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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月明珠有淚
? 雲家偏院。
正午的陽光暖的不像樣子,天高遠湛藍,雲潔白柔軟。賀蘭萱抱着寧氏的胳膊,小小的腦袋斜靠在寧氏柔軟的肩上,水墨般的青絲如倒垂的瀑布,柔美飄逸。寧氏低着頭在為賀蘭萱繡蓮裙,白皙修長的玉指如穿梭在花間的蝶,輕盈靈動。
“奶娘,你有想過離開這裏嗎?”她的聲音清靈,如碎玉般悅耳。
寧氏扭頭:“小姐,你想離開這裏嗎?”
賀蘭萱眨眨眼睛,笑道,“萱兒長大了,想去更多沒有去過的地方。奶娘,我們一起去看看。”
寧氏嘴角的笑意定格,她飛快地扭過頭,賀蘭萱失神愣住。半晌,寧氏開口:“小姐,你再等等,等奶娘把一些事情了結,我們就離開這裏,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賀蘭萱轉身一把攔住寧氏的脖子,哽咽道,“奶娘。”她自小被寧氏捧在手心長大,寧氏是她最親的人,所以寧氏的任何一個表情變化她都很在意,她很怕連寧氏也要失去了。
寧氏順勢拍拍她的背,語重心長道,“小姐,你總有一天要學着一個人面對一切。倘若有一天奶娘不在你身邊了,奶娘希望那時你身邊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不,我就要永遠跟奶娘在一起。”世上再沒有人會像奶娘那樣對她好,再也沒有。
寧氏拿開賀蘭萱的手認真道,“小姐,如果可以,奶娘會一直照顧你的。總有一天會有人比奶娘還在乎你。我看,世子就待小姐很好。”
“奶娘,讓我看看這次你又為我繡了什麽新衣裳。”賀蘭萱起身,拿着新裙子在身上比劃,“嗯,好看。奶娘,可是我怎麽覺得有點長?”
寧氏笑笑,轉身進屋拿了一個包裹遞給她,“小姐,這才是今年為你做的秋冬裝。”拿過賀蘭萱手裏那件,“這件是你以後穿的。我估摸着來年這個時候小姐就長成大姑娘了,長一點剛好可身。”
景申與一幹大臣離了英武殿,秦朝忙禀報,“皇上,賀蘭姑娘還在辰寧宮跪着。”
紫色的錦衣被修長有力的手指捏的發皺,林慕冷面冷聲,“賀蘭萱,你到底想怎麽樣?朕已經處罰過那幾個亂嚼舌根的宮女。”
“衆口悠悠,人言可畏,還望皇上答應臣女的請求。”賀蘭萱固執道。這一個月來,宮裏一直在傳,賀蘭萱恬不知恥,為飛黃騰達趁皇上醉酒爬上皇上的龍榻。
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唾棄,鄙夷。她自請降為禦前宮女,想着這樣以後會少一點流言蜚語,也許當她再從辰寧宮走出也就明正言順了許多。
“朕說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林慕甩袖離去。
景府庭院。
景申落下黑色棋子,拍手,喜形于色:“皇上,微臣又贏了。”
林慕将白色的棋子丢到白甕中,“景申,你的棋藝又精進了。”
景申斂去笑意,“皇上,您可是有什麽心事,微臣看皇上氣色不是很好,眉宇間有一絲疲倦。”
林慕揮手,侍衛随從退下。二人靜對,林慕愁道,“朕這些日子一到晚上就莫名心神不安,總會無端墜入夢魇,故而總覺得有些疲憊。”
景申大驚,“皇上,您還這麽年輕,怎麽……?可宣太醫看過?”
林慕搖頭,“太醫看過,可也說不出什麽,開了些安神茶,囑咐不要太過操勞。”
“許是皇上太過操勞了,皇上要學着适度放松,不要太過勞心。”
林慕淡淡一笑,起身,“景申,朕改日再來看望太傅。”
夕陽西下,紅霞鋪滿辰寧宮。殿內那人如一支紅燭,筆直地跪着,單薄的影子打在白玉石柱上勾出一個傾國傾城的輪廓。
“朕給你七天的時間,七天後你若能讓朕滿意,朕便準你。”林慕的身影被拉的格外析長,他轉身消失在光影中,背着手,像一個成熟老練的大人。賀蘭萱朝光影拜下,一抹暖色蕩漾在唇角。?
