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過年(1)

範冰冰說的是黃穎。

她跑到避暑山莊借錢後,回到北京正好趕上了報名,直接交了一年的學費。

黃穎上學時的成績在班裏算中等,不是不聰明,是家裏太多事分了心。即便這樣,高考時她還是爆發了一下,分數達到一家蠻不錯的大學錄取線。雖然沒有錢念不起,但心裏還是驕傲了一下。

剛進班的時候,因為時隔較遠,學的又是新知識,有些跟不上進度。但她底子紮實,也刻苦,經過半個學期已經穩居班裏的前幾名。

褚青拍完戲就處在一種閑極無聊的狀态,相反黃穎卻忙得腳不沾地,白天上班,晚上上課,兩人居然有段時間沒見面了。

黃穎來北京也有幾年了,春節有時候回去有時候不回去,去年她就沒回老家,是跟褚青搭伴過的。今年卻不行,她媽媽的身體實在不好,得回去照看下。

聽她也回家,褚青真有點郁悶。

他思想還是很傳統的,随他老爹。上輩子每到過年的時候,他老爹就一人鑽進廚房,一呆就一天,誰也不讓搭手。到晚上,準保拾掇出一桌八碟八碗的年夜飯,然後看着一大家子人嘻嘻哈哈的吃吃喝喝,自己坐在一邊傻樂。

老爹死後,這活計就交給了褚青。

所以一個人過年,他嘴上說無所謂,心裏其實特在意。

轉眼到了大年三十兒。

褚青婉拒了程老頭的邀請,自己窩在小房子裏演悲情男主角。

他現在住的也是個小四合院,老房子,比租樓房便宜多了。

外面噼裏啪啦地放着鞭炮,還有小孩子哭哭鬧鬧的聲音。這會兒過年比後世熱鬧多了,家人團聚,圍在一塊,包餃子,唠家常,孩子們跑來跑去,然後等着一起看春晚。

聽說後來北京就不讓放鞭炮了,想想也是,每天都雲裏霧裏跟仙境似的,再放挂鞭妥妥的升仙了。

褚青搖搖頭,揭開鍋,盛了一碗速凍餃子,又舀了碗餃子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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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醋都懶得倒,稀裏咕嚕地一口氣吃完,拍了拍肚子,感覺很怪異,說飽沒飽,說餓不餓。

又端起餃子湯,幹下去半碗,長嘆一口氣。

真是空虛寂寞冷……

瞅了瞅電視,叽裏哇啦的全是廣告,才七點鐘,想看春晚還得等一個小時。

這年都演啥來着?

褚青使勁地想,就想起來個一搭搭,二搭搭,三搭搭,四大爺……

範老師你太有生活了!

他又嘆了口氣,我他媽也挺有生活的。想摸根煙抽,一拍衣服,癟了。

反正也沒事,出去買包煙。

出了門順着小巷子走到頭,就是家小賣部。

褚青踩上臺階,拍了拍窗戶。

裏面傳出一嗓子,“今兒關門了!”

“張哥,我青子,買包煙!”

“嘩啦”一聲窗戶拉開,一個漢子露出半身,笑道:“喲!這會出來買煙啊!”

“斷糧了呗!”褚青伸着腦袋往裏瞅了瞅,咬咬牙道:“來包三五!”

漢子一驚,伸向一包大前門的手別扭地轉了方向,笑道:“可以啊,哥們發財了?”

褚青笑道:“誰過年還不吃頓餃子啊!”

漢子拿煙的工夫,就聽“哔哔哔!”

BP機居然這會兒響了。

褚青也很詫異,摸出來一看,上面一行漢字:褚大爺春節快樂!我過完年就回去啦!

這丫頭!

褚青笑了笑,手都摸上了那部公用電話,又縮了回來。

畢竟她在家,爸媽都在,自己打不打也就那樣吧。

“給,三五!”

老板扔出一包煙,褚青給了錢。

“哔哔哔!”

呼機居然又響了。

老板一邊劃拉着零錢,一邊道:“業務挺忙啊!真發財了?”

褚青沒搭理他,一看,也是一行字:弟!春節快樂,越長越帥!

越長越帥……

這姐是惡心人呢麽?不過這得回了。

“我再打個電話啊!”

