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子盛在哪兒?”

勉強咽下了哽在喉嚨裏的山楂,蘇十一眼淚花花地走進大門,拍了下妝兒的腦袋。

“在前堂裏,兩個江少爺都在,還有老爺夫人,江大人……”妝兒扳着手指頭數,跟上蘇十一的腳步。

“笨!”蘇十一回身給了妝兒一個爆栗,翻翻白眼,“那是江子盛丢了十幾年的弟弟,你想嫁的話我給你做個媒。”

妝兒委屈地捂着腦袋,不去接話茬,扯了扯蘇十一的袖子:“小姐,你今早怎麽沒回來?奴婢在門前等了你一天了,幸好老爺夫人沒問起。”

“說來話長,就不說了。”

“小姐,你怎麽能這樣……”

過了幾道拱門,前方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盡頭就是蘇府前堂。小路兩旁種着青竹,秀麗挺直,不時有竹葉飄落,如若青蝶翩舞。

大堂前面的假山後擠滿了家仆,都在盯着前堂裏站着的兩個一模一樣的青年小聲嘀咕,蘇十一囧,江弟弟一來,府裏還真是熱鬧。

“去把他們叫開,該幹嘛幹嘛去。”蘇十一戳戳妝兒,大步走進前堂。

“爹,娘,江叔叔。”蘇十一看了看并排站在一起的江家兩兄弟,有些納悶,“你們在幹嘛?”

蘇行雲白了她一眼,沒說話。蘇十一自讨沒趣,摸摸鼻子,轉頭看向江濤。

江副将江濤一生剛毅忠直,平日裏不茍言笑,天大的事攤上了也不動如山,此時激動得紅了眼眶,卻不敢直視江陸安。

恐怕他這輩子最為悔恨的事情,便是十幾年前将親生兒子丢棄。可蘇十一相信,若是當年之事重複,江副将和江夫人還是會選擇将兒子舍棄,以此換更多人的性命。

有些人的信念便是如此,不可更改。

“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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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了很久,江濤聲音顫抖,艱難地将目光移到江陸安身上。

江陸安垂眸不去看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聲音毫無波瀾:“陸安。”

“這些年,你的養父母……待你如何?”

“很好。”江陸安的聲音冰冷下來,“至少,給予了我親情。”

仿佛遭受到什麽重擊,江濤身子晃了晃,啞口無言。

蘇十一皺眉,上前一步剛想開口,楊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了回去,捂住她的嘴。

畢竟是別人的家事……

微嘆了口氣,蘇十一坐到一旁,靜觀其變。

“我小的時候,養父養母經常給我說,”江陸安沉默半晌,繼續開口,“說我的親生父母,是很厲害的将軍,他們迫不得已而與我分離,但是他們會來接我,不會讓人欺負我。”

他突然嗤笑起來,聲音含諷:“長大一些,我被一群罵我是野|種的人打,全身是傷,害怕養父母擔心,我躲在外面過夜,下了暴雨,我淋着雨,想,我被欺負了,怎麽父親母親沒有來保護我?”

“養父養母家中貧苦,為了養活我,他們什麽活都做。看着養父養母為了幾個銅錢被人欺辱責罵、隆冬還要去河邊洗衣服凍得滿手凍瘡時,我又在想,我的親生父母呢?他們是不是錦衣玉食,在溫暖如春的房間裏歡聲笑語着,早就忘了我?”

“後來他們雙雙卧病在床,我在武館當小工,偷學了幾手功夫,有點力氣,去員外家做苦活,一個月辛苦下來,員外翻臉不認人,只給了我幾個銅錢。看養父養母病痛難耐,我無錢無權無勢,什麽都辦不到,最後,只能去偷盜。”

江陸安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粗砺而布滿老繭,他淡淡一笑:“堂堂開國大将軍的副将大人,是不是覺得,有一個曾今以偷盜為生、後來又去行刺皇上的兒子,非常恥辱?”