☆、浮生度流年
? 這幾天負責教賀蘭萱禦前禮儀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掌事嬷嬷,嬷嬷姓梁,是林慕生母生前的貼身侍女。梁嬷嬷為人嚴苛,訓起新人來更是絲毫不留情面,賀蘭萱稍有差池,戒尺就毫不留情落下。
這夜,賀蘭萱端來洗腳水,林慕靜坐在龍榻前,梁嬷嬷立于身側。賀蘭萱筆直地跪于林慕腿旁,挽起袖子,素手在水裏撩了一下,恭敬道,“皇上,水溫剛剛好。”
賀蘭萱伸手去擡黑色印花龍靴,半晌,她尴尬擡頭,“皇上,您擡一下腳。”
林慕冷聲道,“這點小事你都做不好,你還能幹什麽?”
“皇上,您擡一下腳。”賀蘭萱再次請求,語氣更卑微更恭敬。
僵持半天,林慕撤去腳上的力,賀蘭萱為他褪去靴子,內襪,腳還未觸及水,賀蘭萱手臂吃了一痛,梁嬷嬷收回戒尺,厲聲道,“賀蘭萱,水已冷去,還不快去打盆熱的來。”
賀蘭萱端着木盆飛快跑了出去,盆中的水濺了她一身。林慕眉頭微皺,“梁嬷嬷,她還小,何必待她那麽苛刻。”
“皇上,她既是禦前宮女,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老奴怎麽放心讓她照顧您的衣食起居。十四歲的宮人也該學好這些基本的規矩。”
林慕正要說些什麽,賀蘭萱又端來了熱水,這次,她更謹慎小心,梁嬷嬷露出一個勉強過關的微笑。月冷如霜,賀蘭萱蹲坐在林慕寝殿門外。析長的人影走近,賀蘭萱擡頭,秦朝将手中錦大衣丢到她頭上,賀蘭萱拿下,胡亂地裹在身上,她撇嘴,“小太監,謝了。”
秦朝兇着臉,“活該挨凍。好好的公主陪讀你不做,偏要來做這下賤的宮人。”
賀蘭萱嘴唇微張終是選擇沉默,他扭頭走掉。半晌,他又跑來,手裏多了一個小瓶子,在她身旁坐下,他惡聲道,“這藥塗上會好一點。”
長夜漫漫,甚是無聊,賀蘭萱歪着腦袋,打趣:“小太監,幹嘛對我這麽兇?從這個角度看,你其實也沒有那麽讨厭。”
秦朝哼了一聲,丢給她一個白眼,“我是可憐你而已。”
賀蘭萱笑笑:“怎麽不說咱家可憐你?”
秦朝突然惱怒,将瓷瓶塞給她,起身大步走開。
“動不動就生氣,還真是個小太監。”賀蘭萱嘟囔,嘴角的笑意淡去,好不容易遇到個同齡人,脾氣卻古怪的很,連話都說不到一處。夜風起,樹葉嘩啦作響,賀蘭萱心裏莫名地湧出一種天地間只剩下自己的感覺,心頭一澀。
裹緊大衣,賀蘭萱埋頭睡去。不知睡了多久,賀蘭萱被一陣異樣的聲響吵醒,她豎起耳朵,忽地跑進林慕寝殿內。果然,龍榻上的人,俊朗的面上蒙着一層痛苦之色,額上滲出密密的汗水,雙手胡亂地空扒着。
賀蘭萱大驚,飛快在林慕額頭撫了一下,滾燙如沸水,熱的她一下就縮回了手。
怎麽回事?這個月他已出現兩次這樣的異常。來不及多想,她端來溫水為他降溫,敷額,擦手,一直忙到五更天林慕面上痛苦之色褪去,賀蘭萱這才放心退下。
晨起,賀蘭萱早早侯在林慕帳外,時辰一到,她拂開青紗帳,聲音溫和:“皇上,剛起了。”
一張如玉似仙的臉漸漸放大,林慕皺眉,一手撫額。
“皇上,您是否有什麽不适?”賀蘭萱急道。她一直沒把他夜裏發熱的事情告訴過他,以為他只是簡單的做惡夢,可看他現在這樣,似是有什麽不适。
“朕沒事。”林慕咬牙,起身。
賀蘭萱尋思間手臂又挨了一戒尺,梁嬷嬷沉着臉,“愣什麽?快與皇上洗漱、更衣!”
