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秦牧隐回京的消息當天就傳開了,第二天黎婉收到許多戶人家的拜帖,老夫人還不知道秦牧隐受傷的消息,黎婉準備先去靜安院和老夫人說一聲秦牧隐的情況,不讓老夫人擔心。
這日,用過早膳,碗筷撤走了,黎婉才悠悠開口“侯爺,您在屋裏歇着,妾身去一趟靜安院!”
這兩日,秦牧隐換藥時都是叫全安進屋伺候,他傷得多重,黎婉沒有見到,問全安,全安也不說。
秦牧隐雙手扶着桌子,屋裏燃了熏香,倒是聞不出藥味,走了兩步,比之前好受多了,擡眼,看着她發髻上的玉蘭簪子,“你去吧!”
靜安院,老夫人在做針線,小小的白色衣衫,該是給承王妃的孩子準備的,旁邊桌上擱着一碗銀耳粥,老夫人做針線時就和抄經書一樣,專注認真,她進屋了她都沒發現。
黎婉走到她面前,笑意盈盈道,“老夫人!”
老夫人擡起頭,柔聲道,“你來了,剛好,江媽媽熬的銀耳粥,你喝一碗!”
黎婉搖頭,收了她籃子裏的針線,“老夫人待會再接着做,先喝粥,江媽媽呢?”
“估計出去找管事的串門了吧!”老夫人拿起桌上的碗,銀耳湯裏加了紅棗,枸杞,老夫人又問她要不?
“您喝,我過來做做,還有件事與您說!”
這時,江媽媽急急忙忙從外跑了進來,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道,“老夫人……”
黎婉轉身,脆生生叫了聲江媽媽,江媽媽一怔,臉色複雜難辨。
老夫人看着她,“怎麽了?”
江媽媽一直穩重端莊,極少有如此急切的時候,老夫人皺皺眉。
江媽媽步子一慢,臉上又恢複了常态,面無表情,“無事,老奴聽着您叫我,以為出了什麽事!”
江媽媽平緩了呼吸,才給黎婉請安,聲音較以往多了絲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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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婉笑着,“江媽媽客氣了!”
“江媽媽,去廚房給夫人端一碗銀耳湯來!”
江媽媽應下,轉身出去了。
黎婉沉下思緒,思忖片刻,擡頭道,“老夫人,我今日來是與您說,侯爺前天回來了!”
要不是昨日的拜帖太多,黎婉也不想老夫人擔憂。
老夫人拿着勺子,輕輕湊到嘴邊,張嘴,一口含住,完了,才道,“回來了?是不是黑了,瘦了?”
“瘦了,但是沒黑!”
老夫人點頭,“他是侯府的脊梁,換作平日,即便皇上的旨意我也是不讓他去的,他已經有了爵位,衣食無憂,不需要他再做命懸一線的事了!”
老侯爺死後,皇上應承過他,會好好待秦牧隐,待北延侯府,不會讓別人欺負他們孤兒寡母,秦牧隐這麽大的年紀還沒有官職,有皇上的意思,也有她的意思。
黎婉點頭,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她沉默了一會,猶豫着怎麽開口。
江媽媽進屋了,黎婉接過銀耳湯,見江媽媽朝她眨眼,她不動聲色,江媽媽什麽也看不出來,只好出去了。
夫人越發沉得出氣了,聽到侯爺受傷她心裏都慌了,她卻能談笑風生的與老夫人說話。
江媽媽一走,黎婉拿勺子攪拌了兩下,慢悠悠道,“老夫人,侯爺回來,在路上幫靖康王擋了一刀,腰上受了點傷,大夫看過了,說沒有大礙,侯爺要來給您請安,妾身攔住了,不管傷多輕,都該好生養着,老夫人不會怪我吧?”
老夫人審視着她,黎婉一副侯爺真的傷不重,您不用太擔心的表情,老夫人心安不少,也是,要是真傷得重了,黎婉不會毫不緊張。
老夫人狐疑,“大夫怎麽說?”
“大夫說這幾日不要騎馬,不要吃辛辣食物就好,平時該幹嘛就幹嘛!”
她說得雲淡風輕,老夫人辨不出真假,擱下碗,“我随你去看看!”
黎婉拿着勺子的手一緊,“好啊,正好,中午在畫閑院用膳,府裏有新鮮的玉米,我給你們做兩樣小菜!”
老夫人提着的心落下大半,江媽媽聽老夫人說要去畫閑院,把手裏的活計遞給一旁的丫鬟,理了理衣擺,欲跟上。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就在院裏吧,我用過午膳就回!”
