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薛芮歡連續加班半周，終于頂着發光的臉面和痘痘出關了。她直奔韓廷家，已經努力克制住情緒的起伏，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平常，又刻意等吃完飯才說，“最近在做一款手機APP，你幫我測試下。”
韓廷不疑有他，把手機交給她，“我不常用手機軟件。”
薛芮歡麻利地把軟件安裝進韓廷的手機裏，把圖标挪移到第一頁的位置，做完這些仍舊不放心，覺得應該給他些暗示。低着頭不去看他，“沒關系，閑着的時候試試功能就行。”
薛芮歡話雖然是這樣說，可她每天例行問韓廷，比如“韓廷，你聽到第幾個？”
“第五個，怎麽了？”
“沒事。”
“韓廷，今天聽了幾個？”
“十個。”
韓廷手機裏幹幹淨淨的鮮少下載軟件，他更沒有時不時拿出手機玩上一陣的習慣。薛芮歡這款軟件還是不錯，各種分類的冷笑話熱幽默，模拟不同卡通人物的聲音念出來，無聊時候聽上幾條，覺得還算有意思。
韓廷直覺，這軟件裏似乎有薛芮歡什麽秘密，他從一天聽五條，變成十條二十條，可當薛芮歡問起時，他只淡淡地說，“今天沒聽。”
從小，他就學會隐藏情緒，喜歡的不伸手去要，讨厭的不表現出來。比如他對薛芮歡有好感，卻從不開口說出來。
韓廷剛開完兩個小時的會，走進辦公室，曾芳林已經等在那裏。韓廷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媽。”
曾芳林揚手把手邊的文件夾朝着他扔過去，尖銳的邊角蹭過韓廷的額角，劃破留下一道痕跡。曾芳林怒聲質問，“你還知道叫我什麽，韓廷，你真是長大了。”
韓廷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又松開，他臉上仍舊波瀾不驚，“我不知道您為何這樣說。”
“不知道，你為什麽辭退韓工楊經理。”
韓廷不卑不亢，腰背挺直，“未經您同意，是我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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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廷，你學會培養自己的人了？”曾芳林瞪着眼睛，重新審視她的兒子，他在自己面前還是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可又有哪裏不一樣，他學會背地裏搞鬼，學會殺一儆百，學會不動聲色排斥異己，培養屬于自己的人。
“我是為公司好。”韓廷擡頭，“總要有人為這次的事情負責。張叔叔和公司之間的異常聯系，總要有什麽源頭，總不能是您吧。”
曾芳林伸着手指，情緒激動地指着他，“你……”韓廷這樣指桑罵槐，讓曾芳林有氣撒不出。韓工和楊經理一直是星翰和張氏之間資金流轉的負責人，現在被韓廷辭退，徹底斷了聯系。
“您年齡大了，需要少操些心。”韓廷低着頭，薄唇抿了抿，“‘為我守着星瀚’，您這些年累了。”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來什麽。”曾芳林氣沖沖拂袖而去。
韓廷走到椅子裏坐下，拉開抽屜，裏面倒扣着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孩子只有兩三歲，年輕的夫妻并頭站在一起，和睦的一家人。韓廷伸出修長幹淨的手指，摸着和他長得相似的男子，“爸，星瀚我會拿回來的，一定。”只是有些累。
門板被禮貌地敲了三下，屬下站在門口，恭敬地說，“韓總，韓工和楊經理的離職手續已經辦好，只是……”
“只是什麽？”韓廷揉着發痛的眉頭。
“韓工部門的同事，同時遞上辭呈。”屬下瞧了瞧韓廷，“您的決定是不是太沖動？”
這位員工在公司已經多年，深知公司內部，韓廷對星瀚來說，只是個架空的職位，公司有些資歷的人根本不把他看在眼中，更知道，現在的星翰實際上是張氏的一個資金來源地和附屬公司。如果把星翰比作一頭牛，那麽張氏是寄居在牛身上碩大的跳蚤，不把最後一滴血吸幹，怎麽舍得離開。