賀蘭萱哦了一聲,登時利索地替林慕盥洗淨面,林慕下意識地撫了撫下颌,賀蘭萱會意,“奴婢為皇上剃面。”
溫涼的指腹不經意碰到那完美的下颌,身子一抖,林慕哎呀一聲,賀蘭萱手裏的剃刀落地,上面還沾着鮮血,她忙跪倒:“奴婢該死。”
梁嬷嬷驚的也顧不上處罰賀蘭萱,忙為林慕處理傷口,林慕拂手,“朕自己來,梁嬷嬷你且退下。”
小指長的傷口赫然斜劃在下颌上,天子威嚴因此而折損,林慕淡聲道,“賀蘭萱,你到現在還覺得你能侍候好朕嗎?”
賀蘭萱低頭不語,半晌才嗡聲道,“是皇上自己要動,奴婢才失手的。”
林慕冷哼道,“自己學藝不精竟還怪起了朕?朕看你還是回去吧,你說過的話朕就當沒聽到。
”
“小秦子,伺候朕更衣。”
是夜,賀蘭萱又來林慕寝殿侍候,林慕一言不發一腳踢開木盆,“怎個這般不識好歹?”
賀蘭萱默默将地板擦幹淨,轉身又端來一盆熱水,林慕将盆破門摔出,賀蘭萱擦了大半天才又端來第三盆熱水,門被闫上,她端着盆呆呆地立在門外。
這一站竟是一夜。
林慕愣愣地看着她,賀蘭萱淡淡道,“皇上若真是為奴婢好,那就不要再故意刁難奴婢。”
若她再明不正言不順地待在辰寧宮,即使林慕無心,怕到時太後也會將她賜給林慕,屆時她恐怕是一生都要鎖在這深宮。
林慕瞥了她一眼徑自離去,秦朝譏諷:“皇上都這樣了,你還不死心?”?
☆、濯濯其質
? 連着幾天熬夜,賀蘭萱有些虛火上浮,入夜她咳了起來,雖極力忍耐,可那聲音在寂寥的夜裏尤為清脆。
門“咯吱”一聲被打開了,修長的影子将她覆蓋,逆着光,她看不清林慕的表情,傾身,林慕将她抱進室內,暗簾後赫然是一張白玉床,林慕将她重重丢下,“即日起,你便是朕的禦前宮女,你要與朕行影不離,若你做不到,現在你就可以離去。”
賀蘭萱思索半晌,認真道,“奴婢願聽皇上差遣。”
林慕轉身,賀蘭萱爬下床往門外走去,他轉身斥道,“站住。”賀蘭萱回頭,“皇上,奴婢去為皇上守夜。”
林慕手指白玉床:“你就睡那裏。”
賀蘭萱讪笑,“奴婢還是去外面侯着。”
結實有力的手臂攔在她身前,林慕冷聲道,“朕的話你也不聽?你不要腦袋了?”
瞬間被人扛起,轉眼又被丢到白玉床上,賀蘭萱手足無措。林慕轉身,淡淡道,“不要讓朕說第二遍。”
雖然不踏實,可這一夜賀蘭萱睡的極好。微涼的手掌拍在賀蘭萱的臉頰上,力度加大,賀蘭萱醒來,發現林慕竟已收拾完畢,衣冠楚楚,烏發玉面。
林慕輕嘲,“朕的禦前宮女居然比朕起的還晚。”
賀蘭萱尴尬一天。
賀蘭萱自降為禦前宮女的事傳遍整個皇宮,有人說她傻,放着好好的娘娘不做居然當起了宮人。有人誇贊她冰雪聰明,目光長遠,禦前宮女雖身份低下,可平日裏卻與皇上接觸最多,她這是想要皇上的獨寵,為以後的擢升做準備。
一時之間褒貶各半,賀蘭萱苦笑,她不過是圖個明正言順,為日後出宮做打算。
這夜賀蘭萱又為林慕端來了熱水,擡起他龍靴時,林慕推開她的手,“朕自己來,朕不喜歡女子碰朕的腳。”
賀蘭萱愕然又恍然,難怪每次碰他的腳都能感覺他在戰栗。
“那奴婢去叫小秦子。”她起身。降為宮女後,她也學着皇上的的叫法,畢竟再叫他小太監他會更兇。
“不用,你們都退下。”
賀蘭萱跟着退下,又聽林慕道,“賀蘭萱,你去哪?”