江媽媽和黎婉之間的暗流湧動,在雲隐寺她看得清楚,一個是府裏的老人,她最信任的人,一個是她的兒媳,她想她們能好好相處。
江媽媽一怔“院裏也沒什麽事了,走吧,我跟着過去,順便找張媽媽李媽媽磕磕天!”
老夫人拗不過她,她與黎婉并肩走,江媽媽走在後邊。
江媽媽只看得到黎婉的後腦勺,她好像一點都不着急,要不是她看出二門人不對勁,一問,也不會知道侯爺受了傷。
畫閑院,門窗全部開着,秦牧隐坐在桌子邊,黎婉眸色一深,瞬時斂了下去,“老夫人,我就說侯爺的傷不重吧!”
秦牧隐手握着筆,黎婉注意到,桌上的字帖是她平日練的,他的字。
她整日沒落下,現在提筆寫字已經隐隐有了他的神韻,可是,自己的力道氣勢比他差遠了。
沒料到他出了屋子,視線在他身上停頓一刻就移開了,再看,怕漏出破綻來。
老夫人進屋,黎婉去內室換了衣衫,穿上罩衣,“你們說着話,中午我弄幾樣清淡的菜!”
老夫人走到桌前,斂去了眼裏的擔憂,“怎麽受了傷?”
黎婉說過了,她還要聽他說一次。
“回京途中遇到土匪,幫靖康王擋了一刀,傷得不重,您怎麽還親自來了!”
秦牧隐吩咐紫蘭把字帖收了,眉宇暈染着笑意,“可要玩幾局棋子?”
老夫人看他行動還算自如,臉上沒有病殃殃的蒼白,“來幾局,殺殺你的銳氣!”
“紫蘭,擺棋!”秦牧隐走到窗戶邊的炕上坐下,老夫人随後。
總共十一局,老夫人贏了一局,見秦牧隐眉眼飛揚,忍不住嗔道,“好些時日沒見,也不見你讓着我,和你下棋真的沒有樂趣,還是等婉兒來吧!”
黎婉進屋剛好聽到這句話,高興道,“行,吃了飯我們就玩幾局!老夫人可要手下留情才是!”
“想得美!”老夫人呵呵樂道。
一碟玉米,一份青筍,一碟拌菜,還有兩樣清淡的小菜,黎婉拿勺子舀了一勺放在秦牧隐碗裏,“侯爺,嘗嘗!”
玉米金黃透亮,秦牧隐夾了一塊放嘴裏,外酥裏軟,清香可口,神色也舒展開了。
黎婉知道他喜歡了,又給老夫人舀了一勺。
老夫人嘗了一口,神色歡愉,“怎麽做的?玉米外邊裹了層什麽東西,清香得很!”
黎婉給自己舀了一勺,慢悠悠道,“先将剝下的玉米放鴨蛋黃中濾過,再用油一煎,鏟起來滴幹,放點鹽即可!”剛說完,秦牧隐動了動身子,黎婉急忙又給他舀了一勺,鴨黃玉米清淡好吃不油膩,看得出,秦牧隐很滿意,劍眉下的一雙眸子透着欣喜。
她早就想做這道菜了,之前是沒到吃玉米的時候,好不容易到了,秦牧隐又不在,她沒有做菜的心思。
一頓飯,秦牧隐吃了三碗,黎婉心底打着鼓,是真的好吃,還是他不想老夫人擔心才故意吃這麽多的?
用過飯,老夫人準備回了,中午她也吃得比平時多,黎婉給紫蘭打了眼色,紫蘭去廚房拿了一個小罐子來。
黎婉将罐子交給江媽媽,“裏邊是我前兩日泡的竹筍,老夫人喜歡,你就拿回靜安院,吃完了,将竹筍洗幹淨滴了水放進裏邊,又能接着吃!”
江媽媽也留意到老夫人特別喜歡那道玉米和拌菜,得到老夫人點頭後,抱在了壞了。
秦牧隐欲送老夫人,被老夫人止住了,“你媳婦心疼你舍不得你亂走,你就好生在屋裏養着,改日好了再來!”