這位員工不解的是，這位少東家平時裏低眉順眼的窩囊樣，現在突然行事風格改變，先是手段狠厲挽救風雨中的星瀚，讓人大跌眼鏡贏得信任，又果斷地裁掉幾位“有背景”的領導。這是要變天，大家心知肚明，少東家要□□了。
“離職員工工資按常例照發，缺人的職位重新招聘。”韓廷說。
屬下默默記下，要退出去。韓廷又叫住他，“公司員工男女比例差距大，職位可多招些女員工。”頓了頓又問，“網絡主管的位置是不是空着？”
“我會讓他們一起招聘。”
韓廷輕搖頭，“我有安排。”
等人退出去，韓廷再也掩飾不住的疲憊。曾芳林管理公司多年，這些人自認居功才自傲，在公司實行新規定異常困難。換血，對這時候的星瀚來說是危險的可又是必須的。要殺死跳蚤，要慢慢來。
韓廷想着給薛芮歡打個電話，手指一滑，戳開那個常用軟件。
“第104，從前，有一個人姓蔡，大家都叫他小蔡。結果……有一天，他就被端走了！”
“第105，從前有個人釣魚，釣到了只鱿魚。鱿魚求他：你放了我吧！那個人說：好的，那麽我來考問你幾個問題。鱿魚很開心說：你考吧！然後人就把鱿魚給烤了。”
“第106，有一只蚊子它只叮<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豬>，請問這只蚊子叫什麽名字布丁狗。”
“第107，炎熱的下午，有一根火柴頭癢癢，撓啊撓啊，然後着火了。于是他去醫院包紮，出來之後變成了棉簽。”
韓廷忍不住搖頭輕笑，心裏的煩悶果然去了大半。等了會，第108條卻久久沒有聲音，韓廷以為手機沒電，伸手去拿手機，剛摸到手機。
手機正常發出聲音，“第108，韓廷，我愛你。第109……”
韓廷的手放在手機屏幕上許久，把手機拿回來，倒回第108條。
“第108，韓廷，我愛你。”
“第108，韓廷，我愛你。”
一句話，韓廷聽了一個小時，有什麽終于散開雲霧，除了驚訝，還有種終于的落實感覺。他望着窗外，心裏分不清是喜還是憂。
魏遲提着行李箱到火車站等車，隔壁座位是對外來務工的中年夫妻，衣着樸實卻帶着滿足的笑容，倆人因為最後一顆鹵蛋推來推去。
魏遲不由得看得出神，丁舍喜歡吃各種蛋類，根本不需要別人推讓，她瞅準機會早早送入口中。他以後的丈夫，會喜歡她這樣嗎？
丁舍，丁舍……
魏遲穿長袖長褲運動鞋，翹起的腳觸碰到行李箱，手機在裏面輕輕震動。魏遲不急着拿出來，因為他實在想不起來，還有誰會找他。
滾動的電子屏幕顯示要乘坐的那輛車晚點一個半小時，魏遲把随身包裏的書拿出來，放在腿上，就在這個城市多呆一個半小時吧，反正去哪裏，對他來說，區別也不大。
低垂着的頭，視線瞥到身邊有人坐下，魏遲輕撚書頁翻過去，不去關心那人是誰。
上衣的下擺邊角被人拽住，輕輕地扯了扯。魏遲蹙起細長的眉毛，不耐煩地轉頭，想要訓斥那個打擾他清淨的人。
轉過頭，看到半坐在旁邊凳子上的人，魏遲突然呼吸一滞，而後心跳加快耳內轟鳴作響。他看着她跑得汗濕的劉海濕漉漉地貼在腦門上，鼻尖上一層薄汗，眼睛明亮地看着他，臉頰紅彤彤的像染了晚霞。
魏遲低頭掩飾這一刻的情緒變化，他淡淡地問，“你來做什麽？”
“你說喜歡我是不是真的？”丁舍咬着嘴角，笑嘻嘻地問。
魏遲見到丁舍那一刻閃過無數的可能，想過她可能只是來送他，唯獨沒想到她會問這樣一句話，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直到丁舍又問了一遍，魏遲才僵硬着回答，“是。”
“你喜歡我，你跑什麽？”丁舍調皮地問。
“我沒跑。”
丁舍用腳尖踢了踢他旁邊的行李箱，“你沒跑帶着行李箱做什麽，別說來車站看書的，我不會相信。”
“你怎麽來了？”魏遲臉上挂不住，他往入口處看，是否有人在等丁舍。
丁舍松開他的衣角，學他雲淡風輕的口吻，“你不是要走了嗎，來送你。”
“丁舍！”沒有看到眼鏡男，魏遲低聲叫她。
丁舍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指尖，“然後給你一個理由，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你。”
“什麽？”魏遲覺得自己的聲音是帶着顫抖的。
“我也愛你，這樣足夠嗎？”
魏遲久久地看着她，手裏的書掉在地上，他愣愣地回答，“足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