倖悻回到他身側,賀蘭萱嘟囔:“皇上不是說你們都退下。”
林慕咬牙,“朕說的是她們。快與朕淨手。”
賀蘭萱輕輕擦拭他的手,動作輕柔似按非按,這是嬷嬷教的,說既可以淨手又能按摩放松。可林慕似乎不太喜歡,他瞪着眼,急躁道,“磨磨唧唧的,走開!朕自己來。”?
☆、落子無悔
? 賀蘭萱蹲坐在草地上,手裏拿根狗尾巴草,秦朝彎腰,從身後拍她的頭,“賀蘭萱,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賀蘭萱苦着臉,捂着頭,“小太監,你瘋了?”手裏的小石子朝秦朝丢來,秦朝跳到一旁指着她,笑道,“你打不到。”
賀蘭萱跳起竄到秦朝跟前,一腳踢出,惡劣道,“我打不死你,小太監。”
秦朝這次沒有惱怒,雙手化爪,賀蘭萱的烏發被揉的像雞窩般淩亂,嘻笑。
“咳咳”,林慕立于不遠處輕咳,賀蘭萱與秦朝齊聲“皇上。”
視線落到秦朝身上,片刻,林慕轉身,“回宮。”
無端躁擾,林慕擱筆。秦朝研磨的手頓了一下,“皇上,可是奴才研的磨不合聖意?”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林慕挑不出一絲毛病,可太完美反而少了生趣,若是往常,他會有很多話,可今日卻異常些緘默。
階下梨花木案前的楚喬起身,“皇上,您讓臣妾謄寫的金剛經臣妾已謄寫完畢,不如讓臣妾來為皇上研磨吧,臣妾在閨中也常幫家父研磨。”
美眸裏是炙熱的火,似已燃燒起來。林慕提筆,漫不經心地描了幾下,“卿已謄寫完畢,還是早些回去歇息。”
楚喬僵了半晌才謝恩離去。
“小秦子,帶賀蘭萱進殿。”
“皇上,為何突然要看奴婢寫字?”賀蘭萱將宣紙呈上,不解道。
林慕只是看她的字,“呼啦”一聲宣紙被團成紙球丢到階下,他冷眉冷眼,“朕幾日不督促你,你的字竟醜到這般地步?賀蘭萱,朕太放縱你了。”
賀蘭萱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飛來橫禍”,她實在不知林慕的無名火緣起何處,她嗡聲道,“奴婢覺得皇上似在無事找事。”
林慕豎眉,冷眼瞧着膽子越來越肥的賀蘭萱,秦朝撿起紙團,打開看了一眼,直谏道,“皇上,恕奴才多嘴,這字較以前進步了不少。”
林慕瞧瞧秦朝又瞅瞅賀蘭萱,繃着臉。
有時敢于直谏未必是一件好事,如果還是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
秦朝與賀蘭萱被罰站在冷風中,賀蘭萱拍拍他的肩,“以前我還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你還挺勇敢的。”
秦朝大義凜然,捏着嗓子道,“咱家就是可憐你而已。”
一陣強風吹來,二人打了個哆嗦,相視一笑,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賀蘭萱冷不丁地開口,“哎,你為何要進宮當太監?”
