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汪烙棘很老實地說:“你說得對,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很不喜歡。”

焦蕉苦笑道:“看得出來啊。”

他不是傻子,這陣子與汪烙棘朝夕相處,對方喜不喜歡這裏,他還是能感受得到的。

汪烙棘拔着路邊的野草,不置可否地說:“因為确實太讨厭了,我根本沒法兒隐藏,演技再好也做不到。”

“看吧?這不就說出來了?”焦蕉笑笑。

他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生氣,反倒為對方的坦白而如釋重負,他知道汪烙棘憋着這話很久了。

“你還笑得出來?”汪烙棘覺得對方的态度簡直匪夷所思,“我都說讨厭這破地方了。”

“讨厭不是重點,你說出來了才是重點啊。”男孩的聲音夾雜着夜風的清爽,順順當當地撞入他壁壘層層的心間。

汪烙棘怔了怔。

焦蕉看穿了他的心事,撞撞他的手肘,“或許你以前有自己的一套處事方式,但在這裏,你可以怎麽舒服怎麽來。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這裏沒人會跟你計較那點兒小心思。”

男孩的意思是,無論是喜歡還是讨厭,都可以不用顧忌地說出來。

不用顧忌?

汪烙棘做事從來不會不顧忌。

這位影帝最善于用自己高超的演技,适當地掩蓋起內心真實的想法和情緒——

不喜歡的東西,要說喜歡,喜歡的東西,卻不敢說喜歡。

從前他總認為這是一種修養,是一種給予別人尊重的涵養,殊不知委屈了自己,也耍弄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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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坦白白有什麽不好的呢,哪怕是說一句“讨厭”,也是需要勇氣才能做到的真誠。

在沙扁村這個“破地方”,大家都是很簡單的人,所以不需要将以前的那一套用在這裏的人身上。

沒人會對你的一聲“讨厭”耿耿于懷;沒人會苛刻地記着你不經意的一次失态,更不會将此作為抹黑你的把柄,用最簡單的面目示人就好。

見汪烙棘一直不說話,焦蕉怕他是在自己生悶氣,于是又自來熟地挑起話頭了,“其實你不适應這裏一點也不奇怪,你看上去就很不屬于我們這種地方。”

思緒紛雜的汪烙棘随口一問,“那我看上去屬于哪裏?”

“你應該屬于那些……那些……”焦蕉想了很久的措辭,都不知道該怎麽準确地表達。

在他看來,汪烙棘是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或許是因為巧合,或許是因為奇跡,對方才會偶然撞進他的世界裏。

可對方,原本應該屬于怎樣的世界呢?

男孩僅憑自己的直覺和感受說,“汪先生,你應該屬于那些很漂亮很繁華的地方,有很多名貴的車子,有很多宏偉時尚的高樓,還有很多穿金戴銀的帥哥美女。”

這種太過接地氣、卻又很真實的形容把汪烙棘給逗笑了,“你是在說我滿身銅臭味嗎?”

焦蕉吐吐舌頭,“這麽說也行。”

“人小鬼大,”汪烙棘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個腦瓜镚,以懲罰對方這沒大沒小的屁話。

幾輪說笑後,汪烙棘的心情平複了不少,他回想起自己剛才大吼大叫的樣子,覺得真是蠢爆了。

明明可以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非要這樣像個瘋子一樣亂喊亂叫,還是在焦蕉面前,簡直巨他媽丢臉。

焦蕉揉着發疼的額頭,又說道:“我們這裏吧,窮是窮了點兒,又村又土,沒你們城裏那麽多好東西,但是我們的人很真,很随和,笑就是笑,哭就是哭。”

很奇怪,因為他這簡簡單單的形容,汪烙棘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畫面——

是那天在祠堂裏,他和村民們一起吃着大鍋飯,有說有笑有煙火氣,每個人都快樂得很真實。

所以其實不難猜測,從這片土壤生長起來的焦蕉和他的家人,也是簡單而淳樸,真實而快樂。

男孩聳聳肩膀,“我也不是沒去過你們城裏,我讀書的時候就去過,不過那地方不大适合我,太擠太繁忙。大家看上去都沒有時間好好聊天,生活擠得滿滿當當的。浸在城裏久了,人就會浮躁,還容易心累,不太适合享受生活。”

