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雲渲架着一葉扁舟來了。
還沒靠近畫舫，雲渲突然舍棄小舟，腳下一蹬，借力騰空而起，如一只騰飛而起的鷹一般，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便穩穩落到楚弈身邊。
“主子……王爺！”剛一站穩，雲渲便哭嚎着一臉思念地撲向楚弈，動作之迅捷，竟讓楚弈逃閃不及，被他抱住了腰。
楚弈微微蹙眉，毫不留情地伸腳一踹：“讓開。”
雲渲擡臉，可憐兮兮地盯着楚弈。
“做錯了事，該怎麽做，需要本王再教教你嗎？”楚弈冷淡地扳開雲渲的手指，沉涼的目光将他一掃，還準備再蹭蹭楚弈的雲渲頓時僵住，一臉的晦氣。
他轉過身，不情不願地走到看戲的蘇十一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蘇十一的裝扮，脫口而出：“蘇十一，你真是女人？”
蘇十一黑着臉：“……”
雲渲撓撓頭，張張口，又咬咬牙，磨磨蹭蹭半晌，才別扭地嘟囔：“……對不起。”
蘇十一一臉純潔地瞪大眼睛，掏掏耳朵：“啥？你說啥？我沒聽見。”
感受到鎖定在背後的冰涼視線，雲渲的心中有一萬只小雲渲在奔騰咆哮，他僵硬着的臉色，悲憤地咬牙切齒：“對——不——起！”
蘇十一繼續掏耳朵，望天，喃喃自語：“唉，人老了，耳朵越來越不行了……”
“蘇十一！”
“唉，歲月催人老，光陰轉眼逝……”
“對不起！”雲渲崩潰，幾乎是吼出來的。
蘇十一笑眯眯地放下手，拍拍雲渲的肩膀，感嘆：“咱倆誰跟誰啊，道什麽歉啊，真是的，太不拿我當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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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她突然面無表情，“哦，對了，剛才你的聲音太大了，說的啥？我沒聽清。”
雲渲：“……”你二大爺！
一旁看戲的楚弈突然插|進來，按住雲渲的肩膀，淡淡擡眸看蘇十一：“一整天沒有進食了，餓不餓？”
蘇十一摸摸肚子，識相地點點頭，暼了雲渲一眼，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她突然又頓住，回頭，慢悠悠道：“雲渲，下次道歉的時候，眼睛別冒出那麽兇殘的光芒。”
雲渲滿臉殺氣：“……”
最裏面的艙房裏存着些食物，除了米鹽外，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幹貨和渝州的特産臘肉、鹽蛋什麽的。蘇十一盯着倉庫裏的存貨，不由默然。
這個畫舫……大概是蘇拾從哪兒搶來的……
蘇十一坐在艙房裏琢磨了會兒。她從小**到大，廚房還真沒進過。至于船上另外兩位爺……算了吧，如果失火了她沒精神折騰。
找到個陶罐挑了些食材扔進去，猶豫了一會兒，蘇十一又淘了些米放進陶罐，倒了幾杯水進去，找到廚房生了火，便将陶罐放到火爐上煮。
愉快地等待着生平第一次煮飯的成果出來，蘇十一捧臉盯着陶罐，盯了會兒，思緒不由飄飛。
腦海裏冒出來的人影……是楚弈。
他的心思重，城府深，不知何時是真何時是假。大概任何人在他眼裏，都只有利用價值。
這些，早在出宮前，蘇十一就知道了。
生在皇家之人，都是涼薄無情，戴着厚重面具的。
那是他們的生存方式，沒有人能夠質疑什麽。
要遠離楚弈……不再和他有任何牽扯嗎？
蘇十一默然盯着小爐微藍的火焰，揉了揉額頭，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不想再思考。
門突然被人輕輕地推開，腳步聲響起，慢慢靠近蘇十一，一步一步，緩慢而從容。
蘇十一沒有動，依舊閉着眼睛。這個腳步聲，如今她已經很熟悉。
指尖微涼的手指落到她的兩鬓旁，滑到太陽**上，輕輕揉起來。蘇十一苦着臉睜開眼睛，差點被吓得滾下躺椅。
這按摩得舒服是舒服，可這人……真是讓人不怎麽舒服。