秦朝古怪地看了她半晌,默默找了個離她遠的地方站着,再沒開口搭理她一句。
被冷風問候了一個時辰,賀蘭萱回到林慕寝殿時已凍的渾身麻木,走進寝殿林慕覺得室內瞬時冷了幾分。他已歇在榻上,手裏翻了本不知名的書。
賀蘭萱上前,“皇上,您該歇息了。”
林慕眼都沒擡,随手翻了一頁,“朕不困。”
賀蘭萱堅持,“皇上,您真的該歇下了。”
“朕不困。”淡淡地警告。
見他執意不歇,賀蘭萱試探道,“那奴婢……”
“哼,朕還未歇下你就想歇下,你可是越來越放肆。”
賀蘭萱心虛,“奴婢的意思是想問要不要再為皇上點一盞燈。”
林慕合上書,斜靠着龍枕眯着眼,慵懶的聲音傳來,“小時候朕睡不着時,奶娘會給朕唱曲童謠,朕聽着聽着就睡着了。”
賀蘭萱附和,“奴婢的奶娘也是這樣,奶娘唱的童謠我雖聽不懂,可卻很動聽,奴婢一聽也就睡着了。”
林慕驀地睜開雙眼,起身看着賀蘭萱,似看一根木頭。
賀蘭萱幹笑,“奴婢可不會唱什麽童謠,奴婢只聽過而已。”
林慕勾唇,“那朕教你對弈,你若贏了,朕便準你歇下。”
“奴婢怎能在皇上之前歇下?奴婢去為皇上守夜。”不是沒有見識過他與楊敏月對弈,林慕棋藝高超,若真與他對弈只怕今夜都難歇下了。賀蘭萱轉身往殿外走去。
“回來。朕命令你與朕對弈。”
一局終了,林慕審視賀蘭萱,“你說你以前從未下過棋?”
自己的棋子竟然贏了自己,林慕不可置信。
賀蘭萱不敢得意,道出實情,“奴婢确實不會,可皇上與楊姑娘對弈時奴婢有看,故而對皇上的下棋思路有些研究。”
林慕狡猾一笑,“賀蘭萱,你若再贏朕一局,朕就允你先歇下。”
賀蘭萱飛快道,“皇上,不如讓奴婢給您唱曲童謠吧。”
林慕沉聲,“賀蘭萱,出去,今夜守在殿外。”?
☆、暗生情愫
? 桐山獵場是皇家最有名的獵場,樹林幽深水草肥美,十月中旬是狩獵的最佳時機。
衆人行至涼尋坳,衆将在此紮營。但凡通過篩選的骁勇世家子弟皆可參加圍獵比賽,皇帝親臨,雲朗與江辰亦在名列,二十幾人騎着高頭大馬,浩浩蕩蕩向桐山前進。餘下一幹女眷在營地等待,林霏與孟煙自聚在一處說悄悄話,賀蘭萱與秦朝奉命守在楊敏月身側,其她幾位妃子未能一起跟來。林慕本沒打算帶上孟煙,可扭不過林霏,只好一并帶了來。
耐不住林霏與孟煙的冷眼,楊敏月攜婢女嬌嬌回營休息。賀蘭萱倒也自覺,尋了個二人看不到的地方歇腳,她回頭,不知何時,秦朝竟沒了影蹤。
噠噠的馬啼聲傳來,月白的身影近了,禦前侍衛副将王森上前,拱手,詫異道,“世子,您怎麽回來了?”圍獵大賽為時三個時辰,若中途返場則視為棄權,衆勇士皆為殊榮而戰誰又會棄權?
江辰笑笑:“每年都拿殊榮,今年就讓他人來拿,無妨。”
這話由江辰口中說出,王森只驚訝了片刻。他幹笑,“世子氣度不凡,我等望塵莫及。”
江辰只是笑笑,人居高處,他很快就尋到了賀蘭萱,賀蘭萱早就瞧到了他,赤色駿馬威風凜凜,江辰身姿卓秀清雅,衣袖翻飛更顯得英俊不凡。
江辰招手,笑容淨暖:“小Y頭,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賀蘭萱思考一番爽快應下,二人并駕齊驅。
這是一個位于山坳的湖,山高天寒,湖水結了很厚的冰,白茫茫的冷氣肆意地翻湧,剛剛江辰追獵一只兔子至此,見此寶地,他策馬去尋賀蘭萱,這湖極适合滑冰。
賀蘭萱又喜又驚,“世子。”
江辰伸出手,“小Y頭,要去上面感受一下嗎?”
