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出樹林,蘇十一就看到遠遠的石階上站着一群急紅了眼的蘇家侍衛。就連妝兒也跟着,倉惶地四處張望,眼裏噙着淚水。
蘇十一心裏一暖。
母女二人走到石階上,立刻被眼尖的妝兒發現,小丫頭卻一反往常的沒有撲向蘇十一,只是癟着嘴吸鼻子。
“好了,已經沒事了。”蘇十一笑了笑,擡手摸摸她的頭,“你們去找一輛馬車來,即刻回府。”
回府以後的麻煩事還多着。
至少要把給司徒空通風報信的內賊揪出來!
蘇府侍衛動作一向很快,蘇十一和楊氏慢悠悠走到石階下時,馬車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楊氏懷着身孕,經過這番折騰早就疲憊不堪,坐到馬車上,不過一會兒就睡着了。
馬車晃晃悠悠地馳向天郾,蘇十一眯着眼睛躺在楊氏身旁,仔細琢磨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經過,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寧策為何就這麽巧的撞上她,還和她一起來了淨佛山?
而且……要請出小皇帝,是很困難的吧。從皇宮到淨佛山,再找出那個山洞……小皇帝若不是早早接到消息,來得也不會這麽及時。
“寧策這小子……”蘇十一深深皺眉。
她突然發現,這個同她一起長大的纨绔子弟,活得恣意妄為,卻也教她一直看不透。
等過幾日他來了蘇府,定要逼出他的真面目!
蘇十一暗暗下了決心,擡眸看了看楊氏安靜的睡容,心裏輕松不少,先前的焦躁不安也随之逝去。她翻身抱住楊氏,往楊氏身上蹭了蹭,迷迷糊糊要睡着時,腦子裏驀然跳出兩個她差點遺忘的字。
趙均。
大衍自建國以來,并未有姓趙的王孫貴族。在天郾,數得出的姓趙的,也只有城北街市裏賣菜花豆腐的那個趙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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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十一很苦惱。
內賊需要一段時間來查,可這趙均卻查無可查。
她總不能大大咧咧地逮着個人就問“你知道趙均是誰嗎?”
更何況,石室裏的那是塊靈牌,這個趙均……恐怕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一陣冷風吹過,茅廁裏的臭味幽幽傳來,萦繞不散。蘇十一蹲在茅廁邊,抱着膝蓋,呆呆望着被金鎖鎖上的大門,繼續苦惱。
妝兒也很苦惱。
小姐回來後不知道抽的什麽風,這幾日如廁都要跑到宗祠這兒,随即蹲在茅廁旁凝望前方,有時還深呼吸一下。
難道小姐很喜歡這裏的味道?
……
不,必須得把小姐的品味扭轉過來……
一陣冷風繼續吹過,茅廁裏的味道愈濃,熏得妝兒淚流滿面。她蹲在蘇十一身邊憂傷地看着她,暗地裏琢磨着改造小姐的一百種方法。
連續在宗祠外蹲了幾天,宗祠大門上的鎖都沒有被打開過。蘇十一思考了一下把金鎖撬了的後果,還是果斷放棄了。
再次進入石室觀察一番的想法破産,她的目光轉向書房。
既然是蘇家都會秘密供奉的人,想來應該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一些野史傳記上應當會有記載。
然而……蘇家書房平時是禁止閑人出入的,尤其是蘇行雲離開的時候。
蘇行雲為了解釋這個“閑人”的意思,特地養了一只鹦鹉,平時鹦鹉就在門外撲騰,若是有人來了,就會呱呱呱叫起來。
“吃閑飯的、不學無術的、老是闖禍的、禁止入內!”
蘇十一連中三槍。
每個晚上的蘇府都是寂寥幽靜的。
宋才從後門偷偷溜進蘇府,熟練地反手扣上門,低頭匆匆繞過前方的假山。
他是楊氏身邊丫鬟的遠房表親,投奔蘇府後,因人機靈,被分派了每月采買的職務。
宋才唯一的缺點是,好賭。
每次出去采買他都會去過過賭|瘾,有時候運氣不錯,贏得幾兩銀子,回府後也有談資。
可是最近……
他苦着臉,有些心虛地望了望楊氏所在的小院方向。被重重樓閣遮着,他只能看到飛檐上懸挂的八角琉璃燈,這些燈在黑夜裏映出周圍的景象,光芒流轉間,似飛虹掠過,極為美麗。
“诶,今晚怎麽挂燈了?”
欣賞了一會兒,他有些愕然。後門這邊偏僻,平日裏不會有人來,更別說這深更半夜的了。
怎麽獨獨今日,挂出了燈?
