不是越來越多、越來越重,不太正常了。

宋淡天天頭疼着裴先生的腦子,希望他早點恢複,他卻覺得這樣挺好。

因為裴寶是假的,裴先生是真的。

謝知蹙着眉,易拉罐被他捏癟,冰涼的液體撒了滿手。

心裏像發病了似的不舒服,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平複心境,努力了會兒,閉了閉眼,心想,或許劇組開機正好是契機。

房門忽然被敲響。

紛亂的思緒被打斷,謝知遲緩地眨了眨眼,一動不動地靠在圍欄邊,直到外面的敲門聲變得不耐,才忽然飄忽地露出笑意。

他擦了擦手,過去開門:“什麽事?”

裴銜意剛想說話,鼻尖一動,狐疑地低頭嗅了嗅:“你喝酒了?”

謝知:“助眠。”

“今天還沒出去散步,”裴銜意不滿地指責,“你好久沒陪我一起飯後散步了!”

謝知哦了聲,扯下領帶,轉身去找外衣:“你現在很像餃子。”

裴銜意跟在後面,疑惑:“餃子?什麽餃子?”

謝知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沒有解答。

餃子是陪他一起長大的那只薩摩耶,漂亮又驕傲,對外人不冷不熱,只喜歡被他撫摸、和他親近,每天都會咬着牽引繩來蹭他,撲到他身上撒嬌要出去玩。

俗稱,遛狗。

謝爸爸一臉淡定地遛着傻兒子出了庭院。

裴銜意忍了會兒,還是沒忍住:“今天的那條短信……”

“嗯,我知道,”謝知了然,“不會說給別人聽。”

裴銜意讪讪:“那條短信是我群發的。”

“……”謝知轉頭盯着他,擰起細眉,“你有病?”

裴銜意:“這不正吃藥呢。”

兩人都滿腹心事,不知不覺走岔了路,偏離了以前散步的路線。小區很大,各種設施完善,不遠處有個籃球場,砰砰砰的運球聲和呼喊聲不斷。

幾個少年在打球,揮灑着熱汗,附近的路燈照映着裏面,拉出幾道長長的、交錯雜亂的影子。

裴銜意望了一眼,躍躍欲試:“哥哥,我也想打球。”

“想去就去,不要撒嬌。”謝知不吃這套。

兩人走到籃球場邊站定,幾個少年注意到他們,也不認生,嘿嘿笑着打招呼:“大叔,來玩嘛?”

裴銜意的笑意一滞,委屈地向謝知控訴:“他們叫我大叔!”

“……”謝知說,“是叫我。”

裴銜意更疑惑了:“你不是十五歲嗎?”

“謝謝你乘坐時光機幫我返老還童,感激不盡。”謝知面無表情,“去吧。”

裴銜意哦了聲,脫下外衣遞給謝知,将袖子挽起,摘下手表,施施然上場。

他身高腿長,體型修韌,穿着妥帖的襯衫與西褲,肌肉被隐藏在衣物之下,頗有些斯斯文文,沒有裴先生那股攝人的氣場後,只有個頭比較高。

領頭的少年上下打量着這個闖進來的成年人,沒有察覺到太多威脅,抱着籃球輕松地吹了個口哨:“鬥牛?”

裴銜意饒有興致:“行啊。”

少年長得也挺高,不怵他,眼珠滴溜溜轉:“五球定勝負,大叔,你輸了的話……就讓那邊那個漂亮哥哥陪我們喝酒!”

裴銜意眉心一跳,猛然間有種被侵犯地盤的不快,一時也不計較被叫大叔了,斂了笑意:“你要是輸了呢?”

“我可是學校的校隊隊長,”少年像聽到什麽好笑的話,嗤嗤笑出聲,“對付你這種坐辦公室的大叔,一根手指就夠了。”

後面的少年也嘻嘻笑成一片,抱着球的少年轉頭去看謝知,眨着星星眼:“小哥哥,你來當裁判?”

謝知表情冷淡:“不。”

少年:“……”

被拒絕得幹脆利落,毫無回旋餘地,少年不死心:“為什麽?”

謝知揚了揚手裏抱着的衣服手表。

少年瞟了眼,高定西裝外套,沒有六個零打不住的手表,嘟囔兩聲,随便指了個小弟過去。

比賽開始。

籃球被猛地抛高,少年志在必得地高高躍起——一只修長的手一掠而過,比他快、比他準、比他狠,“砰”的一聲,奪走了籃球。

少年瞪視過去,對上雙狼似的悍利明亮的眸子。

一個穩重的成年人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

他愣神了一瞬,迅速反應過來,然而已經晚了。裴銜意運球跳起,隔着遠遠的距離一抛。

标準的三分球。

結束得簡直倉促。

輕輕松松取得勝利的裴先生随手将額發抹向腦後,肆無忌憚地嘲諷:“校隊隊長?”

少年的表情凝重起來,不再輕敵。

第二輪就比第一輪要精彩多了。

裴銜意高中畢業後,被頭疼的裴争虹接到澳洲,可惜他叛逆成性,最後又跑去美國,學到的是美式打法。

突進、壓迫,寸寸緊逼,一旦占領上風,就不給對手留下一絲喘息的餘地。

謝知看得稍稍愣住。

他印象裏的裴銜意,是從容不迫、成熟穩重的。

這樣恣意妄為、散發着青春與活力的裴銜意,除了上次半夜飙車,就沒再見到過。

汗水順着他的鬓發淌下,沾染得烏黑發亮,然而雖然是暴力的美式打法,裴先生在球場上依舊顯得優雅從容,緊貼在身的薄薄襯衣勾勒出精悍的體型,每一寸肌肉的起伏收縮,都有種令人怦然心動的美感。

他屈膝運球,快得驚人,帶球避開纏着的少年,三步上籃,一躍而起。

哐。

最後一球落進籃球框。

謝知心底好似也被這個重重砸地的籃球砸了一下。

震耳欲聾。

他的身體不自覺地一抖,仿佛被強行扯出了某個幻境,緩緩眨了眨眼,抱緊了裴銜意的外衣。

那股淡淡的木質調香似乎還殘留在衣物上。

籃球場上的兩人大汗淋漓,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喘着氣。

周遭的少年全部看呆了,用一種敬仰的眼神望向裴銜意。

四比一。

完虐。

籃球滴溜溜轉到腳邊,輕輕碰到少年的腳後跟。

少年滿臉通紅,不知道是運動所致還是羞的:“你……”

裴銜意直起腰,擦了把額間的汗,挑挑眉:“不好意思,忘了告訴你,我也是校隊隊長。”

頓了頓,他朝着少年伸出手,笑意真實了點:“不錯嘛,好久沒玩得這麽盡興了。唔,既然你輸了,那就……我請你們喝酒吧。”

幾個少年愣了愣,低沉沮喪來得快,去得更快,立刻爆發出陣歡呼聲。

謝知遠遠地看着他們,唇角彎了彎。

“裴寶”很好,裴先生也很好。

之前臨時升起的念頭又升了上來。

趁着電影開機,他該習慣沒有“裴寶”的日子了。

裴銜意已經“十六歲”了,恢複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始終是要分開的。

裴寶是他的,裴先生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封緘了你的嘴。”——聶魯達《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別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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