他咬重“兒子”兩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十幾年心中的怨恨痛苦迷惑茫然,通通發洩了出來。

江子盛的眼睛也有些紅,拳頭緊了又緊,最終還是放下。要讓江陸安承認江濤,還是需要江濤自己來。

江濤閉上了眼睛,堅毅的面容上一片悲恸,兩行淚随即滑下面龐。

心如刀割。

“陸安,你錯了。”他重新睜開眼,目光愧疚卻溫和地看着江陸安,“爹……愧對于你,你所遭受的一切,本來就是爹的過錯。”

“子不教,父之過。行刺皇上……本該株連九族,幸得攝政王恩惠,但犯下的罪行,不可能就這樣消除。”江濤緩緩說着,走到江陸安身前,聲音沉沉,“你的過錯,為父擔。”

話音剛落,江濤突然抽出腰側匕首,雪亮的刀光一閃,下一瞬狠狠紮進了他的腹中。

“爹!”

江子盛臉色一變,撲過去一把抱住江濤。蘇十一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呆了呆,反應過來後一溜煙跑出前堂去找留在蘇府的軍醫。

前堂頓時有些混亂,江子盛抱着江濤疾步走入內堂,蘇行雲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如此,臉色有點黑。

再看看江陸安愣住的臉,他嘆了口氣:“你就原諒他吧……你的養父養母,我已經派人去接了,明日便會到蘇府,所以你也不必糾結是留在哪一邊。”

心事仿佛被說破了,江陸安別過頭,目光卻忍不住移到地上的一串血跡上。

血脈相連,血濃于水,他本來就期待着真正的親情,又怎麽會忍心推開父親的一片真心。

至于那些橫檔在父子間十幾年的光陰隔閡,時間……很容易消除。

他深吸一口氣,跟着走進內堂,沒注意到蘇行雲唇角越來越深的笑。

“老爺,你教江副将的這招……到底行不行啊?”楊氏看江陸安進去了,走到蘇行雲身邊,憂心忡忡。

“夫人放心吧,江老弟腰間的雞血分量足,夠這小子折騰的。”

“江副将性子剛直,聽你這招也是奇怪。”楊氏搖搖頭,有些迷惑不解。

“這是我下的軍令。”蘇行雲斂起笑臉,皺了皺眉,“否則,這一刀紮下去,出來的就是他的血了。”

夜幕降臨,熱鬧了一天的天郾逐漸歸入沉寂,只餘天邊殘陽如血,雲彩流離。

蘇十一捶着肩膀坐在院子裏,經過下午那一茬,晚飯都是她自個兒去廚房解決的。

不過,真是想不到,一向剛直的江叔叔竟然也會耍把戲。

打了個呵欠,她回憶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一切,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腰間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信。

這是江子盛留給她的信,那麽問題來了,到底是誰告訴了江子盛江陸安在皇宮地牢?而且還有确切位置!

最大的可能便是楚弈身邊的內奸。

楚弈趕去了渝州,最危險的地方似乎就是皇城了,祝回的目光都在小皇帝身上,蘇府很安全,但是若真有萬一呢?

老爹要對祝回進行暗查,祝回也忌憚蘇家的地位,趁楚弈不在天郾下手,确實很有可能。

既然能悄無聲息地進入蘇府,那麽要來鬧點人命,不也很容易。

蘇十一臉色一沉,點起燈籠去江子盛的院子。

太陽已經徹底沉落,夜幕沉沉地壓下來,大地上一片黑暗。蘇府裏空蕩蕩的,白日裏精致優美的閣樓,夜裏卻鬼影重重的,似乎有什麽人正躲在暗處,冷冷地盯着來去的人,準備趁其不備,給予致命一擊。

蘇十一快步流星地走到江子盛院前,突然想到江副将假裝負傷,這時候江子盛應該在江副将那裏,正要轉身離開,院門咯吱一聲打開了。

江子盛站在院門口,在燈籠朦胧的光芒裏微笑:“來都來了,怎麽又要離開?”

“你不去照顧江叔叔?”蘇十一納悶。

“留個空間給他和陸安。”江子盛摸摸下巴,似笑非笑,“再說了,也不是真傷。”

這小子還挺機智。

蘇十一走進院子,開門見山就問:“昨晚是誰告訴你你弟弟在地牢的?”

似乎早就料到了蘇十一會有此問,江子盛毫不驚訝:“我也不知,是一枚飛镖傳書。”他說着,從袖裏摸出一把飛镖,遞給蘇十一,“上面有個标記,我從未見過。”

蘇十一接過,仔細看了看飛镖上的标記,隐約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沉吟了一會兒,她腦中靈光一閃。

卧槽!怎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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