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 44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格外老套的故事。
程宋兩家是世交,來往頻繁,因為都是獨生子女,宋懿從小就愛圍着程帆哥哥轉。
最初程帆對她并不好,尤其到了宋懿四歲的時候,開始變得特別粘人,程帆時刻都在想辦法甩掉她。
那時的宋懿哪裏懂這些,于是每次被惹哭之後,又巴巴地跟到程帆屁股後面跑,锲而不舍。
兩人的關系是在宋懿五歲的時候才開始慢慢變化的。
那一年,宋懿記得十分清楚,程家那個很溫柔很愛笑的牧姨、讓程帆厭惡到極點的牧姨,從外面帶了個小姑娘回來,說是她的親生女兒。
從那時起,宋懿和牧雅漸漸熟悉了,兩個年齡相仿的小姑娘,明顯更容易玩到一起去,每天只過家家都能從早到晚不歇息。
九歲的程帆,慢慢感覺到了不爽。
他讨厭牧雅,尤其讨厭牧雅纏着宋懿。然而程帆挽回的方式,是對宋懿變本加厲的毒舌和欺負。
可宋懿已經不怕了,因為她有了自己的小夥伴,一起對抗這個怪哥哥。
于是有很長一段時間,程帆成日裏黑着一張臉,生人勿進。
宋懿洋洋自得得很,直到兒童節那天,她在幼兒園的節日晚會上唱了一首歌,鞠完躬正要下臺的時候,程帆在所有師生的注視中,從她面前的臺階下跑上來,不容反抗地親了她的嘴。
現在說起兩個人的戀愛,應該算是那個時候開始的吧……雖然彼此都沒有概念,程帆親完她也只是說了一句:“我蓋了章,以後你就是我的,不許和牧雅一起玩,不然打你屁股,聽見沒?”
自那以後,所有人都知道了,一班的宋懿小朋友有個男朋友,是實驗小學的校草。
而至于男朋友是什麽鬼,當時的宋懿完全處于懵逼狀态。
別的姑娘是越長大越懂事,宋懿偏偏相反,越長大越作,越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學校裏四處得罪人。爸媽管得松,王啓晟寵着,路淮慣着,顧暄添油加醋,好不容易有個要求嚴格的男朋友,可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每次教育完之後她又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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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宋懿開始覺悟收斂的,是一次血的教訓。
那年程帆正值高考,結束之後他直接到了宋懿學校門口等她。時間還早,他便拐進校門東邊的小巷子裏去買她最愛吃的麻辣燙。
忽然,身旁有一陣風掃過。程帆回過頭一看,一群五六個男生正追着前方的一個女生跑,眯眼瞅了瞅那女生的背影,毫無疑問是他家小魔女。
宋懿跑得滿頭大汗,最後卻還是被堵在了巷子盡頭。這幾個男生模樣兇神惡煞,一看就是周圍的小混混,饒是平日裏叱咤風雲,但她一個女生,除了會耍嘴皮子吓唬人,并沒有什麽大殺四方的本領,在如此情景下不禁絕望透頂。
眼看着其中一個男生拎起拳頭撲過來,宋懿憑着本能旋身去擋,卻被那人一拳捶在肚子上,跌倒在矮牆邊。
“住手!”
熟悉的聲音從那些男生的身後傳過來,對于那刻疼得無法動彈的宋懿而言,是猶如天神降臨般的救贖。
幾個小混混和宋懿年齡相仿,起初的以一敵六程帆尚能應付,可當他的體力漸漸消耗,其中一個小混混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來一把刀,刀光晃得宋懿渾身一顫,她忍着腹部的劇痛對程帆大喊道:“小心!”
程帆閃身試圖避開,但還是被刀刃劃傷了手臂,一瞬間血流如注,捂住手臂的下一刻被另一個小混混踢倒在宋懿旁邊。
那是宋懿這輩子見過的最多的血,仿佛整個視野都是鮮紅色的,和着她的眼淚把視線變得一片模糊。她從兜裏掏出手帕,覆在程帆受傷的手臂上,血卻越流越多……
那一天她甚至想到了自己會不會死。
她若是死了,最冤大頭的該是程帆,品學兼優前途無量的好學生,居然要陪她一起葬送。
她這輩子幹過那麽多調皮搗蛋的壞事,照小說裏的情節,是一定會進閻王殿受審量刑的,到時候哪怕是下地獄,她也一定要求閻王放程帆回去。
畢竟他是無辜的啊。
當年沾滿血污的手帕如今就躺在這個楠木箱子裏,鮮豔的粉紅色已經被洗得發白,疊得整整齊齊的。
這顆彈珠,是宋懿從王啓晟那兒搶來送給程帆的,理由是長得最好看,王啓晟那厮不配。
其實王啓晟的顏值也不賴,可誰讓她當初一根筋只認程帆呢……除了他,其他人一樣醜。
這些信封,是程帆去了大學之後她寫給他的信。雖然當時已經有了手機,可程帆堅持要寫信,說沒有寫過情書的戀愛是不完整的,于是宋懿一個寫字歪歪扭扭病句連篇的學渣,高中時作文成績突飛猛進。
MP4是她氣急敗壞扔掉的,因為那次考試又是倒數第二,爸媽不給買新的。沒想到這個居然被他偷偷收藏了起來。
宋懿淚流滿面地拿起那顆仍舊亮閃閃的,兩人當年訂婚的戒指,放在掌心用另一只手指顫抖撫摸着。
“戴完戒指就标志着男女雙方正式定親,許訂終身。”
當初宋懿站在臺上,望着程帆,被司儀的話語逗得發笑。
“一朝喜訂千年愛,百歲不移半寸心。”
此時此刻,同樣想起了那些話,她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百歲不移半寸心……
可她的程帆,生命永遠停留在了二十四歲的最美年華。甚至沒有等到他們真正結婚,于一場意外中撒手人寰。
可現在呢?