說着拿起話筒,撥了個號,是王彤出租屋的座機號。

“嘟嘟嘟嘟……”

響了半天,沒人接。

嗯?沒聽她說回老家啊,跑哪去了?

沒辦法,又Call了她一次。

“不好意思啊!一會就完事。”褚青賠笑道,大過年的人跟這陪你打電話,自己都過意不去。

“沒事!反正春晚還沒開演呢!”老板很痛快。

等了幾分鐘,這邊電話響了。

褚青抓起來就問:“喂?姐?”

話筒那邊傳來一聲輕笑:“呵呵,就知道是你。”

“我剛往你家打電話了,你幹嗎呢?”

“我逛街呢。”

“啥?”褚青愣了片刻,道:“你神經病啊!大過年的自己跑出去逛街?”

“自己呆着沒意思呗,你幹嗎呢?”

“我出來買包煙。”

“你還說我,大過年的你自己跑出去買煙?”

兩人隔着電話一頓傻樂。

“要不,要不你過我這邊來?”褚青猶豫地提出一個不太靠譜的建議。

那邊也沉默了幾秒鐘,笑道:“好啊,咱們搭個伴兒。”

褚青一怔,沒想到她真能答應,随即說了地址。又跟老板互相拜個年,站在巷子口,兩手交插在袖子裏,又是标準農民揣的姿勢。

這地兒挺偏,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着。

褚青沒穿毛衣,裏面是襯衣,外面直接套件大棉襖就出來了。這會兒也不能回去穿,怕錯過接人,凍得來回小跑。

約摸三十多分鐘,就聽“噠噠噠”的鞋跟點地聲。

“弟?”

“啊,你來了!”

褚青正在小跑,尴尬地停住動作,卡在一個很奇怪的姿勢上。

王彤哈哈一笑,道:“你抽風呢?”

她穿着件紅色羽絨服,頭發沒紮,就那麽披着,蹬着雙高筒皮靴。

“我鍛煉鍛煉!”

王彤看他臉凍得刷白,訝然道:“你一直在這等着呢?”

“我怕你找不着,走吧,這邊。”

褚青混不在意,頭前帶路。

“你傻啊!凍出病咋辦?”王彤氣道。

褚青沒接話茬,笑道:“你咋來的?”

“打的呗!”

“這會兒還有車?”

“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那倒是。”

褚青推開院門,院裏小孩正蹲地上放鑽天猴兒,點着一個,“刺溜!”一聲蹦到天上,連個點都沒看着。

“這玩意就是沒嗤花好看。”

褚青撇撇嘴,湊過去道:“小子,我告你一個絕招啊,你把幾個鑽天猴兒綁在一起放,那才好看呢。”

小孩連眼皮都沒翻,不耐道:“你當我傻啊!鑽天猴兒多少錢一個,我拿把嗤花放好不!”

“……”

褚青被鄙視得很郁悶,王彤在旁邊笑得喘不過氣來。

“你就住這啊?”

王彤打量着屋子,很好奇也很驚訝。

“便宜呗!”

褚青剛要脫了大棉襖,又想起來裏面只有件襯衣,又趕緊捂上。

王彤把包往床上一扔,就跟到自己家一樣,大大方方把羽絨服脫了,露出一件高領的白色羊毛衫。見褚青扭扭捏捏,翻了個白眼道:“要不我出去回避一下?”

褚青讪讪一笑,脫了衣服,又拿起毛衣套上。

他問道:“你吃了沒?”

“沒呢,自己也不知道吃啥,你吃沒?”王彤問。

“呃,我也沒吃呢。”褚青搖搖頭,忽道:“咱們包餃子吧!”

“啊?你還會包餃子?”王彤很詫異。

“我會和餡兒。”褚青老實道,他能一個人做一桌子菜,唯獨在面食上奇差無比,特別是包的步驟,手就跟不分瓣似的始終捏不妥當,媳婦老笑他是天賦問題。

王彤一聽樂了:“我會擀皮兒,得,咱倆真搭!”

褚青到廚房拎出半袋面,還有韭菜和雞蛋,撓頭道:“沒肉啊!”

