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休息室裏開着空調,謝知自顧自脫下大衣, 拿起之前備好的備用衣服, 轉去小隔間換了衣服。

出來時小D已經離開, 休息室裏只剩下裴銜意。他顯然是強撐着病軀來的, 虛弱地靠在沙發上, 摘下口罩,臉色不太好看——各種意義上的。

謝知理好衣領,走過去垂眸盯了會兒他,見他沒反應,踢踢他的腳尖:“誰又惹你不高興了,裴大爺?”

裴銜意悶悶地看他一眼。

謝知無端想笑:“怎麽過來了?燒退了?”

說着,他伸手想試試裴銜意額頭的溫度,又發覺自己指尖太涼, 于是拂開他的額發,彎下腰, 用以前裴銜意用過的方式, 與他額頭貼着額頭。

這個距離太暧昧……謝知也是第一次這樣拉近兩人的距離。

呼吸交融,肌膚相觸,分享體溫。

兩雙眸子裏倒映着彼此。

裴銜意的眸色轉深,那雙人畜無害了幾個月的眼眸裏, 展露出某種本能的、掠奪性的神色。

察覺到這點危險的變化, 謝知稍稍一頓,便想撤開:“看來好多了……嗯?”

裴銜意按住了他。

他按着謝知的後腦,強迫他與他對視, 灼灼的目光在他臉龐每個角落搜羅了一遍,定定地落在他微張的紅潤唇瓣上,良久,才克制着收回目光,放他直起身。

可他卻又不放謝知走,摟住他的腰,像個小孩兒似的,貼近把頭埋在他懷裏,聲音悶悶的:“那個叫葉南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你離他遠點。”

謝知被他蹭得有點癢,伸手搭在他肩上,無情拒絕:“不。”

裴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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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中閃過無數個詞語,最後凝聚成驚天霹靂般的四個字:因戲生情!

謝知注意着他豐富多彩的表情,忍不住笑了,随即又湧出股說不上的滋味——假使那幾年裏,裴先生能隐藏得不要那麽好,像這樣,多流露出點情緒,他也不至于這麽遲鈍。

他的手指上移,在裴銜意的發間揉了揉:“傻子。”

笑得很淺,卻似溫柔。

心裏那點酸意、妒忌、不滿與生病帶來的孤獨不安,瞬間被這個笑容擊潰。

裴銜意眨了眨眼,舍不得他的笑,于是溫順地主動蹭了蹭他的手心,閉上酸澀的眼,安靜地靠在他懷裏。

謝知坐下來,扯過午休時的小毯子,讓他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把小毯子給他蓋上:“能休息半個小時,都陪着你,睡吧。”

裴銜意攥過他的手,滾燙的掌心焐着冰冷的指尖,輕輕哈了口氣:“一起睡。”

謝知搖頭:“我看看劇本。”

裴銜意偏頭盯着他的臉,迷迷糊糊地想:怎麽會有這麽溫柔好看的人。

溫柔。

或許外人會不可思議,可他覺得謝知就是溫柔的。

生病給身體帶來太大的負荷,裴銜意眯着眼掙紮了會兒,還是又陷入了睡眠。

謝知小心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讓他睡得更舒服點。

半個小時轉瞬即逝,小D來敲門時小心翼翼的,推開條門縫擠進腦袋,見裴銜意睡着了,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謝知輕輕移開裴銜意的腦袋,讓他靠在靠枕上,旋身悄然離開。

因為兩位日理萬機的大BOSS跟護法金剛似的盯了一陣,員工們從起初的喜出望外到戰戰兢兢,丁點兒不敢放松偷懶,心裏罵了幾百遍娘,下午那一陣實在累得夠嗆。

游文骥大方地表示晚上請客吃飯犒勞大夥兒,謝知出來時,一群人正笑嘻嘻地湊在他身邊,七嘴八舌地提意見去哪兒吃。

間或有幾個心思不正地偷瞅休息室,心髒怦怦直跳,渴望能和那兩位坐近點,說不準今晚就能攀上高枝,在人生極樂裏攀上各種意義上的巅峰。

何寥然下午離開了會兒A組,回來就聽說裴銜意來探班的事,聽到那些叽叽喳喳的聲音,更是不耐煩,打心眼裏看不起這些人。

進組前他也被囑咐在游導面前表現好點,可誰讓謝知也在呢。

謝知在,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反正第一印象也毀了,沒必要再假兮兮地挽回。

見謝知來了,其他人都笑眯眯地打招呼,比平時更為熱切。

謝知點頭回禮,察覺到釘在身上的視線,也沒回頭。

下午第二次是和何寥然的對手戲。

葉南期也換了身衣服回來了,領口捂得高高的,身後跟着心情好了點的沈總。

化妝師和造型師給幾人捯饬完,那邊也商量好了。游文骥的臉一板:“開工了,各就各位。要是下午不順利,別說晚飯,明早的早飯都不一定能吃。”

吃飯是生命之本,衆人身軀一震,齊齊應聲。

“第十七場第一鏡第一次!”

“action!”