他愣了一會兒,突然醒悟過來,冷汗頓時滾落額頭,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前方幽暗的長廊裏忽地走出一人,笑吟吟地拍了拍手:“今夜挂燈,自然是為了歡迎你。免得你看錯路,一不小心跌個粉身碎骨。”
宋才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幹笑:“小……小姐……”
他才退了一步,就發現四周的陰影處各自走出一名佩刀侍衛,個個都像是一把開了刃的刀,逼得人不敢直視。
宋才在蘇府待了幾年,自然知道這些侍衛都是随蘇行雲一起上過戰場、殺人不眨眼的貨色。
蘇十一負手,居高臨下地看着臉色慌亂的宋才,淡淡道:“說吧。”
宋才怔怔看着臉色在微光中陰晴不定的蘇十一,半晌,一咬牙:“小姐要小的說什麽?”
“你半夜出府,又鬼鬼祟祟的回來,是去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還要我給你說出來?”蘇十一冷了臉,學足了楚弈的架勢。
“小的不知。”宋才低下頭不敢看蘇十一,“小的……小的只是在外頭有了心上人,半夜溜出去看看她。”
“哦?”蘇十一暗惱,将背負的手伸出。她拿着個灰撲撲的荷包,在手上掂了掂,猛地扔過去砸中宋才的腳。
“啪”的一聲,宋才痛得幾乎是立刻弓腰抱着腳,淚眼花花地看到地上那個荷包,一聲慘叫頓時卡在喉嚨裏出不來了。
“這個荷包裏有黃金五十兩。”蘇十一走下臺階,冷哼一聲,“宋才,你是需要我動用私刑拷打一番嗎?”
宋才弓着腰沉默下來。
四周的侍衛看向蘇十一,大有蘇十一一下令,就開始準備嚴刑拷打的意思。
宋才沉默了一會兒,猛地撲向蘇十一,蘇十一一驚,下意識地想要一腳踹去,宋才卻是一下子撲到她面前,跪伏着痛哭流涕。
邊上齊齊拔刀的侍衛面面相觑,連蘇十一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被一個四五十歲的人跪着實在不怎麽舒服,她皺眉後退幾步,“你做什麽?”
宋才抽噎着:“小姐……小的,小的是被逼無奈啊!”
很經典的臺詞。
蘇十一面無表情。
“小的前幾日出門采買……一時手癢,耐不住去賭坊賭了幾把。”宋才偷偷看了眼蘇十一的臉色,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裝哭,老實交代,“本來手氣不錯,連贏了幾把,誰知道……到後些,來了個錦衣公子,我和他賭了幾把……全輸了。”
“後來呢?”
“小的不服氣……就把用來采買的銀子也拿去賭了,結果還是輸光了。”宋才咽了口唾沫,頭埋得更低,“全部輸光了……小的不敢回府,就用蘇府的管事牌求那個公子還小的一些錢,好用去采買。”
“那個公子知道小的是蘇府管事,立刻就把銀子全部還給了小的,還說……還說他仰慕小姐已久,讓小的遞給他一些蘇府的消息,成事了賞小的一些銀兩。”
宋才越說心裏越慌,他也沒想到那個公子竟是個歹人,在淨佛山設了陷阱将楊氏和蘇十一抓了。
“這幾日……那個公子不見了,他的幾個手下經常找小弟問蘇府的消息,否則就将小的做的事情告訴夫人……”
蘇十一面無表情地揉了揉額頭。
沒想到竟然是這麽簡單一回事……這個宋才,打一頓扔出蘇府就好。
司徒空和他的手下已經被押入大牢,那這幾日和宋才聯絡的人……莫非是廣成王的人?
果然,雖然祝回向廣成王保證了蘇家不會有什麽阻礙,廣成王卻還是心有憂慮,派人不斷地打探蘇府。
看來祝回和廣成王之間的合作關系,并不是太牢固。
緩緩吐出一口氣,蘇十一淡淡道:“出賣蘇府,你死一百次都不足惜。念在你為蘇府做過幾年苦活的份上,我姑且饒你一命。”
宋才連忙磕頭:“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別高興得太早。”蘇十一冷聲打斷他的道謝,“明晚你再出去找那位公子的手下時,帶着我。”
她掃視了一下四周的侍衛,“保險起見,你先委屈一下。你們把他關進蘇府暗牢,好好看守着,出了問題,拿你們是問!”
“是!”
蘇十一點點頭,眯眼伸了個懶腰。這大半夜的出來折騰,真是夠嗆。
正準備回房,身後突然傳來侍衛們的驚呼聲:“小姐小心!”
又是怎麽回事?
蘇十一詫異扭頭,還沒看清身後發生了什麽,領子突然被人提起,随即騰空的眩暈感傳遍感官。
耳旁是呼呼的風聲,侍衛們的驚呼聲瞬息間便遠去。蘇十一暈暈乎乎地睜開眼,頓時一臉卧槽。
這是哪家劫匪?劫人還不帶打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