賀蘭萱愣了下,羞澀地伸出手,修長瑩潤的手暖如溫玉,賀蘭萱冰冷的指尖被一片溫暖包繞。
江辰一手倚劍在冰面滑行,一手拉着賀蘭萱,腳下生風。像蝴蝶般輕盈,如水晶般剔透,嬌美的玉顏綻開一朵微笑,秀絕天下,靈美如仙,天地頓失容顏。
江辰凝視她,“小Y頭,不管你是公主陪讀還是一個小宮女,你永遠都是我的明珠。”夾着寒風,他的聲音清遠但卻真切。“你本就是我閩南的明珠,也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明珠,我雖給不了你帝王的寵愛,可我一生只願有你一人。”
小小的質疑卻得來更深情的坦白,賀蘭萱的大腦一片空白,
江辰緊緊抱着她,輕聲喃喃道,“小Y頭,也許你不知道,不管你願不願意跟我回閩南,我都會帶你回閩南,因為你只屬于閩南。”
賀蘭萱不明所以,她推開江辰的懷抱,為難道,“我答應奶娘以後要帶她四處游歷的。”
江辰刮了刮她的鼻子,正欲開口卻聽到一聲清清冷冷的呼喚,“賀蘭萱,你過來。”
下意識跳開一步,賀蘭萱莫名慌了起來,江辰捉住她的手,“小Y頭,別怕。”
離開冰面賀蘭萱還是掙開了江辰的手,林慕的眸子裏堆了萬年的積雪,沉郁的臉亦如此時的天空,陽光隐入雲層,烏沉沉的雲壓的萬物都要窒息。
江辰将賀蘭萱擋在身後,拱手:“皇上。”
林慕的目光穿過人牆淡淡地瞧着賀蘭萱,賀蘭萱心中一顫,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怕他,好似他是什麽羅剎魔鬼。
“你放棄了比賽。”是陳述确是疑問。
江辰微笑默認。
“朕今年可是獵了許多,本想與你再決高下呢。”林慕惋惜,忽又淡聲道,“罷了。你把這些個獵物替朕拿回營地。賀蘭萱,你陪朕去拿餘下的獵物。”
賀蘭萱移出,接過林慕遞來的缰繩,傾身道,“奴婢遵旨。”
木已成舟,江辰百般不情願,他揚眉,“皇上,既然讓微臣替您拿獵物,可微臣不解,皇上為何譴了微臣的馬?”
林慕輕笑,“一個時辰後自會有人送來駿馬,江辰,你且等待片刻。”
缰繩收緊,賀蘭萱驚呼一聲已被掠起,馬聲嘶鳴,揚塵而去,一路樹影急速倒退,林中景致如風影掠過,林慕的近身侍衛李鳴高呼,“皇上,你要去哪?”可回答他的只有寂寥的風聲,他大驚,火速派輕功出色的影衛跟了上去。
皇上向來嚴謹沉穩可今日卻一反常态,賀蘭萱不禁擔心了起來,她大聲道,“皇上,快停下。”
溫熱的氣息萦繞在耳邊,賀蘭萱面如滴血,只聽林慕在她耳邊低聲道,“朕不願。”
腰間的手有力地收緊,他的胸膛幾乎貼着她的背,心跳如鼓,繞是賀蘭萱再清醒她也說不出一句話。
天色暗下,馬蹄聲緩了下來,山路颠簸,賀蘭萱頓的一晃一晃,腰間的手臂如繩索樣鎖着她,讓她不至于失了重心。夜色朦胧,前路已不再寬闊,若再這般漫無目的恐怕會不妙,賀蘭萱開口,“皇上,我們回去吧。”
林慕嘆道,“看來今日是回不去了。”繞是一時興起撇下衆侍衛,現在夜色愈重,怕是只能等天亮了,貿然行走怕會陷入危險。
“有朕在,你怕什麽?”