這間屋子,這所有的東西,都在昭示着她過去五年來如同行屍走肉的日子,只是一頓笑話。
他一直都在,在她的視線之外。
他回來了,他仍舊愛她,卻唯獨不說明真相。
“老婆……”
沒有發現背後有人,就已經被握住了手掌。
宋懿緩緩轉過身子,看見欲言又止的梁司,心底一顫,啓唇輕聲問:“你打算瞞我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
“對不起。”眉峰緊緊颦起,他不安地捏住她另一側胳膊。
宋懿擡頭望着他,嘴角費力地扯開一絲弧度:“一輩子?”
梁司無言以對,顫抖着手撫上宋懿的臉頰,被她側過頭躲開。他有些挫敗地垂下手臂:“我愛你,這一點始終如一,現在你也愛着梁司,這樣不好麽?”
“是啊,挺好。”宋懿神情呆滞地後退一步,指着背後的楠木箱子,“那你留着它做什麽?怎麽不一并扔了?”她噙着不斷噴湧而出滿眼淚水,掃了一眼四周的畫板,“還有這些……這些……既然要徹底斷了過去,你還來找我做什麽!!!”
梁司上前扶住她,摟在懷裏安慰:“就算斷了過去,我也放不下你……瞞着你是我不對,我不奢求你原諒,你靜一靜,別氣壞了身子,好不好?”
宋懿仰起頭氣勢洶洶地問:“你怎麽不解釋?你不是挺能說麽?幹嘛又擺這副模樣?”她擡起手以最大的力氣捶打着他的胸口,歇斯底裏道:“你知不知道我多煩你現在的樣子?你特麽別看着我!說不出個一二三就給我滾!!”
梁司小心翼翼地護住挺着個大肚子在他懷裏又咆哮又亂動的女人,吻着她的額頭沉聲道:“乖,別激動,你現在的狀态不适合,去休息一下,醒了我什麽都告訴你,好不好?”
宋懿定了定神,語氣盡量平緩地冷聲道:“如果你不說清楚,我馬上就從這兒搬出去,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我,我說到做到,不信你試試。”
梁司嘆了口氣,合上楠木箱子,又把屋裏的畫一一用布蓋好,才滿心忐忑地牽住宋懿的手:“走吧。”
被晾了半晌的宋懿怒火已經平息了大半,心也被梁司祈求的表情和語氣軟化了些許,默默地任由他帶進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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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情形,我記不大清楚了,昏迷之前我看見了由牧潇主管的分廠的裝載車。我的車子被它撞翻,越過護欄墜到了旁邊的低地,所幸沒有燒毀爆炸,但那時我已經毫無意識了。”
“醒來的時候,是在麻省總醫院的特護病房,多處粉碎性骨折,有部件插.進胸腔和大腿,啓晟說我能活下來算是個奇跡。因為大面積毀容,病情穩定後做了整形手術。”
“我本打算等身體完全康複,就回來與你相認的……”梁司頓了頓,與宋懿對視的目光躲閃到腳邊地毯上,“後來在複健期間,機緣巧合,與TI的前任總裁Jason成了忘年交。”
“你應該記得,啓晟那段時間國內國外兩頭飛。就是因為我,他偶爾回中國幫我留意程家的動向,大部分時間留在美國陪我。我也是從他那兒得知,自從我‘去世’,爸爸就開始退居二線,程氏企業漸漸由牧潇掌控。”
“我無法容忍程家被牧潇這個外人毀掉,并且她還意圖殺死我……正巧那時候,Jason病情加重,危在旦夕,他沒有子女,問我有沒有意願接手TI。”
“這對那時想要對付牧潇卻勢單力薄的我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了餡餅。”
“但Jason提了一個條件——他可以把TI交給我作為複仇的工具,但我今後的人生,必須改名換姓,作為他名義上的養子而活下去,不能再和程家有任何牽扯,更不能與故人相認。”
“他固然欣賞我的能力,可我不是唯一一個有能力接手TI的人。因此我沒有其他選擇,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梁司握着宋懿的手微微出汗,一刻不歇地緊張着她的表情變化。
宋懿低頭垂下眼睑,手指在他掌心動了動:“那現在這樣,算是違背了你和他的約定麽?”
梁司用下巴抵住她的發心,輕嘆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明天,把那屋的東西全扔了吧。”宋懿仰起臉道。頓了頓,又擡手按住梁司皺起的眉頭,“你原本就該扔了的,如果舍不得,我幫你。”
梁司語氣艱澀地問:“你舍得?”
宋懿淡淡的笑:“舍不得又怎樣?就像你說的,你依然愛小四,小四也愛現在的你,那就讓我繼續愛着現在的你吧。”
梁司目光濕潤地望着她。
“所以梁先生,忘了程帆吧,宋懿也會忘了小四……Jason對你很好,你報了仇,毀了程家,揭了程家的醜聞,還怎麽告訴世人你是程家的孩子?世人會怎麽看你?就算你是師出有名,也架不住輿論攻擊。而這些,他都替你安排好了,不管是成是敗,你都有退路,TI的總裁,Jason的兒子,永遠名正言順。”
看着面前挂着淚痕的笑顏,梁司心底一震。
劫後餘生,他的心中從來只有算計和複仇,卻從來沒有想過這麽多。
其實直到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劫後餘生吧……
他點了點頭:“……好。”
宋懿摸上梁司的臉:“那時候……是不是很疼?”
需要多痛苦多折磨,才能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論是外表,還是內心。
梁司握着她的手輕吻:“是很疼,但我知道如果不堅持,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回憶好多,小夥伴們感覺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