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04.
午夜時分,周迦回來了。
小區內靜悄悄的,只剩下偶爾的開關門的聲音,還有感應燈的光亮。樓道裏,有人丢了垃圾還沒來得及清理掉,被人踩的更難看。周迦一腳踩在垃圾上,方便袋扯到了鞋跟上粘着不放,邊走邊踢着腿,最後在階梯上蹭掉了。
樓梯道裏閃過一陣腳步聲。
周迦擡起頭往樓上看了眼,走到自家門口,掏出鑰匙開門,發現好像沒鎖,心下一沉,緩緩推開門,人站在外面,手伸進去,摸到門邊上的開關,燈亮了,屋子裏什麽人也沒有,東西也沒亂。
是自己忘記鎖門了嗎?
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關上門後,回頭望了眼,将反鎖門鏈拉上。
筆記本上的監控器的畫面變成了室內。
李鎮剛剛上樓,一額頭的細汗,進門反鎖,靠在門後邊微微喘着氣。他走到電腦面前,看到女人正在往卧室方向走,一邊走着一邊脫掉裙子,只剩下內衣安全褲,進了卧室,拿了衣服出來,往衛生間的方向去。
李鎮伸出手,合上電腦。
這是後遺症。
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見了十幾次面之後的後遺症。
她回來了,看起來什麽都沒有發生。他松了口氣,躺到床上,擡手拉了下璧扇下面的繩子,開到3檔風。
夜裏,他醒來了一次,聽到了外面的車鳴聲,起床快走到窗戶邊往停車區的方向看。
那輛顯眼的法拉利停在那兒了,穿着白襯衫的男人,邊扯着領口邊往這棟樓的入口走。李鎮打開筆記本,畫面是昏暗的,周迦側躺在床上酣睡着,他等着,等了好一會兒了,調了下監控,畫面改到樓梯道和走廊,男人往五樓上走。
李鎮捏住桌角,手掌心用力地抵着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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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先是拿鑰匙開鎖,沒開成。
李鎮坐到椅子上,靜默看着。
敲門聲一開始是溫柔的,可接着,很久沒反應,敲門聲變得暴躁。李鎮看向另一個監控畫面,周迦躺在黑暗中,似乎睜開了眼睛,又似乎沒有,她反反複複翻動着身子。
敲門聲越來越大,已經有人被吵醒了。
周迦按亮床頭的落地燈,下床,拉開化妝桌抽屜,找出口紅,對着鏡子抹了下,理了理睡裙才去開門。
她扯下反鎖門鏈,男人走進來,大力地推了下她。
“你怎麽現在才開門?你聾了是不是?”男人不耐煩的表情映在周迦眼裏,也映在李鎮的眼裏。
周迦低下頭,然後扯開了些自己的領口。
“我睡着了,我哪知道你這麽晚還會過來。”她走着小碎步,走到他身前,拉住他的領帶,聞了聞,“抽煙又喝酒,你老婆不管嗎?”
程胤赫盯着她:“你管我?”
周迦愣了半秒。“我哪管得起你啊,你養我一家子的人就不錯了。”她松開他的領帶,捋了捋,打了個哈欠:“你去洗洗吧,味兒難聞死了。”
她剛轉過身,程胤赫抱住她,在她脖頸間狠狠地親了一口後才去洗澡。
周迦捂着脖子,站在原地,看着地面,面無表情。
李鎮閉上眼睛,左手大拇指和無名指在兩只眼睛的眼皮上方用力劃過,停在晴明穴揉動着。
已經淩晨四點多了。李鎮這一醒來,就沒有再睡了,周迦也是,只是閉着眼睛,順着程胤赫,躺在床上被他抱着腰睡着。
天亮了。
李鎮輸入最後一個字符,拿出主機裏的光盤,放在壁架上,整整齊齊摞好。監控畫面不知道什麽時候關掉了,他拿着牙刷擠了點牙膏站在窗戶口邊刷着,看着外面,看着停車區那輛法拉利。他的車就是一輛“真愛”牌子的電動車,跟那輛法拉利毫無可比性。
早上七點多左右,法拉利開走了,周迦還在屋子裏,盤着腿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
李鎮下樓扔垃圾經過時,周迦剛好拎着垃圾出來。她臉色微微黯淡,沒怎麽化妝,連口紅也沒有,穿着睡裙出來,拎着垃圾袋随手就扔在門口邊,突然,她又轉過身來,開口叫住走過去的人:“哎!李鎮?”她不太确定自己的記憶裏的名字是否是這個名字。
李鎮回頭看她。
周迦緊了緊寬大的領口,用腿指了指門口邊上的垃圾袋,說:“幫我帶下去扔了吧。”
李鎮看着她,目光往下,好像是落在垃圾袋上,實際是落在她的小腿上,她的小腿上有幾塊小小的淺淺的疤痕。周迦雙腿動了動,“哎,你應一聲啊,不願意就算了。”
李鎮轉身,走了幾步,拿起門口邊上的垃圾袋。
周迦看到他的垃圾袋,裏面盡是一些零食垃圾。
李鎮話也沒多說,拎着袋子就走。周迦突然又叫住他:“李鎮。”
這一聲清脆又确定。
李鎮轉過身,看她,“還有東西?”