賀蘭萱又是一愣,為何今日皇上待她異常親密,她大窘,身子前傾移開他的臉頰,一手去掰腰間的手臂,“皇上,不如讓奴婢下去為皇上牽馬。”
“不用,這樣就好。”慵懶的聲音響起,馬蹄聲停下,林慕另一手臂也環在賀蘭萱腰間,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上,賀蘭萱瞬時燒了起來。
女孩家心思本就敏感,賀蘭萱顫聲道,“皇上,你……”
沒錯,朕就是喜歡你,朕不願別人多瞧你一眼,朕也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朕要你做朕的妃子。他在心裏默念,一種朦胧的情愫悄悄地啃噬他的心,甜蜜又痛苦。
“賀蘭萱,朕多瞧你幾眼那是你的福氣。”他掩飾,可依然保持懷抱着她的姿勢,半分都不想動彈。
他在她耳邊輕輕吹着熱氣,賀蘭萱扭頭,輕斥,“皇上,別鬧了。”一雙如月似星的眸子閃着迷人的清波,他怔住,賀蘭萱飛快地轉頭,趁機扒開他的手臂一躍下馬。
篝火燃起,林慕動作娴熟地烤着野兔,賀蘭萱坐在他的對面,抱着腿不知道在想什麽。覺察到對面不時飄過來的視線,賀蘭萱擡頭迎了回去,皇上今天到底怎麽了?
林慕沉聲,“賀蘭萱,你倒是大膽,居然讓朕侍候你,還不過來幫朕準備晚膳。”
那雙骨節分明,手掌微有薄繭的漂亮大手覆在賀蘭萱纖細瑩潤的手上。一面指揮她怎麽翻烤兔肉,一面微微用力。身形莫名的靠近,溫熱的氣息飄來,賀蘭萱手腕一抖兔肉跌入火坑,瞬時化為肉碳。
“皇上。”賀蘭萱心虛。月黑風高,去哪再獵第二只野兔?
林慕撒下她的手,“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要不,先忍一晚?”半晌,賀蘭萱小聲道。
林慕失笑,“過來,夜裏風大,你為朕擋着風。”?
☆、此間心結(一)
? 北風呼嘯猶如困獸嘶吼,賀蘭萱被吵醒,漫天雪花如潔白的羽扇鋪天蓋往洞內飛來。旁邊的篝火已暗淡了些許,不遠處的洞口處積了薄薄的雪。
即使在睡夢中緊緊箍着她的手臂依然蒼勁有力,她悄悄鑽出身子,林慕的雙臂保持着環抱的姿勢。
賀蘭萱調整呼吸,搖晃林慕的手臂,語聲溫和道,“皇上,醒醒。”
睡顏有些蒼白,不知身體是否有恙,賀蘭萱又焦急地喚了幾聲。
“下雪了?”林慕醒來呢喃道,他起身望着洞外,迷失在飛雪似蝶的夢境中。
“是啊,皇上,我們往洞裏移一些吧。”賀蘭萱開口,輕輕拂去紫色緞龍紋上的些許殘雪。
林慕轉身看她,眼神澄淨如新雪。賀蘭萱飛快縮回手,自己僭越了。林慕朝她笑笑,暖如初陽,他開口,“今年的第一場雪吶。”
是不是第一場雪都是這麽暖?賀蘭萱背對着林慕,身上蓋着銀色的貂裘大衣,幽深的杏眼流轉着複雜而異樣,陌生又新奇的清波。
雪下了一夜,越下越大。晨起,賀蘭萱醒來,可能是篝火餘碳洞內依然暖哄哄的,林慕優雅地蹲在洞口,不知在幹什麽。賀蘭萱走近,将貂裘披在他身上,林慕彈了彈手指上的雪,反手将貂裘披在賀蘭萱身上,系了個漂亮的扣結。
“女孩家身子單薄。”他開口。
賀蘭萱不好推辭,開口問道,“皇上,你在幹嘛呢?”