黎婉對秦牧隐好,她心裏也開心,訓斥了秦牧隐兩句,讓他聽黎婉的話,別東跑西跑。
老夫人極少板着臉,黎婉也不出聲了,秦牧隐清楚,得知他受傷,老夫人生氣了。
一直點頭,送走了老夫人,側目,黎婉笑嘻嘻的望着他,秦牧隐也知道她是嘲笑他呢。
擡腳,動了動,瞬時撕的聲,疼得他擰着眉。
黎婉的确是看他笑話,沒想到他還有被人責罵的時候,可是,見他每走一步,眉就蹙緊一分,她笑不出來了。
“很痛?”大夫說要趟床上,秦牧隐不聽話,活該受罪,她也知道是不想老夫人看出來他才這般做的。
将他的手臂架在她的肩膀上,黎婉問道,“能走不?”
秦牧隐搖頭,黎婉蹙着眉看着他的腰,沒注意男子眼底的笑意。
痛是肯定,還不至于不能走路。
“不然,讓全安全平擡着進去?”全安站在門口,聞言欲進屋。
“不用了,忍耐一下就好!”
她的肩膀窄,,胳膊上沒什麽肉,好像他稍微一用力,她就會倒下去是的。
黎婉費力的把他扶到床邊,她累得滿頭是汗,小心翼翼給他脫了衣衫,扶着他坐下,蹲下身,脫掉他的鞋,擡頭看他,“現在要不要睡會?”
“吃飽了就睡,對身子不好!”秦牧隐說完,見她拿脫過鞋的手拿靠枕,拉住她的手,黎婉見他神色不愉,以為傷口又痛了,柔聲道,“忍忍,躺下就舒服了!”
秦牧隐嘆了口氣,抽回手,算了,随她去吧。
一切完畢,黎婉額前碎了幾絲發,她累得不輕,秦牧隐卻氣定神閑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可是後悔去畫閑院告訴老夫人了?”
“不後悔!”江媽媽雖然許多事瞞着老夫人,可是,這種事她肯定不會瞞着,老夫人遲早要知道的,到時得知秦牧隐受了重傷,說不定還埋怨她知情不報,江媽媽已經看她不順眼了,要是老夫人再因此與她生了嫌隙,李媽媽和江媽媽見風使舵,再加上府裏的其他人,黎婉诽謗的瞄了眼秦牧隐,說不定他也因此不喜歡她了。
秦牧隐眉目一挑,聽她輕聲嘀咕了句,“折騰的又不止我一個!”
聲音再輕,秦牧隐耳力好,也聽明白了。
想到他佯裝鎮定去,寫字時輕重不一的字,好笑,她算是說對了,她提出要跟老夫人說,他沒拒絕,他是老夫人的命,老夫人要事後知道了,他要狠狠挨一陣批,黎婉在老夫人跟前塑造的美好形象也沒了。
老夫人好說話,不包括牽扯到他的問題。
秦牧隐細細打量她,沒料到她也理得順這些。
而回靜安院的老夫人和江媽媽,也說着黎婉。
“夫人的性子你也看到了,是個好的,要不是她,侯爺肯定會吩咐下人瞞着!”
以往,秦牧隐在外邊出了事從來都報喜不報憂,有次皇上派他出去做事,老夫人也沒放在心上,一個多月後才見着他,還是全安說漏了嘴,她才知道,秦牧隐一直在府裏養傷才沒去靜安院給她請安。
她又氣又心疼,就立下一個規矩,以後最多三日要去靜安院給她請安,此後,他倒是規矩了,最遲三日會到靜安院來一次。
這次,黎婉的做法讓她非常滿意,以後,不用擔憂他偷偷藏着掖着養傷了。
江媽媽附和她道,“侯爺眼光好,夫人是他挑的,肯定是不差的!”
也就二人在,江媽媽才敢這般說,親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話傳出去,侯府的名聲就毀了。
“你也別安慰我,要真認為她好,平日就像對我一樣待她,私底下也別給她臉色看!”
江媽媽臉色一僵,立馬恢複了常态,“老奴明白了!”
江媽媽答得慎重,老夫人知道她是聽進去了,又聊起了今日飯桌上的那道玉米……
黎婉去偏房沐浴後回來,秦牧隐手裏翻着一本書,朝她指了指裏面的位子。
黎婉洗了頭,頭發還淌着水,用巾子包裹着,拒絕道,“我等頭發幹了再說!”
紫蘭将熏籠擱在小凳子上,進屋叫黎婉。
黎婉出去了,秦牧隐接着看手裏的書。
翻了好幾頁,黎婉還沒有回來,秦牧隐偏頭,簾子只在偶爾的風起時,稍稍浮動。
“黎婉!”
這是秦牧隐第一次指名道姓的叫她,可是沒有人應,秦牧隐煩躁,很快,紫蘭掀開簾子,道,“夫人在西廂房,侯爺可是有什麽吩咐?”