王彤一邊貓腰不知道找啥,一邊說道:“那就韭菜雞蛋餡呗,誰還饞那點肉。”

“你找啥呢?”褚青納悶。

“你家連個拖鞋都沒有啊?”

“就我那一雙,你穿麽?”

“拿來!”

褚青從個旮旯裏拎出兩雙拖鞋,一雙棉的,一雙塑料的。

王彤笑道:“你還真省,冬天一雙,夏天一雙。”

“我這沒人來。”褚青笑道,自己穿上那雙塑料的。

王彤坐在椅子上,彎着腰,那雙細長的手扯掉靴子,露出一雙紅襪子。

她好像特別喜歡紅色。

褚青看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差點呆住了,臉上一熱,扭過頭問道:“你本命年啊?”

“不是,随便找雙襪子就穿上了。”

王彤洗了洗手,道:“包吧,你和面?”

“我和!”

褚青抹幹淨飯桌,倒上面粉澆上水,開始揉。

“喲!挺熟練啊。”王彤笑道。

“那是,我做飯特好吃,哪天做給你嘗嘗。”

“行,說定了啊!”

和好了面,褚青拿塊布往上一蓋,這得發一會兒。

王彤掐着把韭菜,洗幹淨,放在案板上,道:“你切吧。”又拿起雞蛋,“咔咔”打在碗裏開始攪。

看她這樣,褚青就是喜歡。

簡單,幹淨,利落,內在比外表更吸引人。

他跟王彤,一共才見過幾次面,但兩人處得就跟相交幾十年一樣,毫無壓力。

一會和好了餡,面也發好了。

王彤拿着擀面杖,開始擀皮,忽然喊道:“哎哎,開演了開演了!”

就看電視裏面,随着一陣歡快的樂曲聲,97年春晚正式開始。一大群花裏胡哨的人沖上舞臺,先扭了一陣,然後往後退開,讓出幾位唱歌的。

旁邊都打着名字,褚青一看,這都上古世紀的明星了,頓時穿越的感覺無比真實。

王彤擀着皮,不時瞄一眼電視,笑道:“一邊包餃子一邊就得看春晚,從小就這麽過來的。”

“是啊,咱們小時候都一樣。”褚青也笑道。

“哎!你會包麽?”王彤忽然擡頭問了一嘴。

褚青搖頭:“不會。”

王彤又低下頭:“我也不會。”

“……”

“……”

空氣莫名其妙地停滞了一秒鐘,電視裏六個主持人走上臺開始巴拉巴拉地說。

這一刻,兩人心裏都在不停地翻滾。

你會拌餡兒居然不會包?

你連擀皮都會,不也不會包麽?

忽而,兩人都撲哧一笑。

王彤笑道:“你愛吃蒸餃還是煮餃?”

“煮的,我爸我媽都愛吃蒸的,每年都吃不到一塊。”褚青道。

“哈哈,我家也是,就我一人愛吃煮的。”王彤道。

兩人誰也沒提包餃子的事兒,都是成年人,還搞不定一個餃子!

春晚這東西,就算每年看去年的重播都覺着新鮮,何況褚青都隔了十七年了。

除了幾個印象特別深的相聲小品,別的節目都跟第一次看一樣,和王彤不時地一起傻樂兼吐槽。

褚青拌了半盆餡,王彤也擀了四十多張皮。

兩人一點都不心虛地拿起餃子皮,挑裏點餡,開始包。

節目正演到一個歌舞節目,又是一大撥人堆在一起唱啊唱啊。

褚青數了數,驚道:“十三個!一首歌十三個人唱!”

“這算啥,我跳舞那會兒,一個舞一百多人跳呢!”王彤不在乎道,手裏捏着一個餃子,問:“哎這捏幾下來着?”

褚青不确定道:“三下吧,随便了,不漏就行。”

“也是。”王彤贊同道,歪着頭又捏了幾下,把一個腫得跟小豬似的餃子放在桌上。

褚青也不遑多讓,捏了一個酷似臘腸狗的餃子。

“呀!你餡放太少了,吃片湯啊!”王彤大聲指責。

“你那餡太多了,又不蒸包子!”褚青反唇相譏。

“你太少了!”

“你太多了!”

電視裏開始唱:“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

就兩個人,居然也有種吵吵鬧鬧的熱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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