“眉頭皺得那麽緊，還在想蘇拾？不是已經見過他了。”楚弈淡淡道，垂下眸子看着身體僵硬的少女頭頂，亂糟糟的，他看了會兒，指尖的動作停下，手移到她的頭上，輕輕梳理。
蘇十一幹笑：“我三天沒洗頭了……”
楚弈：“……”
蘇十一伸手拿開腦袋上的手，擡頭看楚弈，他的神情平淡，恢複了以往的姿态。那雙垂下來的眸子裏，卻是有如流雲一般薄軟，恍惚間，似乎夾雜着些許的溫和。
她不自在地站起來，沒有看楚弈，別過頭，“見過了，可是擔心他，總沒有什麽的吧。”她琢磨了一下，發現不對，“而且……我剛才沒有在想我大哥啊……”
“那你在想誰？”
“你。”蘇十一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回過神來，掩面挽救，“我說……你家雲渲。”
楚弈沒有說話。
蘇十一默默地捂着臉扭頭，從指縫裏偷偷看楚弈的表情。
會不會是毛骨悚然的表情？不不不，楚弈這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面無表情……
楚弈果然面無表情：“嗯，不錯，本王也是。”
他嘉許了一聲，伸手扯開蘇十一的手，盯着她的漆黑眸子裏一片深幽：“繼續努力。”
蘇十一：“……”她要努力個啥？什麽叫“本王也是”？
看着蘇十一一臉淩亂糾結，楚弈滿意地拍拍她的頭，轉身飄然而去：“蘇十一，飯，糊了。”
慘嚎聲頓時響徹畫舫，剛爬到船壁上坐着的雲渲還沒享受到夜風輕撫，腳一抖，“撲通”一聲。
路過的楚弈淡淡暼了眼在水裏掙紮的手下，果斷見死不救，心情愉悅地回到主艙。
等到蘇十一擡着一盆黑糊糊的東西走進主艙時，才發現氣氛有點不大對勁。坐在角落裏的雲大護衛……怎麽怨氣那麽重……
楚弈的視線落到那盆賣相驚采絕豔的東西，輕咳一聲：“這是什麽？”
反應過來的蘇十一嗖地跑到楚弈身邊坐下，笑眯眯地取出竹箸在盆裏戳了會兒，夾出半個鹹蛋：“姑且算作……皮蛋瘦肉粥。”
雲渲扭頭看了看無視自己的兩人，一臉不爽地抖抖**的衣服，大步走過去，豪爽地接過鹹蛋一口咬下。
他的表情僵住了。
楚弈默默扭開臉……好在雲渲百毒不侵。
“蘇十一，沒想到你的廚藝還不錯。”雲渲僵了一會兒，表情不變地給自己盛了一碗，在楚弈扭頭詫異的目光裏開始大快朵頤。
看雲渲吃得這麽香，楚弈猶豫地取出竹箸，左挑右揀，才找到一根看起來比較正常的不知名物體，放入口中。
“怎麽樣？”蘇十一信心爆棚。
楚弈淡淡抿唇，思索了一下，極度贊譽：“簡直……三月不知肉味。”
“其實也沒這麽厲害了……”蘇十一含蓄地表示謙虛。
楚弈面無表情地擱下竹箸，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在忍耐着什麽：“我說，這味道的侵略性，能讓本王三月不知肉味。”
這話……是褒是貶？
“雲渲的味覺，一直都有問題。”楚弈涼涼地看着蘇十一，“蘇十一，你是想謀殺……本王？”
他停頓的地方好像有問題……
蘇十一哭喪着臉不敢多想，“那今晚吃啥？別告訴我攝政王不僅上得了廳堂，還下得了廚房。”
“自然不是。”楚弈倒了杯涼透的茶，輕抿了一口，把口中那種詭異的味道沖淡，才起身走到窗邊，看着漸濃的夜色，繼續道：“今夜，我們上雲喬山去蹭蹭吃喝，順便看看我朝的太尉大人，召集了哪些賢良忠臣在雲喬一聚。”
被這句平淡無波卻又陰陽怪氣的話刺激得毛毛的，蘇十一忍不住抖了抖：“祝回提前來了？”
“嗯。”
蘇十一斜了眼楚弈：“你的傷還沒好吧？湊什麽熱鬧，我去，或者雲渲去，得留一個人保護你。”
埋頭吃……疑似稀飯物體的雲渲抹了抹嘴，點頭贊同蘇十一的話。
“本王的傷已經愈合了。”楚弈沉默了一下，幹咳着轉過身。
已經愈合了？那早上怎麽咕嚕嚕滿血，還昏來昏去的？
仔細思索了一會兒，蘇十一大怒：“你是裝的？”
想到蘇拾看到楚弈時的一臉不爽，估計是發覺了。
這個人……虧她那麽擔心。
蘇十一暗惱，黑着臉走出船艙，語氣硬邦邦的：“你和雲渲去吧，我困了，要睡覺。”
楚弈回身，看着蘇十一挺直的背影，和雲渲對視了一眼，雲渲愉快地笑了，楚弈默默地低沉了。
好像……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