黎婉剛出去,紫熏說劉氏身邊的婆子來了,黎婉擔心進屋打擾了秦牧隐,索性,西廂房裏有梳妝臺,秦牧隐沒有小妾,黎婉就騰出一間西廂房做她的雜物間,裏邊有她陪嫁的床,衣櫃,桌子凳子,梳妝臺,平日過季的衣衫也擱在裏邊,黎婉就去那邊梳洗了。
“她去那邊做什麽?”西廂房不是擱的不用的東西麽?
紫蘭垂着頭,“黎府的李婆子來了,說有事與夫人說……”
秦牧隐擺手,心下不耐煩,“知道了,出去吧……”完了又補充道,“讓夫人早點回來……”
紫蘭憋着氣好笑,夫人就在這院子裏,那用回?不過,仍應下出去了。
黎婉梳理好了頭發,叫紫熏把人帶進來。
李婆子算是劉氏信任的人,什麽事劉氏不來讓她來?
“老奴給小姐請安!”
李婆子一進門聲音洪亮,猛然沒聽過這麽大嗓門的聲音了,黎婉不适的蹙了蹙眉。
瞥了紫熏一眼,紫熏扶着李婆子起身,糾正她道,“李婆子,在侯府,可不能再叫小姐了,要叫夫人!”
李婆子懵懂的點頭,眼神規矩得很,黎婉讓紫熏站在屋裏,就是要她觀察李婆子,劉晉元在黎府買通了下人,哄好了劉氏和黎忠卿投靠了永平侯府,下人們功不可沒。
“可是夫人有什麽事要你轉達?”黎婉對李婆子不似對江媽媽,神情嚴肅,目光深沉。
“夫人讓老奴來說告訴您一件事,表少爺的親事定下了,興樂侯府的三小姐,她們給夫人下了帖子,說是中秋去府裏賞花!”
黎婉沉思,興樂侯府,上輩子方氏想讓劉晉元娶的姑娘可不是興樂侯府的人。
“夫人問問您中秋是否要回黎府?”
劉氏不想去,可是找不到由頭,名義上,劉家是她的娘家,不好明面上撕破臉皮,對黎忠卿仕途也不好。
黎婉一想就明白了,劉氏拿她當幌子呢,再過兩日就是中秋了,興樂侯府的帖子下的急,一般宴會,帖子都會提前十天半月下,哪有臨時了給人下帖子的?尤其這種不好拒絕的帖子。
黎婉微微一思忖後,道,“回去告訴夫人,侯爺受了重傷,離不得人,我就不去了!”劉氏想不通透,旁邊還有黎忠卿。
她問了兩句黎府的情況,李婆子一一應了,正說着話,紫蘭來了,湊到黎婉跟前,轉達了侯爺的原話,黎?聽在黎婉耳朵裏,就是秦牧隐傷開始痛了,想找人說說話,分散一下注意力。
吩咐紫熏帶李婆子出去,黎婉準備回了,誰知道,走了幾步,聽到李婆子問紫熏,“紫熏,怎麽沒見到紫晴,她是不是犯什麽錯了?”
紫熏輕聲回道,“沒,紫晴在屋裏,李婆子可是有話與紫晴說?我這就帶你去見她!”
黎婉不再遲疑,回了屋子。
她以為紫晴是長得好看,入了劉氏的眼,現在,不好說了。
內室,書擱在秦牧隐胸口,塌着,黎婉放輕腳步,走近屏風一看,他閉着眼睡着了,手裏還拿着書,輕輕的抓着書,正要從他手裏取出來時,他醒了。
秦牧隐的眼還有一絲迷茫,“去哪兒了?”
“去廂房了!”
秦牧隐拽着她往裏側一拉,黎婉驚呼出聲,手按着肩膀,生怕碰着他腰上的傷口了,手誰知,他力道太大,黎婉身子一斜,倒在了她肚子上,然後,聽到他悶哼一聲。
黎婉手足無措的起身,“是不是碰着了?”
誰叫他沒事瞎拉扯她,掀開薄被就要檢查他的傷口,卻被他按住後腦勺,猛然間,是他撲閃的睫毛。
四唇相對,黎婉緊張,生澀,手局促不安的貼在胸口。
秦牧隐一陣心悸,她的唇嬌豔欲滴,比南邊的西瓜還要誘人,那日回京,承王府外,他就想嘗嘗了,她哭的時候他忍着,剛剛,他不想忍了。
黎婉身子漸漸發軟,心顫得厲害,然後,趁着一瞬的清醒,猛然,推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