周迦看了他一眼,擡了擡下巴,“等我一下。”她轉身回了屋,沒一會兒出來了,拿着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張一百塊錢,遞到他面前。
“什麽意思?”李鎮問。
這會兒,李鎮發現周迦唇色火紅,臉色很好,看來剛剛進去還化了妝。
她說:“幫我帶兩個燒麥。”她抖了下票子,“拿着,多了你可以自己也買點早餐,權當跑路費了。”
她看着他,目光淺淡,裏面什麽都沒有。他依舊是陌生人,在周迦眼裏,他依舊就是一個只是住在同一棟樓裏的過客而已。
他接過錢,揣進自己的口袋裏。
路上,他撞見那輛法拉利,停在路口,有個女人坐在車裏跟男人摟摟抱抱親親熱熱的。他別過臉,将垃圾扔了之後,繞過法拉利,徑直朝着馬路對面過去。
二十分鐘後。
李鎮第一次敲響周迦的門,經過的住客見到了,眼神奇怪。
李鎮低下頭,捏緊手裏的袋子。
周迦正在裏面換衣服,拉鏈還沒拉上去,聽到敲門聲,拉鏈也不管了,直接來開門,看到外面經過人的目光,不禁眉頭一蹙。
李鎮低着頭沒有看她。
周迦俯下身拿過他手裏的東西,“剩下的錢就當小費了。”她目光疏離,沒有絲毫像是女人要勾引男人的意思,看戲的住客見沒什麽戲好看,加快腳步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情。
周迦關上了門。
李鎮站在外面,遲遲沒有反應。
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當着很多人的面,扇地他毫無還擊之力,顯得他又醜又壞。他捏緊手裏剩餘的錢,朝六樓上去。
他洩了一口氣,重重地坐在電腦桌前,将手裏剩餘的錢放進桌子旁邊的一個煙灰缸裏,找到打火機,點燃其中一張十塊錢紙幣,放進裏面一起燃燒,燒啊燒啊,燒到半路,李鎮用水弄滅了煙灰缸裏的火。
手指皮膚被燒出一股火的味道,開了水龍頭,澆了好一會兒才覺得疼意散了。
九點多了。
他右手手指起了泡,不能按鍵盤,只能用左手。他點開自己的企鵝,有客人預約,要李鎮過去幫忙,最好是帶一個幫手,客人友情提醒工作量比以前大。李鎮想了想,從手機聯系人中找到那個喜歡看毛片的那個家夥。
那家夥叫方應文,之前和李鎮在一個工廠做事,也是一起走的。現在,他無所事事,打打牌而已,李鎮偶爾有事需要幫忙就會叫他,距離上次已經隔了一個多月了。
方應文來的時候兩手空空,一進屋就嚷嚷着:“有吃的沒啊?這幾天光喝稀飯,虛死哥了!”
他左翻翻右翻翻,沒看見有什麽吃的。
李鎮收拾好東西,背上雙肩包,戴上鴨舌帽,順便拿出之前方應文落在這兒的帽子扔到他手裏。
“戴上,今天有活兒。”
方應文一邊叫餓一邊戴上帽子:“這活兒管吃不?”
李鎮指了指煙灰缸,“那兒有錢。”
方應文走過去,“唉喲”了一聲:“你悶騷到要燒錢了是吧?嫌錢多你給我啊。”
李鎮從抽屜裏又拿出一副眼鏡,問:“要口罩還是要眼鏡?”
“有墨鏡嗎?”
李鎮舔了下不算平滑的牙後槽。他拿出一副看起來比較老氣的眼鏡,遞給他——這幅塑料材質架子的眼鏡上面掉了漆,是之前有學生扔了他撿來再用的,這次正好可以貢獻給“毛文”。
方應文戴上,對着窗戶照了照鏡子,撥了撥自己的劉海。
“這他媽有點非主流啊。”
李鎮拍了下他肩膀,“走了。”
“哎,我還餓着呢,要不去下個餃子吃了再去啊。”
李鎮下了樓,經過周迦家門,沒有任何停留,耳邊只有方應文聒噪的聲音,沒玩沒了的叫餓。他頭也不回:“郭老板那邊,有酒有肉伺候着文哥你。”
方應文呆了呆,追了上去。
“小子,你什麽時候學會諷刺了啊?”
今天要幹的活兒是去是一家財務公司,簡單點就是借錢給別人的公司,再簡單點,就是高利貸。
李鎮幾個月前來這兒幫過忙,裝了財務防盜系統,效果比之前那個電腦技術員弄得好,所以那兒的郭老板也就留下了李鎮的聯系方式,甚至也“好心”幫他拉了不少的客人,李鎮也因此才想到做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客戶鏈,只是現在時機尚未成熟,這種客戶鏈的需求有些是屬于灰色地帶的,搞不好是有風險的。李鎮對此還沒有下定決心。
郭老板一直在辦公室裏等着,等的有些着急了,剛準備打電話,李鎮已經推門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