“是這樣,”汪烙棘點點頭,一雙俊眉吊了吊,對男孩的話表示認同。

在從前的生活裏,他确實很浮躁,體內像潛藏了一只随時發狂的野獸,消極的情緒總比積極的要多。

錢是賺很多,但總是不自在。當然了,沒人會嫌棄錢多,但當你物質上富足了,就會開始追求精神上的富足。

可這位汪有錢人似乎怎麽都找不到快樂。

反而來了這個随處牛糞的破爛地方,他總是能得到許多意外的快樂,笑得也多了。

有時是返璞歸真的笑,有時是安貧樂道的笑,有時是沒有原因的笑。總是笑,總是在出乎意料的時候笑,笑得五髒六腑都溢滿了快樂。

“我們回去吧,”汪烙棘忽然站起身來,捶捶一雙中年膝蓋。

即使對方只是說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焦蕉卻在裏面聽見了釋懷的意味,男孩高興地說:“好!”

路邊蹲久了,腿就麻了,于是這兩個腿部像打了麻醉藥的男子,相互搭着肩,一起一瘸一瘸地走回家。

身殘志堅。

回到家之後,焦蕉親自下廚煎了兩個荷包蛋,還特地放了好些切碎的香菜,蛋液和香菜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勾得汪烙棘口水瘋狂分泌。

但男人撐起穩重的一面,并極力捂着肚子,不讓它發出過于響亮的叫聲。

焦蕉把做好的夜宵放在汪烙棘的面前,“諾,嘗嘗。”

荷包蛋半熟半生,看上去很有口感的樣子,汪烙棘板着副臉,用筷子戳了戳。

還挺有彈性的。

他居高臨下地睥着那兩個蛋,明明口水已經缺了堤,面上仍是不動如山,吝啬地給出簡短的評價,“這賣相,看上去還可以。”

這逼裝得,美食評論家也不過如此了。

這賣相不錯的荷包蛋色香俱全,沒想到嘗上去更是不賴,蛋白又嫩又滑,蛋黃一戳就得流心,配上香菜獨特的香氣,倒是剛好符合了男人刁鑽的口味。

汪烙棘優雅地将它夾起,然後一口咬掉半個。

焦蕉懶懶地枕在飯桌上,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似乎自己也滿足不少。

“沒吃晚飯,餓了吧?”男孩呲着牙笑得樂呵呵。

汪烙棘吃了兩口沒停筷子,等到把嘴裏的東西都嚼完後,才慢條斯理地說:“你或許可以考慮一下,以後每天都做這道菜。”

焦蕉将這話當作是對他廚藝的誇獎,開心道:“這麽喜歡吃啊?”

男人握筷子的手頓了頓,不屑地“切”了一聲,“我是看這道菜做法簡單,省事兒,方便你們準備晚餐。”

果然,本性難移,他這口是心非的毛病根深蒂固,在短時間內還是改不了。

在美食的撫慰下,汪烙棘從剛才那只發飙的豹子變成了一只傲嬌的大貓,一頓香菜做成的美食就能給暴躁的他順毛。

焦蕉笑着逗貓,“不放香菜的蒸魚更省事兒。”

汪烙棘怒瞪他一眼,卻并非真的動了怒氣,他嘴上假裝不經意地問着,“你不吃?”

他想起剛才晚飯時候,自己耍脾氣半途離席,焦蕉也跟着跑出來找他了,所以晚飯也只是吃到一半而已。

這家夥……現在應該也挺餓的吧?

沒想到,焦蕉當場給他粗犷地打了個嗝,還揉揉略漲氣的小肚子,“不吃,我還飽着呢。”

雖說晚飯時他的進食時長很短,但進食量夠大,那點時間足夠他填飽肚子。

搞完一頓全魚宴,男孩肚子裏裝的全是各種淺水魚類的屍體,連打嗝都是一股魚腥味兒。

“嗝——”鋼鐵直男焦蕉實力演繹何為直到沒朋友,他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還笑出一口大白牙,“嘻嘻,不好意思啊。”

“Oh my god!惡不惡心?!”汪烙棘被熏得擰起了眉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這是我的獨門絕技,随時打嗝!來,我來給您秀一波,”說着,焦蕉蓄起氣來打了個更大的:“嗝——!!”

響徹雲霄。

汪烙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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