天色微暗,夜風如鴉。

警察局外,虞淮披着單薄的外裳等得心急如焚,偶爾目光游移一下,落到身邊的傅景容身上,又匆匆掠過。

許久,虞晉被兩個警察帶了出來。

虞淮忙上前幾步:“阿晉!”

其實虞晉剛被抓,傅景容就得到消息,請人疏通了關系,只是有意關一關他,讓他以後做事不要再這麽沖動。

但他并沒有解釋。

虞晉被推搡得踉跄了下,羞惱地掙開桎梏,嫌惡地白了眼虞淮,目光滑到他身邊的人,神色一詫:“景容哥?!”

傅景容背負着手,淡淡嗯了聲。

“真的是景容哥?”虞晉又驚又喜,“你怎麽會在這兒!”

傅景容看着他,忽然一笑:“要不是你大哥來求我,我也不會在這兒。”

虞晉将這番話來回品了幾番,頓時如遭晴天霹靂。

他小時候最崇敬的兩個大哥,都委身于賊!

憤怒一時沖昏了頭腦,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兩人,倏地擡起手,“啪”地給了虞淮一巴掌!

“卡!”

游文骥擡起頭,一向和和氣氣的臉色微沉,語氣裏帶着警告:“小何,你的表情不對,休息一下,這一段重來。”

陸彥博沒他那麽委婉,直截了當地問:“你笑什麽?”

何寥然收回手,虛情假意地低頭道歉:“都是我的錯,勞煩謝哥再配合我一回了。”

那一巴掌的力道不輕,謝知白皙的臉頰上幾乎立刻就浮出個微腫的紅印,化妝師連忙上來補妝。

小D毛都要炸了,狠狠地剜了眼何寥然,趁着片場裏有點亂,轉身就往休息室跑。

四周嘈嘈雜雜,謝知微微擡起臉,方便化妝師下手,冷淡地睇了眼何寥然:“幼稚。”

早上被明晃晃地無視,下午裴銜意又來探班,何寥然心裏還窩着火,立刻被這輕飄飄的、目中無人般的一句話給點着了。

其實兩人很早以前見過。

他記憶猶新,謝知卻忘得一幹二淨了。

那時謝知十六七歲,參加一場鋼琴比賽,最後是兩人的較量,何寥然慘敗。

他滿心不甘,跑到後臺去向謝知下戰書放狠話,卻沒得到回複。

何寥然永遠記得,冰冷的燈光下,那個穿着整齊貼身的西裝、驕矜漂亮得像個冰雪娃娃的少年站在他面前,聽他說完,沒有表情,漠然地點點頭:“借過。”

一根刺就這麽紮進心頭,再也拔除不了。

豈料多年之後,兩人在劇組再遇,他還沒來得及“痛打落水狗”,就發現謝知已經忘了他,一絲印象也無。

甚至還和他夢中的男神結婚了。

何寥然雖是何家的私生子,但生母受到寵愛,何方明對他這個弟弟也沒表達過什麽不滿。除了不太見得光,他的地位和何家的小少爺差不多。

他也知道這種行為很蠢,可他忍不了。

妒忌,怨憤,還有被輕視羞辱的怒火。

你以為自己是誰?

還是那個“天才少年鋼琴師”,“謝家的小少爺”?

不過是被裴銜意撿回家養着的一條喪家之犬罷了,憑什麽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嘴臉。

何寥然冷笑一聲,揉了揉手腕,暗自蓄力。

葉南期抱着手站在旁邊,見到這一幕,眉頭皺了皺。

場外坐着的沈度也看出不對。他不是第一次來給葉南期探班,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沒怎麽猶豫就站了起來。

化妝師大氣都不敢喘,給謝知掩去臉上的痕跡,逃也似地退下。

攝像師就位,場記打板。

何寥然高高擡起手。

“卡”與“咔”的一聲幾乎同時響起。

瞬間察覺不對喊“卡”的游導、已經跨步走進片場準備多管閑事的沈度、擡手正想截住何寥然那一巴掌的葉南期同時愣住。

謝知被一群人護着,默然壓下條件反射擡起的手,微微仰頭看向站在何寥然身後的人。

何寥然那只掄圓了的手沒能揮下去,手腕被一只鐵鉗似的手死死攥着,力道極大。他的手骨錯位似的發疼,剛剛“咔”的一聲就是從他手上傳來的。

順着衆人的目光,他驚懼地轉過頭,當頭罩下一片高大的陰影。

裴銜意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英俊的眉目鋒利得甚至帶有尖銳戾氣,眼眶微紅,像頭被激怒的獅子。

何寥然被盯得心驚膽戰:“銜意哥……”

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前,裴銜意面無表情地揚起手,“啪”地一聲脆響,響徹片場。

這是裴先生第一次在公共場合丢掉風度與人動手……或者說,是單方面動手。

何寥然捂着臉,耳邊嗡嗡響着,直接傻了。

“一比一。”裴銜意放開頭,笑得滲人,“打平。”

作者有話要說:T口T給上一章十二點前的評論都發了個小紅包,謝謝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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