“朕想好了,回宮後就讓你練自己的名字。”他移開一步,指着雪地裏的字。他又不經意道,“朕的名字你已經寫的很好了。”
賀蘭萱只學了個模樣,連半分風骨都沒學到,可聽到他誇贊,還是忍不住得意洋洋。
風雪襲來,賀蘭萱眯着眼,潔白的雪地上赫然是她的名字,筆走龍蛇,翩若驚鴻。她眼中有笑意,半晌,她含糊地嗯了聲。
“朕,教你練習一遍。”他再次蹲下,握上她的素手一筆一畫地在雪地上臨描,雪很涼,林慕的手心很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你的名字,賀、蘭、萱”他指着雪地上的勾痕,臉上有淺淺的笑。
賀蘭萱在洞口左顧右盼,一個時辰過去了林慕還沒有回來,她裹緊貂裘出了山洞,剛一擡腳就在洞口跌了個嘴啃地,手心磕到礫石,幾朵赤梅潋滟盛放,傷口浸着風雪冷痛一片。雪越下越密,賀蘭萱顧不得痛,小心爬起來逆着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行走。
林慕的腳印已被積雪覆蓋,賀蘭萱憑着直覺尋找,她扯着嗓子呼喊,聲音震耳欲聾,柏樹的積雪幾乎都要被抖擻掉。
“賀蘭萱。”身後響起突兀的聲音,熟悉又陌生。
灌木從旁的雪地裏站着一個裹着鬥篷的析長身影,聽聲音是一個有幾分青澀的少年。
賀蘭萱回頭,細細打量少年半晌,試探道,“小秦子?”
“是我。”秦朝向賀蘭萱走近。他的鬥篷上積了很厚的雪,走起路來不時有雪花散落,順着他光潔柔順的披風滑下,身上一點也沒被雪花浸濕,甚至還透着暖暖的熱氣。
“你的聲音怎麽跟平時不太一樣?”似乎少了幾分陰柔幾分尖銳,多了幾分沉穩幾分磁性。
少年比她高出一頭,她仰着臉猜測鬥篷下人的臉龐。秦朝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将鬥篷掀起一角,露出一張清秀俊朗的臉。細看,會發現是一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昨夜吃錯了東西,嗓子有點啞。”他解釋道。
還真是有點不習慣,賀蘭萱暗道。
“皇上讓我來接你。”秦朝拉起她的袖角,瞥見一點腥紅,他詫異,“你受傷了?”
“沒什麽,摔了一下。”賀蘭萱把手縮回袖中,秦朝嘴唇微動,但什麽也沒說。
“走吧,皇上在等着呢。”他催促她。
“小秦子,你們怎麽找到皇上的?”
“剛好碰到,我和李将軍一起剛好遇到了皇上,皇上說讓我來接你。”
終于不用忍饑挨餓了,賀蘭萱高興地同秦朝講了許多話,只是今天,秦朝正經的有些陌生。
“小秦子,你說今年第一場雪怎麽就這麽大?”賀蘭萱叽叽喳喳道。
“這話你都說五遍了?”秦朝無奈道。
“哼,我知道,可你不還沒回答,回宮後到底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打雪仗?”賀蘭萱撅嘴。
同為林慕的侍從,拌嘴打鬧亦是家常便飯,既然是小夥伴怎麽就不願一起打雪仗?
“賀蘭萱,對不起。”秦朝思索半晌,認真道。
賀蘭萱擺手,“算了,算了,又不是什麽大事,說什麽對不起?”
“對不起。”秦朝又固執地重複道。
賀蘭萱莫名道,“小秦子,你怎麽了?今天怎麽這麽有禮貌?”
秦朝不語,半晌才幹笑了幾聲,“沒什麽。”
積雪沒過腳踝,賀蘭萱的鞋子濕涼冷腳,她走的很慢,可這次秦朝居然沒有罵她,她摔倒,他也只是小心将她扶起,不複往日的尖酸利牙。
山風越來越大,賀蘭萱行走的越來越艱難,她喘着粗氣,“小秦子,你是不是記錯路了?怎麽越來越冷?”
秦朝面不改色,行走如健,他開口,“皇上在山頂,我們很快就能和他們回合了。”
“這麽大的雪皇上怎麽還待在山頂?”賀蘭萱停下,雙眸晶亮地盯着秦朝。這一路走來,他的表現太反常,她忍不住起疑。
少女的裹着與身量不襯的墨色的貂裘,身影單薄如羽,一張驚為天人的臉如遺世冰蓮,眸子卻比冰蓮還澄淨,比墨玉還烏黑,寒風凜冽,烏發怒飛,淺綠色錦衣上的繡荷栩栩盛放,搖曳生姿。
秦朝看呆了,半晌他回過神。
“你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